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8章異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馬月猴年字數:5428更新時間:24/06/28 20:13:09
    曹操看着楊修在胡說八道,根本就沒有多少心思細聽。

    如果楊修直接認罪,曹操心中的怒火說不得還會稍微平復一些。

    結果楊修還要找藉口!

    還在找理由!

    曹操咬咬牙,微微闔眼。

    他也清楚,這不是楊修一個人的問題……

    什麼樣的因,便是有什麼樣的果。

    在這裏,並不是佛家的因果論,而是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

    見楊修當下的模樣,曹操心中泛起的第一感覺就是鄙夷,隨後便是憤怒。

    曹操不管是在歷史上,還是在當下,其實和山東士族,豪強大地主之間,都是處於一個既融合又有相爭的狀態。融合是曹操自己也脫離不了原本的階級,無法像是斐潛一樣跳出原生的視野去觀察世界,憤怒是因爲曹操自己心中也是清楚,大漢的這條路已經被這些豪強鄉紳走絕了,而且還想要逼着曹操也同樣走絕路。

    沒錯,絕路。

    至少在袁紹之後,曹操就知道袁紹那條路走不通了。

    想要制衡,就是死於制衡。

    想要再加大籌碼,而大漢這個腐朽的平臺,已經不堪重負。

    所以,需要削減的是誰?

    當然不可能是曹操本身,以及曹操之下的政治集團。

    曹操緩緩的捋着鬍鬚。

    如果不能對外獲得什麼,那就只能對內了……

    他對於楊修個人,沒有太多的痛恨,但是對於楊修身後代表的楊氏,以及楊氏所代表的這些地方鄉紳,豪強世家,絕對是懷着不少的怨恨和憋悶。

    幹啥啥不行,扯後腿倒是最專業。

    之前將大漢扯趴下了,後來又將袁紹扯摔倒了,現在輪到扯他老曹後腿了?

    小鱉子子,也敢在老子面前耍心眼?

    在掀翻了袁紹的那一刻,曹操其實多多少少有一點『報仇雪恨』的快慰。

    畢竟當年在二袁之下,曹操被壓制得太久了。

    頗有些曹操以爲袁紹是兄弟,結果袁紹天天想要站曹操後面的感覺……

    有人會說,很多人報了仇之後心中空落落的,反而沒有多少快感。或許會有這種情況,但那絕對是當事人被這個仇恨傷得太深了,太徹底了,以至於將自己整個人生都給拖疲了,拖廢了,再擡頭四顧時,心中只剩茫然,已經找不到自己的前路和未來。

    但是曹操在袁紹的墳頭蹦迪之後,也就放下了和袁紹的恩怨。

    可是曹操萬萬沒想到的是,想要站曹操後面的,不僅僅只有袁紹一個人。

    比如面前的這個孬孫。

    誰都會害怕,膽小,惶恐,這些情緒上頭的時候,往往會做一些傻事,曹操都可以理解。如果楊修只是簡單的害怕,膽小,亦或是惶恐,以至於不敢說,忘記講,曹操倒也不會生多大的氣。如果楊修真的因爲是膽小忘事了,這就證明了楊修是一個普通人,曹操反而會待楊修更加寬厚,千金買骨也下得去手。

    可問題楊修不是。

    回顧楊修的經歷,他就根本不是一個毫無野心的高等衙內。

    完全可以設想,若是沒有昔日的那些坎坷,沒有董卓掀翻了桌子,說不得當下大漢朝堂之中便會有楊修的一席之地,曹操還在外放當某個縣的縣令,見了楊修的面還要稱呼一聲『楊公』……

    因爲袁氏引來了董卓,而董卓一旦出問題,那麼是誰要承擔連帶責任?所以楊彪當時沉默之下的算計,究竟是什麼,就很難說清楚了。只不過不管是楊氏還是袁氏,都沒想到董卓不僅是控制不住,而且連吃飯的傢伙事都給揚了。

    什麼樣的土壤,只

    會結出什麼樣的果實。

    大漢腐朽之地,自然也就只能生出類似於袁紹,袁術,以及楊修這樣的傢伙來。

    有因,自然有果。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曹操毀了袁氏,當然也繞不開楊氏。

    曹操可以在袁紹墳頭蹦迪,自然也會在四知堂下冷笑。

    除非是楊修能夠跳出桎梏來,匍匐於曹操,或是斐潛之下,甘心像是袁尚袁譚那樣,成爲一個小吏,一個掛在屋檐上的祥瑞。

    只可惜,楊修不甘心。

    如果楊修真的能夠跳出來,那麼他何必再回來?

