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 友誼地久天長(下)

類別:網遊競技 作者:飛鴿牌巧克力字數:2730更新時間:24/06/28 20:23:31
    虛空在眨眼間遠去了,羅彬瀚又坐在了黑暗的艦橋室裏。他懷着滿腔餘怒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被死死禁錮在座位上。那些扎縛他手腳的綁繩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對付精神病患用的拘束帶。

    “出來!”他吼道。

    艦橋室的頂部亮起一盞燈。燈光筆直朝下,如光柱般照亮他面前的一小片圓形區域。他要找的黑星就坐在一把華貴到惡俗的黃金扶手椅上。那東西仍然保留着他的相貌,以及被毆打後鮮血淋漓的破碎面孔,還在故意地搖晃那張丟了鼻子的臉,顯然是在故意噁心他。

    “好吧,現在咱們不妨談談。”它說,“你想找那個獨自亂跑的老兄,對吧?我確實瞧見過他,不過看起來他的態度可不怎麼樣。”

    它搖身一變,從接近毀容的羅彬瀚又變成了宇普西隆。羅彬瀚無法分辨那是不是對方從自己腦袋裏讀取到的形象,但他卻注意到對方所展示的模樣和他印象裏的宇普西隆有些許不同:服裝變得更複雜,像是套了件很寬敞的外套,而表情更爲嚴肅與冷酷,看上去彷彿隨時在咬着牙。

    羅彬瀚只瞄了幾眼,隨即轉開了頭,不讓自己去豐富對方關於宇普西隆的情報。

    “他去了哪兒?”他問。

    “某個方向,顯然!但我幹嘛告訴你呢,凡人?嗯?咱們可沒那麼好的交情,至少現在沒有。”

    羅彬瀚用餘光瞄過去,看到對方在那把惡俗的王座上翹起了腳。他隱隱約約知道它想要什麼,但卻故意不讓這個想法暴露出來,而是說:“你除了他以外就沒看見別人嗎?他在追的人是誰?”

    “嘿,別那麼貪心好吧?”

    “我怎麼知道你告訴我的是不是真的。”羅彬瀚毫不客氣地說,“凡是你能從我這裏知道的東西都證明不了什麼,懂吧?除非你能提供我不知道的東西。”

    他看到對方在椅子上前後搖擺起來。那當然不是一張搖椅,可當它前後晃動身體時,地面卻跟着擺盪,彷彿整個艦橋室成了它的搖籃。被綁在椅子上的羅彬瀚也身不由己地跟着它晃盪。他們像坐在一塊巨大的蹺蹺板上,那頭翹起,這頭沉落。動盪令羅彬瀚感到一陣反胃,但對面的傢伙卻樂在其中。它舒服地用雙手枕着腦袋說:“你有點貪婪,凡人,不過我是挺能接受這個的——你們是肉制品嘛!保存困難,隨時腐壞,多替換和吸收對保鮮有好處……我是說,我也不一定非得吃這一小口,只要這事兒夠有意思就成。”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羅彬瀚說。當他開口時他所在的一邊又開始下陷,讓他不得不使勁夾着下巴才能看見對方。

    “我只是想找找樂子嘛。”

    “假的。”羅彬瀚沒怎麼思考地說,“你對我腦袋裏的人感興趣,就爲了樂子?你想找她幹什麼?”

    他飛快地說完,然後靈活地把思緒轉開,不在那個紅外套女孩身上打轉。不知不覺間他發現這件事做起來沒那麼困難了。他不再需要特意去唱歌或喊叫,只是像牽着一根細細的尼龍線,好控制腦中的風箏保持在某個特定的高度。那訣竅在於心態的穩定與施力的均勻——而且最好別被周圍的突發事件嚇一跳。

    這不過是個理想狀態。下一秒地面整個地轉了三百六十度。羅彬瀚從綁在蹺蹺板上的精神病患變成了黏在滾輪上的倒黴倉鼠。整個艦橋室圍繞着某個中心上下轉圈,猛烈程度超過了羅彬瀚生平坐過的任何一列過山車。

    他的談判對象橫過身體,直接躺在了椅子。它翹着一隻腿說:“你瞧,這就是大部分小星星過的日子。沒有自由,沒有選擇,成天繞着一顆更大的星星轉!你甚至成分都和它不一樣,可就得跟着它走,只因爲它離你最近。這是什麼道理?就算你們這些肉制品也不會這麼幹的,對吧?我是說,你們是經常從大肉袋子里弄出個小肉袋,或者把別的肉袋關起來,但是至少你們腐爛得夠快!而且也不用轉啊轉啊轉啊轉啊轉啊——我已經被它們轉得夠煩啦!只好把它們都吃光。不過現在我稍微有點後悔,它們中的幾顆是有點潛力的,有水,有點小肉渣,沒準能養出點更有意思的東西。但我想想反正這事兒希望不大,這地方對原生肉制品可不怎麼友好。”

    “你想要更多食物?”羅彬瀚說,“想讓我把別人帶過來?”

