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俯瞰淵藪(中)
類別:
網遊競技
作者:
飛鴿牌巧克力字數:2382更新時間:24/06/28 20:23:31
當火車到站的廣播響起時,周雨一下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窗外的景色在不斷飛逝,早已從連綿的羣山變爲荒涼的曠野。在地平線以外,接近茜紅的紫色正逐漸升起,那是黑夜將盡時的景象。
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後,他立刻轉頭尋找同行的旅伴。用不着費什麼力氣,他很快發現李理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對着手機閱讀什麼。她看得很專注,從映在她臉上的屏幕光亮判斷,似乎是在讀白底黑字的文本。
周雨慢慢從牀上坐起來,蓋在他身上的薄被隨之滑落。聽到這個動靜後,李理才放下手機,朝着他看過來。
“休息得如何?”她說,”一般來說,人只需要九十分鍾的高效睡眠,但那往往很難迅速實現。考慮到你的特殊情況,我以爲四個小時的睡眠是不足以完全緩解疲勞的。”
確實如她所說,醒來的周雨仍然覺得有點恍惚。沒入睡以前,他只是覺得全身僵木,而此刻卻真正地感受到了疲勞。
“我睡着以後沒有發生什麼嗎?”他按摩着頭部的幾個穴位問道。
“一切風平浪靜。”李理答道,“除非算上你中途醒來的一次,那持續了大概六秒。在我確信那並非你的意識後,我使用了一點催眠噴霧。那通常能使人安然無恙地酣睡六到七個小時,而你僅用了大約一半的時間就清醒過來。這使我對你的抗藥性感到大爲驚奇,並且也必須提醒你,無論是多麼溫和的藥物,濫用都將是有害無益的,先生。”
周雨避而不答地問道:“你隨身帶着催眠噴霧嗎?”
“對於一個不善搏鬥的人,它比刀具有用得多。而只要包裝得益,它通過安檢的概率也無疑要遠勝槍支。”
李理從外套內袋裏取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看起來和普通的便攜女士香水沒什麼區別。她將瓶中透明的溶液搖了搖,然後又把瓶子收回內袋裏。
“還真是方便呢,要是我也有一瓶就好了。”
“我認爲你的眼睛足以解決大部分需要用到噴霧的問題,”李理不動聲色地說。
“那也不一定。至少下次要擺脫麻煩的時候,我就用不着在飯菜下安眠藥了。直接就把礙事的人噴倒在地板上好了。”
雖然是這麼說了幾句,周雨也並沒有當真的意思。他很快把注意力轉移到別處。先是脫下手套檢查了一下,然後又稍稍解開襯衫的衣釦,審視腹部的槍傷。
連他自己也想不通理由,通常足以讓人躺上十天半月的要害重傷,僅僅是過了一天一夜就恢復到了相當樂觀的程度。雖然距離傷口癒合還有時間,但是術後潰膿、發炎之類的後遺症都沒有發作,創口疼痛的程度和傷勢相比也很輕。
可以說是最完美的恢復情況,即便是一個體魄強健的年輕壯漢,其恢復的速度也絕對不會比他現在更快了。
對此,周雨既感到滿意,也不免在內心深處益發地憂慮起來。這並非什麼好兆頭,直覺的聲音如此向他低語。
懷着複雜的心緒,他聽到廣播傳來到站的提示音。不久後,熟悉的城市風光出現在窗外。
兩人走出月臺時,周雨擡頭看了一眼公示屏上的時間,那裏的時間顯示爲凌晨四點半,和李理的估計並無太大出入。
走出地鐵站後,街道對面靜靜停着一輛熟悉的麪包車。小野葛坐在車蓋上,嘴裏叼着一個發出微光的菸頭。
“老闆,旅行如何?”當兩人走近時他如此問候道。
“一帆風順。”李理說,“我想今夜周雨先生看得夠多了。”
小野葛吐出一個漂亮的菸圈:“你知道,我一直很好奇你在外頭究竟看見了什麼。”
“而我也回答過你了,小野葛先生。”李理答道,“此事無可奉告。”
“你也不讓我自己過去瞧瞧。”
“這是出於對僱員人身安全的考量。我確信,一旦你登上那輛火車,你的生命便告終止,無可挽回。”
“說得有理。因爲這世上就只有你是天選之子,上帝寵兒。你刀槍不入,子彈不中,就是踏進敵線防區,地雷也會主動給你挪地兒。”
“一點兒不錯。”李理翩翩有度地說,“此外我還家財萬貫呢。”
周雨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們兩個。或許是被他的眼神所迫,小野葛沒有繼續頂罪,而是說:“我修了六個,老闆,都是線路的小問題。但有一個是被鳥類破壞的,完全沒得救,你得換個地方藏了。”
李理看起來沒有什麼苦惱的意思,她點頭說:“我會重新考慮。”
“另外還有一件事你得知道,老闆。”小野葛又說,“剛纔在市中心那兒鬧得挺大的,有個女孩跳樓自殺了。她的運氣不好,砸在底樓的欄杆上,整個身體都……你懂的。”
小野葛伸出雙手,做了個把物體一掰兩段的手勢。李理無聲地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講下去。
“有收集到具體的信息嗎?”
“還沒呢。這會兒大概連警車都沒到。你要是去得快,沒準還能看一看屍體。”
李理的回答是扶着周雨直接坐進了車裏。
“儘快。”
小野葛踩熄菸頭,坐到駕駛位上。在周雨反應過來以前,他忽然感到一股猛力把他往椅背摜去。旁邊的李理及時伸手在他後腦勺上墊了一下,使他的頸骨安然無恙。
“你可能不是經常有機會體會這個事實,周雨先生。”她鎮靜自如地說,“是的,麪包車的時速可以達到一百五十以上。”
周雨死死盯着前方飛速接近的房屋。他用相對靈活的左手握住車門開關,然後答道:“這句話你應該去跟交警說。”
“小野葛先生考慮過那種狀況,他也對此深感憂慮。”李理說,“因此他將這輛車的上限改裝到了兩百時速,好在必要時刻避免跟可敬的交警們發生言語溝通——不然這車爲什麼要用假牌照與單向膜呢?”
周雨很想跳車而去,但一來他明白自己的腿腳並不支持極限運動,二來從時速一百的車內跳出去,那和跳樓實際也並無太大區別。
幸運的是,當他們的座駕接近到主幹道時,其他車輛與行人開始陸續出現。小野葛不得不降下車速,混入到奔馳於凌晨車道的出租車和貨車當中。
沒過多久,高聳的樓宇羣出現在他們眼前。儘管時間尚屬凌晨,自那寂靜的夜色中仍然傳來喧鬧的人聲與刺耳的警鳴。
小野葛在路邊停下車,衝着後頭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她正好掉在一輛貨車前頭,司機沒剎住車,現在那段路髒得一塌糊塗。”他說,“我可不想再洗一遍輪胎。”
李理不置可否地走下車。三人朝人聲響起處走去,拐過一條街後,盡頭露出燈光閃爍的警車。
車輪前方的路面,覆蓋着一層薄薄的、透着少許粉意的紅色塗料。它筆直地沿着路面延伸出去。
近乎玫紅色的軌跡盡頭,一襲烏黑長髮如墨筆勾出的曲鋒,靜靜地鐫寫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