    楊修咬着牙回來拜倒在曹操之下,不就是等着有一個機會,可以借屍還魂麼?

    曹操聽着楊修的辯解,忽然有些索然無味起來,揮揮手,打斷了楊修的話,讓人將楊修的護衛帶了上來……

    楊修瞪圓了眼。

    護衛顯然受了刑,鼻青臉腫,勉強睜開了腫脹的眼皮,看見了楊修,便是激動得掙扎起來,似乎是想要說一些什麼,亦或是暗示一些什麼,卻很快的被曹氏兵卒又給帶了下去,根本沒有任何表達的機會。

    『楊德祖,可還有何狡辯之言?』

    曹操冷笑着。

    楊修張了張嘴,見事已至此,然後便也傲氣起來,也不再故意裝出一副小意模樣,甩了袖子回答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曹操大笑,點頭,『如此才是!來人!打落其冠,押入後營,嚴加看管!』

    他不會現在就殺楊修,就算是要殺,也要殺得有價值。

    楊修被披頭散髮的押下去了。

    曹操站起,看着地上的那件衣袍,哼了一聲……

    這個該死的斐潛,是不是知道我會這麼做?

    ……

    ……

    關中。

    斐蓁穿着一身精良打製的銀白色的明光鎧,騎馬佇立於韓城之南的山腳下,覺得自己的臉被凍的有些僵硬,不由得伸出手揉搓了一下,吐出了一口白煙來。

    這幾天,他和龐統都在軍中。

    長安之處留給了荀攸和其他官吏,而他和龐統,以及黃氏的護衛,主要的責任就是保證軍權的穩固。

    同時也是減少潛在的風險。

    畢竟龐統也不清楚在長安之中,會不會有人想不開,忽然來一個大……

    龐統作爲斐潛之下的二號人物,加上龐氏和斐氏、黃氏之間的親戚關係,師生之誼,說是一個姓氏都不爲過。所以在當下最爲關鍵的時刻,斐蓁跟着龐統來控制直屬驃騎部隊,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轟隆隆的悶雷聲響,是驃騎精銳騎兵在操練。

    斐蓁什麼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穿着這樣一身盔甲,作爲一個吉祥物端坐在馬背上,就已經可以極大的振奮這些精銳騎兵的士氣了。

    斐蓁望着遠方。

    韓城西北方向,就是龍門渡。

    這裏是斐潛戰術之中重要的支撐點。

    龍門渡還是上凍狀態,只需要一日夜,韓城的騎兵就可以抵達龍門渡,然後再過一天,就可以抵達河東地區,三天之內,兵鋒就可以直接出現在河東郡內的大部分城下,尋找曹軍的弱點進行突襲。

    在韓城郊外的工房之內的靶場上,也傳來了陣陣的轟鳴。

    斐蓁知道,那是在試驗火藥的抗風雪雨水……

    對付穩固的步卒陣線,火藥這種熱武器,無疑是一種令人恐懼且十分有效的東西。火焰、濃煙、爆響和碎片,會讓很多士兵直接就精神崩潰,尤其是在夜間使用,更會加強了震懾的威力。

    在這個時候,斐蓁才知道爲什麼他父親

    一開始的時候,就使用劣等鐵質作爲手雷的外殼,而不是用更爲便宜的瓦罐,或是瓷瓶。因爲瓦罐和瓷瓶,就算是做得再厚,也是易碎的。一旦瓶裝破碎,沾染了水汽,火藥的威力就會大打折扣。

    『士元叔,這曹賊究竟是想要打關中,還是想要打河東啊?』

    斐蓁問道。他覺得曹操老賊似乎就像是毫無定性的樣子,一會兒一變,之前還在虎視眈眈對着潼關武關使勁,可現在又去了河東……

    龐統在一旁笑了笑,指了指遠處的方向,『公子可否能在此地,看到曹軍動靜?』

    斐蓁瞪圓了眼,『這怎麼可能?』

    龐統呵呵笑。

    斐蓁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士元叔的意思是,老賊在試探?』

    龐統點了點頭,『既是試探,也是在調配。』

    除了上帝天神,誰能無視戰場之上的迷霧?

