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食泥餐土(下)

類別:網遊競技 作者:飛鴿牌巧克力字數:2708更新時間:24/06/28 20:23:31
    摩托車快要抵達目的地時,周雨才終於想起一個問題。

    “紅葉,新月路那裏也有類似奧斯爾的領主嗎?”

    因爲摩托車的轟鳴,紅葉回答的聲音顯得有些模糊:“唔……並不是每一個地方都有領主。新月路那一帶是無主之地。”

    “無主的地方很多嗎?”

    “不,新月路的情況屬於少數個例。”

    說來,周雨和新月路也頗有緣分。自那條路再往西南方向走,分別爲既朔路、九夜路、既望路、寢待路、晦月路……總而言之,全部都是以月相命名的街道。

    他差一點殺掉張沐牧的事,就發生在既望路和寢待路之間的某個位置。那已是去年的事情了,雖然僅僅數月,如今想來恍如隔世一般。

    拐過路口,路況從寬敞平坦的瀝青馬路變成了坑窪不平的砂礫土路,原本行駛平穩的摩托車顛簸起來。昏暗狹小的道路盡頭,歪歪斜斜地豎着“新月路”的牌子。

    街上光線很暗,路面也是侷促坎坷,紅葉索性在街邊停下摩托車,讓兩人步行前進。

    “還是老樣子呢。”

    看到周遭寒酸死寂、宛如鬼蜮般的民居,周雨自言自語地給出評價。紅葉聽到後有些驚訝地問:“周雨,你來過這裏嗎?”

    “以前來過幾次。”

    周雨說完這句話,立刻將頭轉向旁邊,假裝在觀察環境。紅葉也沒有追問,而是看着周遭說:“這片區域已經快要死了。”

    “只是比較荒涼而已。”

    紅葉搖了搖頭:“我指的不是經濟或商業之類的,是說這片土地快要死了。周雨,你過來一下。”

    周雨按她的要求走近,紅葉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眉心。那種脫離軀殼的感覺又出現了。然而,這一次僅僅維持了三秒不到,紅葉就馬上撤回手指,問道:“如何?”

    “這裏好像沒有那種黑色的東西。”

    “嗯,我就是這個意思。這裏就像是海洋中的一座礁石,足夠體量的海洋生物是無法登上來的,否則就會窒息而死。雖然人在短期裏不會有事,長期滯留也會被潛移默化吧?精神和身體都會變得越來越不好。所以要麼就儘快搬走,要麼恐怕會慢慢煎熬而死。這種死法叫做‘魂銷’,用科技手段是無法查出死因的。”

    “……確實,來這裏的幾次,我沒有看到過居民。”

    當初來時,周雨只是單純地把這裏當作了被社會拋棄的貧民窟。眼下仔細考慮,就不得不承認這種想法是不甚周全的。從新月路到寢待路都處於地鐵沿線,哪怕是相對偏遠的終點站,也沒有道理荒涼至此。如果要論荒僻,實際上作爲富人居住區的城郊南浦離市中心還要更遠。

    “這些民居應該都是土地還沒事的時候剩下的,不會有太多人留在裏面了——周雨你這種特殊體質的人不提,大部分人走到這附近時,會因爲不舒服而下意識地避開。”

    發覺周雨陷入了奇異的沉默,紅葉有些奇怪地問:“怎麼了?”

    “不,沒什麼,只是想起了某個隨隨便便跟着陌生人鑽到這裏來的小矮人。”

    “小矮人?”

    “別在意,是超自然生物。”

    交談間,兩人向更加荒寂的西南方向走去。拐過路口後,紅葉忽然停了腳步。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周雨也發現了異常之處。

    兩人右側的民居,因爲老化而坍塌了半邊屋頂,連木質的門框也已變形脫落。從洞開的門戶,可以看見被月光照射的屋內環境。

    傢俱已經不知去向,光禿禿的牆壁也剝落大半,看來隨時都有倒下的風險。在那絕不可能有人居住的陋室中央,堆積着大約兩麻袋體積的泥土。

    兩人對視一眼,前後鑽進屋內查看。

    土堆像是個精心打造的微縮山景,高拔地直立起來。那種夯實牢固的狀態,顯然並非隨便傾倒,而是刻意捏塑成這個樣子。在“山頂”周遭的部分,留下了許多缺損的痕跡。

    周雨拿出手機,設置成手電筒模式後照向土堆。在強烈的光照下,土堆那奇怪的殘缺模樣暴露無遺。

    “紅葉,這是?”

