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8章通力合作,做大蛋糕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馬月猴年字數:5168更新時間:24/07/22 20:03:26
    清河郡界,大坪山。

    山有坪,可容兵,如今就扎了一個兵營。

    此間兵營統帥,臨時指揮將軍陳羣,正在頭疼。

    前黎陽遺孤子,不知道怎麼知道了陳羣來了這裏,便是披麻戴孝單身來到軍營之前,彈劾黎陽假縣令曹應,貪贓枉法,殘害忠良,導致地方空虛,以致軍紀煥散,上下腐敗,根本不堪作戰。

    陳羣知道曹應能走上黎陽的工作崗位,有曹丕的身影。

    曹應有什麼才能?

    察言觀色一流,見風轉舵一等,其餘的麼……

    能讀點書,知曉些經義,但也就僅此而已了,單純的一個背書郎而已,要說在經學大義上有什麼建樹造詣,那就真的是將漢代大儒的顏面往腳底下糟踐了。

    但是奈何他姓曹呢?

    所以曹應沒什麼本事,依舊可以當縣尉,甚至斬殺了縣令也屁事沒有。

    誰都清楚這裏面有問題,但是只要民不舉官也就不糾。

    一切都是爲了大漢麼,只要本意是好的,過程上的瑕疵……

    現在瑕疵就找上門來了。

    曹應終究是不靠譜。

    其實陳羣真錯怪了曹應,並不是曹應不想要斬草除根,而是當時曹應自身難保,還沒和魏延達成協議呢,等到他和魏延穿一條褲子之後再回頭,人早就跑了。

    現在陳羣就在頭疼了。

    有時候爲什麼華夏封建王朝嚴禁民衆越級申述,攔街告狀,敲登聞鼓等等,並不是說這些上級部門不清楚下面有什麼貓膩,而是因爲有沒有處理這個事情的必要。

    封建王朝之中固然也有一些越級告狀,在御前打官司贏的案例,但是有沒有人考慮過還有多少人反而是發回原籍處理,甚至交給了舉報人所舉報的官吏去處置的?

    在感覺匪夷所思之後,又有誰去考慮這其中的深意呢?

    能當大官的,大多數都不傻。既然不傻,卻做了看起來像傻事的事……

    陳羣倒是想要整頓冀州各部官吏,將之前那些不合格的無能之輩盡數罷斥,可是最終也就只能是想一想,然後感慨一二罷了,畢竟這些官吏能上任,是得到了丞相府或是尚書臺的批准,豈可因爲一點『小事』就將其罷免?

    陳羣手中也確實有一些生殺予奪的權柄,但越是如此,越需要慎重,否則真依照陳羣的意思,將這些冀州官吏都開了,那麼接下來的各地事務,是不是要陳羣去做?萬一陳羣在前面披荊斬棘,然後一羣人悄悄跟在陳羣後面撿桃子呢?陳羣流血流汗又流淚,其他人笑嘻嘻的嘴上表示陳羣是英雄,心中則是嘲諷陳羣是傻逼。

    但是苦主都已經到了,軍營內外多少人盯着,陳羣也不能說讓其原地消失,亦或是走到某個城池裏面被馬車撞死……

    所以,陳羣想要大漢興盛,真是任重而道遠,絕不能有半點懈怠,否則就是誤國誤民。

    讓陳羣頭疼的還不僅僅只有這麼一件事,陳羣才出來多久,屁股後面鄴城就是連續發出了三封文書,帶來了曹丕的責問,要求陳羣必須在一個月內徹底清剿冀州『賊患』。

    這不是鬧麼……

    陳羣將那個黎陽縣令之子叫來,向其表示自己接到了曹丕的號令,現階段重要的任務是清剿賊匪,至於他的事情,要等軍國大事之後,才能處理,讓他先回去等候進一步的調查。

    這個調查就很『靈性』了。

    或許是黎陽縣令之子多少也算是有些懂得『官宦術語』,知道這種等候,或許就是一等一輩子,便是直接丟出了王炸……

    黎陽縣令之子這一次不僅是舉報曹應貪贓枉法了,更重要的是他舉報曹應和魏延勾結!