    “你會說不行。”

    “不行。”羅彬瀚幾乎是同時回答。出於安全他沒仔細審查自己的道德觀,但也不認爲這是個莫莫羅和荊璜會接受的方式。

    “你瞧瞧。”它說,“不過,嘿,我能提供一個折衷方案。你腦袋裏的那位十分吸引我——各種意義上,魔鬼們總是很好玩,你試過嗎?我從別人的腦袋裏認識過一個,他們說它是灰燼之國的君主,從沒搞懂那是什麼意思,不過我更喜歡你腦袋裏那個。直覺告訴我她能給我我想要的東西,但那首先得讓咱們保持更長期的聯繫,是不是?畢竟我能傳播的地方有限,如果你們跑得太遠,我可見不到那小可愛啦。”

    它從座椅上跳了下來,在瘋轉的艦橋室內來回踱步,最後繞到羅彬瀚的椅背後。

    “讓我們來套套近乎,凡人!”它拍拍羅彬瀚的臉說,“朋友得互相幫助,對吧?反正我是這麼聽說的。我認爲咱們對彼此的印象都不賴,不賴,那就是個很好的開始。我能幫你們引路,但是交涉的人必須是你,怎麼樣?琢磨着她只在你該跑路時出現,也許下次咱們可以試試在邊緣區多待一會兒。咱們多試幾次,我總有抓住她的時候——她是誰給你裝進去的呀?”

    它猛地貼近羅彬瀚,問出最後一句話。與此同時他們前方的地板轟然裂開,一面長滿釘子的血牆衝着羅彬瀚拍了過來。它離羅彬瀚的膝蓋只差毫米,然後突兀地消失了。這突然的襲擊讓羅彬瀚心臟狂跳,那瞬間他失去了防範意識,在聽到問題時自然地從腦袋裏跳出“法克”兩個字。

    “噢噢,這可和我想的不太一樣。”他後頭的人說,“光頭程序員是什麼?你們那兒的魔鬼愛好可真怪。唔……我倒不覺得你在撒謊,不過這事兒可值得再研究研究。”

    羅彬瀚的心跳平復了,他憤怒地仰起腦袋瞪着它。

    “別那麼上火嘛,凡人。你瞧,咱們得有來有往,所以我會告訴你們下一步該往哪兒走——不過我可不會全說出來。這是交往規矩,懂吧?咱們見一次面,我會多給你一點提示。”

    房間的旋轉慢了下來。它背着手,慢吞吞踱步到羅彬瀚面前。

    “祝我們多多相見!”它亢奮地說,“最好天天見面。這可是跨種族的友情,對吧?來,聽好,你們接下來得朝着歌聲最響的地方走——別問我那是什麼意思,那紅色小鬼清楚得很——以及,這是咱們值得紀念的第一次合作,也許我該給你點紀念禮物。”

    羅彬瀚立刻警覺起來。他看着對方的臉開始變黑,整個軀體向外膨脹。這顯然是新一輪的恐嚇,於是他全神貫注地防備起來。緊接着那團黑影逐漸勾勒出細節:古怪的長擺黑衣和金屬背心、沾滿白色灰塵的靴子、柳條般長而無骨的手。

    一個高及天花板的影子站立在羅彬瀚面前。它勉強可以說有着類人的體態,穿着的服飾也令羅彬瀚馬上想到了阿薩巴姆。可是當羅彬瀚仰起頭時,他發現對方的頭部是六支長滿了眼睛的白色翅膀。

    他呆滯地跟那怪物的幾十只眼睛對視着,搞不明白這又是什麼把戲。當他想要質問罪魁禍首時,那怪物的袍子底下響起了響亮的、猶如嬰兒般刺耳的啼哭聲。

    “你他媽搞什麼……“

    陰影從那形象腳底蔓延開來。它們如長槍從地面斜突,洞穿了羅彬瀚的腹部。寒冷,發熱,劇痛,所有感覺完全真實,以至於羅彬瀚幾乎以爲自己又遇到了阿薩巴姆。

    怪物用手風琴般高高低低的聲音說:“長別不需悲哀。”

    羅彬瀚開始嘔血。在夢中他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於是雷鳴聲轟然響起。當豬頭人伴着血水走進艦橋室後,他又一次從那黑暗的恐怖裏逃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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