0127【定是去投了韓楨】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很廢很小白字數:4607更新時間:24/06/28 20:32:49
    日頭升起。

    溫度也徒然變高,烤灼着大地。

    縣城外的屍體散發着陣陣惡臭,無數蒼蠅紛飛。

    上百民夫口鼻處綁着麻布,強忍着惡臭,處理城外的屍體。

    謝鼎作爲知縣很忙碌,既要安撫百姓,又要擴招鄉兵弓手,以防敢熾軍再次來襲。

    其次,州府又開始催丁身錢了。

    謝鼎其實很清楚,這筆丁身錢,北地百姓根本負擔不起。

    即便能夠繳納,也需賣兒賣女,賣田賣地,才能勉強湊出來。

    以往州府強行徵稅,謝鼎憐憫百姓不易,都是直接拒絕。

    他雖只是個七品知縣,但礙於富陽謝家的名望,趙霆等人也不敢找他的麻煩。

    但是這一次不同,乃是官家下旨,王黼一手操辦,別說徵不齊稅了,哪怕是拖延幾日,也會受到軍法處置。

    謝鼎如果再敢拒絕,那就是抗旨。

    名不正,言不順。

    哪怕州府官員以軍法斬了他,謝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縣衙大堂內,謝鼎看完州府的催稅公文後,長嘆一聲:“唉,今年夏季已大旱多日,遲遲不見雨水,只怕秋末的粟米會顆粒無收。王黼身居高位,不爲官家排憂解難,愛民恤物便罷了,竟還在全國徵收丁身錢,豈不是火上澆油。”

    聞言,一旁正在埋頭書寫的卓本擡起頭,反駁道:“謝知縣此言差矣,如今國庫空虛,燕雲之地又正值用錢之際,官家日思夜憂。爲民者,當要爲君父分憂,我大宋億萬萬百姓,只需一人少吃一口飯,便能使國庫充盈。”

    謝鼎懶得理他,只當沒聽到。

    兩人共事一年有餘,比這更離譜的言論,謝鼎也不是沒有聽過。

    起初,謝鼎還時常與他爭論。

    後來發現卓本此人迂腐至極後,便不再爭論了。

    與一個蠢笨之人爭論,除了耗費口舌,徒增煩惱之外,沒有任何益處。

    見謝鼎默不作聲,卓本微微一笑,覺得他是被自己說的啞口無言。

    處理完政務,時間已至正午。

    謝鼎不吃午飯,不過午間會吃些糕點果脯墊墊肚子。

    起身回到後院,他忽地問道:“柱兒呢?”

    柱兒是劉錡的乳名。

    老僕面色疑惑,反問道:“小衙內昨個兒夜裏說以防反賊再來,主動去了城牆值夜,阿郎巡視城牆時沒遇上麼?”

    “昨夜去了城牆值夜?”

    謝鼎先是一愣,待到反應過來後,眼前頓時一黑。

    不好!

    “阿郎,阿郎!”

    老僕見謝鼎身形晃動,幾欲摔倒,趕忙衝上前一把將其扶住。

    謝鼎神情恍惚道:“柱兒定是去投了那韓楨!”

    見狀,老僕趕忙安慰道:“阿郎何需如此,小衙內性子跳脫,興許只是去頑幾天,說不得過幾日便回來了。”

    “你懂甚麼!”

    謝鼎呵斥一句,苦着臉道:“那韓楨鷹視狼顧,豈是好相與的,柱兒性情醇厚,只怕是羊入虎口。”

    老僕一驚,訥訥道:“這……這該如何是好!”

    深吸了口氣,略微平息心情,謝鼎喃喃自語道:“吾且修書一封與那常玉坤,望他能賣於吾幾分顏面。”

    說罷,他也顧不得吃糕點了,匆匆回到大堂。

    大堂裏,卓本握着一封信正要出門,謝鼎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換成以往定會問一嘴,但眼下哪裏有心思問這些。

    ……

    ……

    一覺睡到下午,劉錡打了個哈欠,坐起身子。

    到底是少年,昨日剛剛經過一天激戰,又熬了一夜,僅是睡了兩三個時辰,便又變得精神飽滿。

    轉頭看去,卻見韓楨正盤腿坐在通鋪牀上,閉上眼睛,緩緩呼吸。

    嗯?

    劉錡疑惑的挑了挑眉,隨即立刻便意識到,這可能就是道法祕術。

    仔細觀察了片刻,他發現韓楨的呼吸與常人完全不同,呼吸綿長,且分爲三段。

    隨着每一次呼吸,腹中都會隱隱發出一陣陣響聲。

    似虎嘯,又似豹吼。

    就在這時,韓楨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眼睛。

    一睜眼,便見劉錡瞪大眼睛,一臉興奮地湊上來,口中神神叨叨地說道:“虎豹雷音,這定然是虎豹雷音!”