    陳羣第一個反應就是胡說八道,曹應可是姓曹!

    可是等冷靜下來,陳羣忽然感覺到這曹應……

    『勾結』這個詞麼,或許有些不好聽,但是實際上在冀州之地當中,並不少見。只不過平常都有一張遮羞布掛着而已,現在被黎陽縣令之子這麼一扯,頓時就有些黑黑彎彎的毛髮什麼的露出來,不太雅觀。

    因此,陳羣多少也有點懷疑,只不過這種事情,必須要有鐵證才行,而且如果情況真如黎陽縣令之子所言一樣,那麼他貿然進入清河境地,說不得就反而會被出賣給了魏延,然後魏延就在某個地方等着他。

    而且陳羣他現如今在大坪山駐紮,派往清河各郡去找當地士族子弟聯絡卻是數天都無任何消息回傳,這讓他不免有些憂慮。他知道清河郡自從老曹同學入主冀州之後,就不是很合拍,但是沒想到事情會這麼的嚴重……

    『要不要再派人去查探一二?』陳羣心腹問道。

    陳羣思索了一下,微微搖頭。

    這就是大漢舊有莊園地主階級經濟體制的厲害之處了,或者說是危害也行。

    這種通過戶籍制度,村中街道保甲體系,將民衆牢牢束縛在原籍原地的舉措,無疑是封建王朝的心頭好,管理上簡單,治理上輕鬆,上頭按照戶籍收取賦稅也容易,下頭貪墨起來也方便。

    只不過因爲長時間的封閉,導致外來人很容易也很明顯的就暴露出來,尋常路過倒也罷了,一般來說過路人都不會太關心當地政治情況,誰都不想要招惹麻煩,所以一旦又是陌生面孔又是打探事情……

    『清河之人也並非愚鈍之輩,終歸是會來的。』陳羣沉聲說道。

    一動不如一靜。

    他卡在這裏,就算是清河郡內有什麼賊匪,也無法北上侵擾……

    至少沒有辦法直接北上,要繞路。

    『那麼……世子那邊……』心腹又是問道,『這連續敦促……我們不動,怕是……』

    陳羣點頭,沉默片刻後道,『附近有山賊麼?』

    『附近?』心腹疑惑,旋即恍然大悟,『這個可以有。』

    陳羣嗯了一聲,『明日就派遣些兵馬,剿殺山賊。』

    心腹連忙應下。

    有了『山賊』的首級,再拖延幾天也就沒有什麼問題。

    總不能讓陳羣在『山賊』環伺之下,還要孤軍深入麼,這可是兵家大忌,也太不符合『常理』了,莫說是曹丕敦促,就算是曹操來了,也是站得住腳的。

    心腹正要往外走,忽然又想到一事,停下腳步說道:『那麼……這個黎陽縣令之子……』

    陳羣微微皺眉,『先留着罷。』

    這玩意是個燙手山芋,但是現在又成爲了關鍵證人,實在是不好就這麼丟出去了。

    心腹點了點頭,剛想要走,卻被陳羣叫住,『對了,暗中派人去他家鄉查一查……』

    『查?』心腹問道。

    陳羣點了點頭,說了兩個字,『賦稅。』

    心腹立刻應下,轉身出去了。

    大漢官吏麼,尤其是坐到了縣令這個位置上,又有幾個沒有在賦稅上動手腳的?吃大漢財政飯,賑災水利什麼的,隨便咬一口不是肥的流油?

    陳羣看着心腹離開,不免輕聲嘆息一聲。

    不知道在關中之處的那些士族子弟,在斐潛麾下是不是也如此心累?

    ……

    ……

    對於陳羣疑惑的這一點,魏延覺得他還是比較有發言權的。

    魏延現在已經覺得事態已經漸漸的偏離了他原本的設想,開始朝着一個莫名其妙的方向滾動而去。

    魏延盯着眼前的曹應,目光之中多少充盈着懷疑和審視的神色,讓曹應有些羞澀起來。

    『將軍……』曹應說道,『你爲何這般看我……』

    魏延真想要問曹應一句,你媽,哦,你爹貴姓?

    你可是姓曹!

