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3章當說客遇到刺客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馬月猴年字數:5365更新時間:24/06/28 20:13:09
當晨曦再次來臨的時候,吳懿早早的就穿好衣袍,坐在廳堂之中看着太陽升起,然後沉默着,出了門,往成都府衙而去。
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但是每一天也都是最後一天。
因爲今日過去,永不復來。
就像是有些機會如果不抓住,就永遠沒了機會。
川蜀。
不應該是吳氏的終點。
吳懿並不喜歡川蜀,因爲川蜀並不屬於他。
只不過成年人不能僅憑喜歡不喜歡來做事。
『吳從事……這廂有禮了……』
有人在道左拱手和吳懿見禮。
吳懿微微笑着,還禮。
表面上看起來吳懿很是平靜,似乎和往常並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實際上他心中很是緊張,甚至連方纔和他見禮的到底是誰都沒能記住。
走過街道,爬上小坡,沿着石板路往前,就是官廨所在。
徐庶沒有在正堂見吳懿,而是選擇了在偏廳。
偏廳似乎是一種態度,不那麼正式,也不是那麼隨意,就看後續怎麼理解,亦或是怎麼行動。
徐庶坐在廳中,穿着一身半新不舊的紅黑官袍。
徐庶和吳懿的年齡相差不多,但是如今身份地位就相差了許多了。
吳懿當年富有的時候,徐庶還是一個被通緝的逃犯。
現在吳懿依舊衣食無憂,可是徐庶已經是封疆大吏。
兩千石的官階,在大漢之中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窮其一生都走不上這樣的位置。
可以想象,如果說真的有一天斐潛封王,或是再進一步……
這是太平盛世裏面絕對不可能出現的事情,在亂世之中成爲了可能。
一步登天。
吳懿深深拜下。
徐庶微笑相扶。
兩人都還算年輕,都還有將來。
『屬下爲市坊傳言而來……』吳懿坦然說道,『因此事牽扯到了屬下族弟,故而屬下未得使君號令,便是擅自查訪此事……還望使君恕罪……』
『關係自身,查探尋訪,此應有之意,何罪之有?』徐庶笑笑,並沒有追問。
端茶的僕從上來,吳懿靜靜的等僕從上了茶水又退下,走遠之後才緩緩的說道:『屬下查訪之後,發現不僅是江東女幹細……還有川蜀之人參與其中……』
『哦?』徐庶微微正容,『願聞其詳。』
『江東女幹細,越山涉江而來,人生地不熟,若是沒有路引憑據,難以川中立足。』吳懿沉聲說道,『我查訪了成都市坊,發現流言多數都從洪山坊之中傳出……』
徐庶問道,『子遠可有實據?』
『有人證四人。』吳懿回答。
徐庶端着茶碗沉吟不語。
這不是端茶送客。
端茶送客,是在宋代形成的潛規則。來客時點茶,送客時點湯,到了大辮子朝代附庸風雅,但是又不明就裏,只是知曉了一半,結果就搞出了一個端茶送客的規矩。按照正常的華夏禮節來說,客人進了門,連茶都是擺設,喝都不能喝一口,端上就趕走,也就只有大辮子朝能幹出這種事情來了……
吳懿又說道:『屬下派人一明一暗查詢,明面上是讓彭永年於坊中查探,引人矚目……然後循着得來的線索到了其他坊內問過……此事起源,就是杜氏讖言,然後又有他人推波助瀾……』
『誰?』徐庶問道。
『臨江楊氏。』吳懿說道。
徐庶擡頭看了吳懿一眼。
吳懿也在看徐庶,
兩人視線交觸,似乎都從對方眼眸之中看出了一些血色。
吳懿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
『除了人證之外,還有什麼?』徐庶問道。
吳懿回答道:『族弟領綿竹都尉,而綿竹早先損於大火,戶籍信息也是遺失……如今戶籍,都是後來經辦之人所錄……』
徐庶神色鄭重了一些,緩緩的說道:『若是如此……牽扯之人就多了……』
吳懿沉聲說道:『不法之輩,豈有放任之理?長此以往,國法何存?』
徐庶微微點了點頭。
吳懿又是說道:『屬下還查詢到了一些陳年舊事……早些年有些山寨命案,也是牽扯到了川蜀中人……屬下以爲,如今將這些案件審理清楚,也有助於使君教化蠻人……』