    曹操顯然也不行,他必須確定斐潛的主力究竟是在哪裏。想要獲取情報,一種方式就是抓舌頭,另外一種方式就是釣魚,而曹操當下進軍河東,無疑就是兩種方式都想要用上。

    任何事情,都需要兩分來看。

    就比如天降風雪,一方面使得斐潛一方的火藥受到制約,另外也同樣使得曹操一方的糧草接濟出現問題。

    曹操進軍河東也是如此。

    斐蓁琢磨了一下,『那麼……士元叔,我們現在……究竟是要往哪裏?』

    龐統笑笑,『此題,公子且先試答之……』

    斐蓁叭咂一下嘴,呼出一口氣,看着白煙消散,說道:『我覺得吧,這就像是猜剪刀石頭布,然後老賊說他要出布,我們出剪刀,就中計了……但是,如果我們……也跟着出布,也同樣中計了……』

    斐蓁又是嘆了一口氣,『我只是知道這個,如果跟着老賊走,我們就被動了……就像是他隨便出什麼,我們都要接着……所以,換成我們跟老賊說要出剪刀?』

    龐統哈哈大笑,『正是此理!』

    ……

    ……

    此次東西大戰,曹操多路進攻,但是整體上來說還是略有分工的,北面是以夏侯惇爲核心,南面是以曹仁爲重點,中路自然是曹操自己,分頭並進。

    出發之前,按照老曹同學的計劃,當然最好是能步調一致,相互配合,相互協同,共同奪取關中河東之地,多路合圍一口吃下關中這塊大肥肉。

    可以說,曹操多線進軍,確實是一個可以發揮其人多勢衆的好戰略,好計劃,可是計劃永遠都趕不上變化,攻堅攻不下來,奇襲奇不起來,就連曹操原本預料之中的河東關中士族簞壺都沒有見到……

    潼關無疑是一塊巨硬的骨頭,即便是沒有火藥,在歷史上老曹同學都打不下來,更不用說加持了各種遠程武器的加強版潼關了。

    曹操自身的實力,也並不如他吹噓的那麼強大。

    山東人多,但並不是都屬於曹操的。

    山東錢也多,但是同樣也不是曹操的。

    曹操在中路騰挪,夏侯惇也同樣試圖在太原郡騰挪,讓自己有一個更大的空間。

    不過和曹操的目的不同,夏侯惇此時也已經不太在乎自己是否能繼續佔據立足太原了,而是儘可能的想要牽扯斐潛的兵力,更重要的是他如果再不做什麼動作,那麼太原郡內這些人,夏侯惇就可能要壓制不住了。

    就像是斐蓁無法將目光直接投送到到潼關兩側,大河兩岸一樣,身處於戰場之中的人,永遠只能看見自己眼前的這一小片區域,其他的信息,則是需要情報。

    沒有情報,就是睜眼瞎。

    斐潛在平陽,他會有更多的情報來源,但

    是在太原各地鄉縣之中,能有和斐潛一樣的信息來源麼?所以夏侯惇就打這麼一個信息差,他做出了向平陽準備進軍的架勢,但是實際上調轉頭準備清理他屁股後面的這些亂哄哄的羌胡。