    不可能認錯,土堆上整齊如梳齒的痕跡,是接近靈長類生物的牙印。

    比起周雨的詫然,紅葉似乎早已預料到這種情況。她看着土堆點頭說:“這是桑蓮做的。”

    “桑蓮?”

    “嗯,不出意外的話,他就是被奧斯爾叫成‘餓死鬼’的人。我在很久以前就聽說過他的名字,但一直沒有親眼見過他本人。”

    “如果他連泥土都吃得下去,‘餓死鬼’這個綽號倒是挺適合他的。”

    聽到周雨的感想,紅葉卻又嘆起氣來。她有些猶豫地說:“桑蓮這麼做,或許是有理由的。”

    “你指的是他吃掉這些土,還是說他幫助‘凍結’的事?”

    “兩者都有。其實,這件事我還有些想不明白,我聽說過的桑蓮並不是會幫助‘凍結’的人……”

    對於紅葉的辯護,周雨卻沒有什麼信任的感覺,只是坦誠地說:“你之前也不覺得奧斯爾會背叛你吧?”

    這句話明顯讓紅葉受到了打擊。她抑鬱地搖搖頭說:“他們兩個不同。奧斯爾只是個許下錯誤願望的凡人而已,桑蓮的情況和他是完全不一樣的。如果連他也認可‘凍結’的想法,那麼事情就非常嚴重了,必須儘快去警告無遠星的那位老人。”

    “老人?”

    “嗯……是我朋友的父親。”

    紅葉含糊其辭地說了一句,似乎不太希望周雨繼續追問下去。她說了一句:“再去看看別的地方。”然後便率先走出屋子。

    在墳墓般安靜的街區裏,兩人又找到了更多類似的土堆。奇怪的,每次的牙印只落在土堆最頂尖的一塊上。

    而每看到一個土堆,紅葉的臉色就變得更糟糕一些。

    如此連續四次以後,周雨終於忍不住發問:“這是什麼儀式嗎?”

    “不,像這樣的痕跡,恐怕他是在進食地胎……”

    走到路口時,紅葉忽然停住話頭,看向側邊街道的盡頭。周雨跟着看了過去,才發現百米外的行道樹下似乎坐着一個人影。

    佝僂襤褸的背影有着一頭花白的頭髮,似乎正埋頭咀嚼着什麼。不知是聽覺遲鈍,還是吃得過於專心,直到兩人走到他一米開外,他才後知後覺地轉過頭來。

    那張臉比背影顯得還要蒼老,白色的鬍鬚又長又亂,上面沾滿了米粒。在他腿邊放着一個麻布口袋,裏面似乎塞滿了水瓶、紙板一類的物件。

    看到兩個年輕女性在午夜現身於此,老人表現得很吃驚,訥訥地張大了嘴。光從外貌舉止看,他只是個貧困潦倒的拾荒者罷了。

    爲了以防萬一,周雨還是問道:“紅葉?”

    紅葉無奈地閉了閉眼睛:“不是這位老人家……桑蓮在外表上的年齡應該和我們接近。”

    然後她蹲下身問道:“老人家,你有沒有在這裏見過一個額頭有紅點的年輕人?”

    拾荒的老人顯然有嚴重的耳力衰退,紅葉大聲重複了幾次,又用手指點自己的額頭比劃,他才終於學着紅葉的動作點起額頭,磕磕絆絆地說:“你找他?”

    “是的,您見過他嗎?”

    拾荒老人似乎突然有了精神。他連連地點頭說:“小夥子好嘞,飯也不要,都給我了。你替我謝謝他。”

    他似乎是把兩人當做了“小夥子”的朋友,一個勁兒地要兩人代他道謝。

    老人的腿上確實擺着一個飯盒,雖然已經吃完了大半,不過從剩餘的內容看,菜色包括了雞腿、土豆絲、青菜、香菇,可以說是頗爲豐盛的一餐。

    面對老人殷切的態度,紅葉的表情益發複雜。她提高聲音問道:“是那個小夥子把飯給您的嗎?”

    老人也高聲地回答:“是他,是他。”

    “您知道他去哪裏了嗎?”

    “他回家了。”

    “他的家在哪裏?”

    老人高興地笑了起來。他用食指一個勁指着泥地,異常響亮地說:“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