    韓楨挑了挑眉,疑惑道:“你在說甚麼?”

    “虎豹雷音啊!”

    劉錡似乎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整個人處於一種亢奮狀態,解釋道:“俺師傅曾說過,練武其實練的就是胸中一盞氣。這盞氣是武人的命門,若是練到高深處,催動氣勁,腹中便可發出虎豹雷音的響動。”

    “方纔俺觀你呼吸之間,已隱隱有了虎豹雷音的雛形。”

    聞言,韓楨不由笑了:“伱那師傅怕是遊俠兒話本看多了罷。”

    他方纔確實聽到自己腹中傳來一陣陣聲響,不過只當是肚子餓了。

    劉錡頓時不幹了,一臉嚴肅道:“俺師傅乃是武道大家周侗,定然不會誆俺!”

    周侗?

    韓楨一直以爲這個人物是《水滸傳》這類話本虛構的,沒想到竟還真有啊。

    念及此處,他忍不住問道:“你師傅很厲害麼?”

    劉錡立刻答道:“那當然,眼下快八十歲了,還能耍得了大槍,挽得動三石弓。”

    八十歲的老人還能如此,確實厲害。

    韓楨好奇道:“那你讓周侗教你便是,未必這麼驚訝。”

    “俺師傅也不會。”

    劉錡面色尷尬的撓了撓頭,而後眼中又燃起興奮,問道:“縣長,你方纔練得可是道門祕術?”

    “沒錯!”

    韓楨點點頭。

    “俺如今也入了軍,能否教俺了?”劉錡神色期待。

    “可以是可以,不過眼下我沒空,過幾日讓魏大教你,他乃是真正的傳人。”

    一聽還要再等幾日,劉錡心裏頓時如百爪撓肝一般。

    不過想到那魏大是祕法的真正傳人,他也只得強行按下心頭急躁,點頭道:“那好罷,俺便等上幾日。”

    “往後你便入騎兵營,暫歸聶東手下。”

    交代一句後,韓楨起身走出營房。

    尋來聶東,他吩咐道:“召集昨日參戰士兵來庫房,發放賞賜!”

    “得令!”

    聽到要發賞賜,聶東頓時興沖沖的轉身去了。

    不一會兒,昨日參戰的步卒以及騎兵們,興高采烈的來到校場上集合。

    他們最喜歡韓楨的一點,便是發放賞賜時從不拖延。

    基本上打完仗,隔天就會發。

    夠爽快!

    而且從不剋扣賞錢,該多少就是多少,一文都不會少。

    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讓將士們奮勇作戰了。

    手握軍功名單,韓楨高聲念道:“小武,斬首二十三級,指揮有度,統籌有方,賞錢一百一十貫!”

    “聶東,斬首十八級……”

    譁啦啦!

    烈日下,黃燦燦的銅錢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遠處校場上,正在操練的士兵,一個個羨慕的眼珠子都紅了。

    昨日他們駐紮縣城,結果等了一天一夜,連個敢熾軍的影子都沒看到。

    如今,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去千乘縣的弟兄們領賞了。

    劉錡已經看傻了,軍中賞錢是這麼發的?

    他自小出入軍中,見到過發賞錢的場景,屈指可數。

    而且就算發,也是發個幾貫錢意思意思。

    可韓楨呢?

    動輒幾十上百貫,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一筐筐銅錢,重的讓這幫士兵都快拖不動了。

    這伙食,這賞錢,別說國內的反賊了,就是面對西夏和遼國,也能打得對面滿地找牙。

    待到賞錢發完,韓楨正色道:“先別急着走,宣佈一件事兒。”

    聞言,領到賞錢的士兵們紛紛收斂笑意,站直身子。

    韓楨高聲道:“如今不少弟兄沒了家人,長期住在軍營,賞錢存放不方便。因此我決定開放庫房存取,平日裏可將錢財存於庫房中。”

    軍營裏是大通鋪,幾十號人擠在一個營房裏。

    有家人的還好些,可以趁着休沐將錢帶回家。

    但沒有家人怎麼辦?

    就比如聶東這羣西軍。

    放在營房裏肯定不方便,人多手雜,指不定哪天就被偷了。

    聽完韓楨的話,士兵們一個個面面相覷,一片沉默。

    見狀,韓楨哪裏還不明白他們的心思,冷笑道:“呵,不是看不起你們,這點錢我還瞧不上。存於不存,全看你們自己,我不會強迫。”

    這番話,讓士兵們恍然大悟。

    是啊!

    縣長家大業大,哪裏會看得上自己這點錢。

    而且就算縣長想貪,那又何必還給自己發賞錢呢?