    這麼出賣你家的世子,你不會覺得心痛麼?

    亦或是,這其實是一個陷阱?

    其實魏延還是沒能完全理解曹應當下的變化。

    在很多時候,人只需要有一個藉口,讓自己可以安心睡覺,就已經很好了,不管這個藉口有多爛。

    如今天下,有些事情極大。

    比如山川易手,城頭變幻,甚至是天子駕崩,改朝換代。這些巨大的歷史事件,將徹底的改變一個地區,或是一個國家的所有人的一切,在歷史的卷軸之中留下斑駁的顏色,但是對於在這個大事件當中的某個人來說,他依舊是要吃喝玩樂,休息睡覺的……

    對於具體的某一個人來說,天下很遠,家庭很近。

    對於某一個官吏來說,天子很遠,倉廩很近。

    每個人的價值觀和信仰,都是不相同的,在面臨重大歷史變革時的選擇,以及在民族危機時刻,個人利益與國家利益之間的取捨自然也是不同。

    被魏延抓住的時候,曹應想過要死的。這不開玩笑,他是真想過的,而且如果在那個時候真的給他一個機會,他必定是會以身殉職,展現出曹氏子弟英雄氣概。

    這確實是真的。

    相信絕大多數在歷史上覺得頭皮癢或是水太涼的傢伙,在某一個時刻都有想要以身殉國,在沒有遇到刀斧加身的時候都是充滿了英雄氣概,在自己還沒有需要選擇的時候都可以抨擊那些投降走狗,彰顯自己的清白無瑕……

    曹應也不例外的。

    他是真的想要死過,但是那個時候他被綁着手腳,像是一頭豚犬一般捆在地上,放在馬背上。

    當個人的尊嚴被剝奪,被踐踏,被凌辱之後,還有多少人會再次昂起頭顱來?

    而不是笑呵呵的表示,既然已經無法反抗,那就不如躺倒享受?

    想要繼續反抗的曹應,在某個時刻就已經死了,活下來的便是經過了那個衝動之後,進入了聖賢的狀態的曹應。

    真正有大勇氣,大定力的人,畢竟是少數。

    過了那一陣之後,再大的悲痛也會隨着時間而淡漠,再大的苦難也無法減低人的生理需求,再大的屈辱也無法阻止睡眠的到來。

    尤其是當魏延天外飛仙一般的打破了曹應和高柔等人脆弱的心態平衡之後,墮落自然而然就無法避免了,而一旦開始墮落,曹應和高柔等人就會迅速的給自己找到各種理由和藉口。

    就像是這一次……

    『我這是爲了大漢!爲了曹氏家族真正的興旺!』曹應很嚴肅的說道,『真的!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冀州大旱,豫州也好不到哪裏去,現如今糧草又是急缺,若是再打下去,曹氏必然會揹負天下的罵名!到時候……與其如此,還不如當下兩相罷兵!我既然身爲曹氏族人,當爲曹氏未來而計!爲冀豫百姓而想!爲天下蒼生而求!如今,唯有停戰,罷兵!』

    魏延並沒有露出什麼表情,而是仔細的觀察着曹應,『所以……你是想要和談?』

    『正是如此!』曹應點頭說道,正氣凌然,『窮兵黷武,絕非天下幸事!將軍進得山東,也是看到山東如今……』

    曹應的氣勢忽然一低,然後又是勉強往上提,『即便是山東如今有旱災,但是依舊人口衆多,如此局面之下,就算是驃騎大將軍來了,又能如何?』

    魏延嗤笑了一聲,『怎麼,覺得我主公打不下山東來?』

    『不不不,不不不!』曹應雙手連擺,『貴上天資超凡,卓越英明,這區區山東之地,又怎能阻擋貴上馬蹄?只不過……將軍你也看到了,如今旱情嚴重,而我們的糧草都被搜刮一空,送往前線去了,要不是正巧將軍來此,可憐冀州百姓困苦,騰挪了些糧草用於救濟民生,恐怕免不了赤野千里!而這些糧草,也就是杯水車薪……將軍,你想想,若是驃騎真打到山東來了,這旱情,這流民,驃騎是救還是不救?』