    這些三五成羣,專門收割他落單兵卒的羌胡,就像是一羣蒼蠅,不一定能夠一下子殺死夏侯惇,但是能把夏侯惇噁心得夠嗆……

    在遊牧民族還沒有完全進入鐵器化的年代裏面,大漢的步卒即便是面對騎兵,也是有一戰之力的,雖然會戰得比較辛苦。

    夏侯惇意識到,不管是這些散亂的羌胡怎麼亂跑亂竄,終究是需要一個中轉站,亦或是叫做補給點的,所以他利用一次誘餌行動,找到了當下的這個藏在溝壑褶皺之中的山村。

    二箍村。

    兩條山道,一條在土塬上,一條在溝壑底部,就像是木桶上的兩道箍。

    這是臨近於太原晉陽的一個小山村。

    因爲位置相對來說比較隱蔽,就成爲了這些侵擾夏侯惇的羌胡的聚集點。

    在這裏有不少的胡騎,搶到了曹軍的物資之後,就會回到這裏休整。

    因爲村子是在溝壑的半坡之中的,所以如果從遠處看去,根本看不到村寨窯洞,就像是人馬忽然消失了一樣,

    在山西太原一帶,有不少這樣的窯洞村寨,甚至還有人將四合院都搬到了地下的。這一帶的降水稀少,根本就不知道潮溼二字有幾劃,窯洞又是冬暖夏涼,所以出現這種比較奇特的建築也算是因地制宜罷,卻給曹軍的斥候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曹軍斥候大多數都是山東之人,思維習慣在地面上找東西,結果就這麼一個村子,幾乎就是在晉陽的眼皮子低下,就愣是看不見,直至因爲馬蹄和馬屎的痕跡多了,才最終被曹軍斥候所發現。

    羌胡的這種行爲,簡直就像是蹲在夏侯惇的腦袋上拉屎……

    夏侯惇當然不能忍,立刻就帶了兵卒,半夜偷偷出發,摸到了二箍村這裏,堵住了路口,然後向村子裏面發動了攻擊。

    夏侯惇要以這些該死的羌胡人頭,來震懾晉陽周邊泛動起來的人心……

    計劃當然不錯,可執行的時候,又出現了問題。

    二箍村比夏侯惇想象的要難打。

    因爲這裏的村寨是窯洞,不是草木搭建起來的瓦房。

    在山東那些大多數的村落裏面,很多房屋都是土木結構的,土牆,磚瓦,就已經算是非常好了,還有很多就是簡單的木板,草棚,而這些木板草棚又是易燃物,因此在進攻那些山東村寨的時候,曹軍便是會先放一把火,後面的事情自然就簡單了……

    可問題是,現在二箍村子裏面的『房屋』,是窯洞。

    這火,放倒是也可以放,問題是燒得不大,效果很差。

    煙燻倒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只不過窯洞又不是全數相通的,在這一頭燒了,煙燻不過去,總不能讓曹軍兵卒在土層裏面開個洞吧?

    還有一個很麻煩的,就是窯洞土層都很厚的,根本不像是山東那邊的土坯牆。人多了甚至可以將土坯牆體直接推倒,但是在這裏,曹軍兵卒根本拿這些窯洞的牆體毫無辦法。

    於是只能一點點的啃過去……

    這效率和傷亡率,當然就是相當可以了。

    如今二箍村中傳來陣陣喊殺聲,不斷有些受傷的曹軍兵卒從村口退出,夏侯惇見狀,便會皺着眉頭再補充進去一些。

    不是不想一擁而上,而是二箍村地方就那麼點大。人多了,更多時候反而會礙手礙腳,發揮不出優勢來,也就只能是強盾硬弩往窯洞裏面打。

    隨着時間的推移,夏侯惇的心,漸漸的有些急躁和不安起來。

    從到

    達這裏開始,夏侯惇已經投入了三百甲兵和四百輔兵了,卻沒有投入直屬精銳,他自己也在猶豫着。雖然說此戰也確實比較重要,但直屬精銳如今是他最後的底牌,他還捨不得就這麼打出去。

    畢竟這只是一羣羌胡……

    但是戰況顯然有些出乎夏侯惇的意料。

    『這些雜胡……』

    夏侯惇擡頭看了看天色,顯然有些不滿。

    這樣持續交戰,從臨近中午打到了天色漸漸陰暗,村中仍然沒有分出勝負,

    猶豫片刻,夏侯惇把手舉起來,正要下令讓直屬精銳進村,結果見到斥候急急而來,然後在遠處也看到了煙塵騰起。

    夏侯惇咕嘟一聲吞了一口唾沫,他倒是不怕胡人,他就怕後面還跟有驃騎的人馬,於是他顧不得二箍村的戰況,迅速把手收回,抓緊了戰馬的繮繩,『撤出村子,準備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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