    想通了這一層,不少士兵心頭升起的警惕瞬間消散。

    “縣長,末將要存!”

    聶東第一個表態。

    在他看來,縣長所謀甚大,怎會貪這些小錢,因小失大。

    所以,他絲毫不擔心。

    有了聶東做表率,小武也出聲道:“縣長,俺也存。”

    很快,十幾名西軍紛紛表示要存錢。

    他們是逃軍,在臨淄縣無親無故。

    這段時日已累積了不少賞錢,放在營房之中,着實是不方便。

    這時,一名士兵遲疑道:“縣長,俺想問一問,若是存了,想用的時候可以取出來麼?”

    韓楨答道:“隨時可以取用,到時尋軍中賬房登記便可。”

    他前幾日便尋縣裏官營作坊的匠人,製作了一套防僞標識。

    首先,取錢時需出示存款票據,票據上有防僞標識,這是第一層防護。

    其次便是覈對身份信息,這是第二層。

    最後是對口令,這是第三層。

    每個存款的士兵,都有一個口令,只有他們自己與賬房知曉。

    如此一來,便可保證不會出現冒領之事。

    至於賬房會不會貪墨,這一點韓楨也考慮過。

    屆時,軍中賬目他會尋縣衙書吏抄錄一份,作爲備份。

    每月覈對一次賬目,到時若是對不上帳,就得問問他手中的屠刀利不利了。

    “好了,散了罷。”

    韓楨說罷,也不理會那些個士兵,交代了聶東幾句後,騎上戰馬,一路出了軍營。

    這種事情急不得,越是急躁,反而會讓士兵心中疑慮。

    如韓楨這般愛存不存的態度,反倒提升了可信度。

    況且,有聶東幾人打樣,取個幾次錢之後,剩下的士兵們自然而然也就信了。

    ……

    進了縣城,先是回了趟家,跟韓張氏報了聲平安,隨後韓楨又趕到縣衙,繼續跟進賬目清查的進度。

    在簿廳坐了還不到半個時辰,一名衙役匆匆走了進來,將一封信交到他手中。

    拿起信封瞥了眼,發現是趙霆的信,韓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昨個兒,他回了趙霆一封信,拿起屠龍刀對着軍械價格就是一頓砍。

    一套半身鐵甲二十貫,皮甲五貫,長刀長槍三貫,強弩兩貫。

    末尾,又極爲強硬的表示,愛賣不賣,不賣拉倒。

    經過這幾日的書信往來,他算是明白了,對趙霆這種人就得強硬些,否則這廝爲錢,還能繼續掰扯下去。

    正如常知縣所說的那樣,趙霆此人心中早已沒了文人節操。

    所以,談及錢的事兒,不需要顧及什麼臉面不臉面。

    拆開信封,打開信件。

    果不其然,趙霆並未因韓楨的措辭而發怒,反而還在軍械價格上做文章。

    不過這一次總算靠譜些了,每樣軍械只加了兩貫錢。

    韓楨在心中默默盤算了一遍,覺得可以接受,多出的兩貫錢,就當是趕工的加急費用了。

    抽出一張信紙,筆走游龍的寫下一封信,吩咐衙役送到驛站後,繼續埋頭辦公。

    不知不覺間,日頭西落。

    感覺到簿廳內光線變暗,韓楨這才起身道:“時間不早了,你們將這些剩下的賬目對完,便也下差回去罷。”

    “是!”

    胥吏們齊齊應道。

    除了縣衙,韓楨踩着落日餘暉,回到自家宅子裏。

    “阿郎辛苦了。”

    剛進大門,管家便拿着一條馬尾撣子迎上來,殷勤地撣了撣韓楨衣衫上的灰塵。

    韓楨隨口問道:“夫人呢?”

    管家答道:“家裏來了客人,夫人正在作陪。”

    客人?

    韓楨心下疑惑。

    一路穿過垂花門,就見二院客廳裏,韓張氏與安娘正說着話。

    “二郎回來啦!”

    見他回來,兩個女人紛紛站起身,迎了上來。

    只是剛湊到近前,兩人便皺起眉頭。

    他昨日奔波了一天,又與敢熾軍廝殺,鮮血混合着汗水,經過高溫這麼一發酵,那味道着實有些沖人。

    韓張氏催促道:“二郎且去洗洗罷。”

    韓楨倒是沒覺得,只是當他擡起胳膊聞了聞後,面色頓時一變。

    好傢伙!

    就這味兒,縣衙裏那幫胥吏竟也能強忍着辦公,着實不易。

    PS:今天有事去了趟縣城,忙活到晚上才回來,本來想請個假的。但是有作者朋友說,請假也要發四千字。

    實在不好意思,欠的明天補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