    『嗯。』魏延皺起眉頭來,過了片刻,便是掃了曹應一眼。

    曹應一哆嗦,下意識的脖子後面冒冷汗,『將軍,這是動了殺意?』

    魏延眼珠轉動了一下,原本冷冽之氣頓時消散,『沒有,怎麼會?』

    『將軍,我就說實話,就算是驃騎來了,將我們都殺了,也湊不出糧食來……』曹應一臉的哀苦,『誰能想到這般大旱?如今這旱災,總不可能是我等人力所能爲的罷?!如今這糧草,是吃一天少一天,用一分少一分,就我們騰挪出來的那點糧草,冀州數百萬人啊,一人分一碗稀粥都不夠……所以這仗,真不能打了,必須要停下來。沒錯,必須要停下來!』

    魏延呵呵笑了兩聲,很不客氣的就說道:『你們沒糧草吃,關我屁事?!按照你這麼說,那我更應該爲主公所謀才是!』

    曹應卻反駁道,『將軍此言差矣!罷戰,才是對於雙方有益!』

    『哼,你說。』魏延晃動着腳丫子,顯然不怎麼相信曹應所言的『雙贏』。

    『將軍啊……昔日周室微,唯齊、楚、秦、晉爲強。晉初與會,而獻公死,國內大亂。秦穆公闢遠,不與中國會盟。楚成王初收荊蠻之地,夷狄自置,亦不得來。唯獨齊爲中國會盟,而桓公能宣其德,故諸侯賓會……』曹應緩緩的說道,『將軍當知其然?』

    『說人話。』魏延雖然大概是聽懂了曹應的意思,也就將腳丫子擺正了些,但是他還是要曹應說得更清楚一些,『我是個粗人,聽不懂那些文縐縐的話!』

    曹應呵呵一笑,也沒有嘲笑魏延,而是以齊桓公爲例,給魏延講解起來……

    其實曹應所言的話很簡單。

    當時齊桓公能夠在紛亂的各國之中統一盟約,藉此成爲春秋霸主之一,並不是依靠絕對的兵力優勢,也注重政治手段,而北杏會盟顯然就是這種政治手段的最佳體現。盟約的各個國家之間,肯定不是和諧共處的,相反在歷史遺留下來還有很多矛盾和仇恨,可是爲什麼齊桓公能在這樣的條件下成功會盟,然後讓衆國通力合作,其自身成爲武林盟主,靠得就是『做大蛋糕』四字真訣。

    如今冀州豫州也是如此,原本相互之間各有矛盾競爭,也談不上什麼和睦,但是如果說在驃騎這個外力的壓迫之下,原本鬆散且凌亂的局勢就會集合起來……

    所以驃騎如果不願意休戰,或者說進軍山東,那麼很有可能在大旱災的情況下,使得大量的百姓生存困難,到時候陳吳二代目,或是三代目一聲吼,六國反秦之態說不得就要重演。到時候驃騎有多少兵馬,可以四處鎮壓?到時候就像是前秦一樣,天下各郡明面上可都是屬於驃騎的,有驃騎軍的時候大家都是良民,等軍隊一走……

    魏延聽完,皺眉思索了許久。

    雖然說魏延也清楚曹應這些話十分當中未必都有一分是真的,但不得不說,曹應這一套說辭,倒也指出了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讓魏延覺得有必要上報斐潛……

    魏延眼珠轉轉,然後換了一副笑臉,『這些什麼的我都不懂!我就問你說要給我的好處,究竟在哪裏?』

    曹應看着魏延,似乎有些猶豫,但到了最後還是咬了咬牙,從懷裏掏出了一份巾帛來。

    『這是?』魏延問道。

    曹應頗爲有些無奈的伸手,將巾帛遞給了魏延,『這便是……唉,這就是鄴城城防……』

    話還沒說完,曹應就覺得手上忽的一空。

    魏延劈手奪過,迫不及待的展開,臉上的喜悅才露出三分來,便是化爲了怒容,『嗙』的一聲將巾帛拍在了桌案上,指着只有一半繪製圖案的巾帛怒聲道:『這是什麼回事?莫非你是戲耍於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