『凡事需講證據。』徐庶說道。
『那就需要使君授權於屬下,方可徹查。』吳懿拱手而道。
『如此一來,子遠就不怕……他人責難?』徐庶沒有立刻答應,緩緩的說道。
『怕!』吳懿沉聲說道,『故而,今日先來見使君請命……』
徐庶沉吟着,他知道吳懿不是一個死腦筋的人,所以能用,但是能不能大用,還是需要斟酌一二。
並且在川蜀之中,人才積累更爲薄弱。
如果說在長安之中還有山東的寒門,幷州涼州的學子可以補充官吏,那麼在川蜀之中,徐庶所能用的人很少,周邊都是蠻子。
而且這一次江東前來,除了杜氏和楊氏跳出來之外,還有廣漢王氏、德陽古氏、閬中周氏,還有川蜀周邊異族……
比如雷氏,爨氏,孟氏,丁氏等等。
按照吳懿的想法,扶持蠻人壓制川蜀士族,並不是什麼稀奇的策略。
很早的時候,劉焉就這麼搞過,但是當時效果並不好,而且很快就在川蜀本土士族的反抗之下草草收場,最後走上了和東川人聯合的不歸路。
『子遠兄深明大義,若是川蜀之中所有人……不,只要有大部分人都能和子遠兄如此這般慨然持正,想必川中必然更加興盛,百姓便可安康平穩,得享太平。』
這句話,徐庶帶着些弦外之音。
吳懿似乎聽出來了一些,便是連忙說道:『使君所慮甚是……川中安穩最爲重要,故而早早將這些江東女幹細,以及謀逆之人清查出來,也是爲了軍民所安。』
徐庶點了點頭,『如此,甚好。那麼……此事就煩勞子遠了……』
徐庶做出了決定,讓吳懿參與審覈女幹細,以及偵查相關案件。
吳懿因此會得到一些權柄上的擴展,但是同樣的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徹底成爲狗腿的代價……
或者是……
吳懿走了,法正從一側的迴廊之中走了過來,盯着吳懿的背影片刻,然後上了偏廳,朝着徐庶拱手見禮,『使君……』
徐庶點頭說道,『吳子遠欲以蠻子宿冤爲切口,查川蜀鄉紳。』
法正目光轉動了一下,『吳子遠倒是好算計!』
徐庶也是笑了笑,示意法正就坐,『給他一個機會,且看他做就是了……若是做的不好……到時候少不得要煩勞孝直收些手尾……』
法正微微而笑,『敢不從命。』
現在僅僅是一個開始。
法正微笑着,就像是看見了有獵物在網中掙扎。
……
……
吳懿出了官廨,往回走,忽然看見在街角似乎有些人影閃動,等他擡眼去看的時候,卻只是看到一角衣袍。
吳懿走回家中,低聲召集議事。
不
多時,幾名管事心腹都來了。
吳懿捋着鬍鬚,開口說道:『上策失敗了。』
衆人一愣。
上策,自然就是獲得徐庶的信任,免除吳氏的危機,但是現在顯然不可能。徐庶雖然表面上笑呵呵的,但是並不意味着他能夠無條件的相信吳懿的所有言辭,也不會給予吳懿太大的權柄,只是讓吳懿有一個展示自己忠誠的機會……
甚至要豁出命去才能證明自己忠誠的機會。
『主上……』吳懿心腹問道,『使君之意是……』
吳懿擺擺手,顯然不想要和自己的心腹再去轉研徐庶的態度,他的上策原本可能性就不高,所以他奔着中策去的。
吳懿思索着,臉色陰沉。
大漢三四百年的政體,從頭到尾就是兩個字——
制衡。
地方士族大了,在外戚身上加籌碼。
外戚勢力太大了,在宦官上搞手段。
宦官出了問題,讓清流士族來噴……
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制衡。
皇帝就是最上方的裁決者,所有的目的,都是爲了維護劉氏天下的平衡,但是實際上沒有任何事情是可以達成永久的平衡的,即便是暫時性的平穩,在水面之下也依舊是暗流洶涌。
川蜀,小華夏,也同樣是如此。所有人似乎都在努力維持平衡,但是同時又在威脅着其他人,表示自己有打破平衡的力量。
吳懿的想法也沒有離開這個範疇。
東川,本土,南蠻,就像一個三角平衡。
只不過打壓了一方,必定會造成另外一方的膨脹。
也要承受被打壓的反撲。
徐庶顯然足夠聰明,他很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所以他需要一個人來做這個挑事者……
吳懿表示自己願意做這個挑事者,可是很明顯,他並沒有得到徐庶的完全信任。
吳懿咬着牙。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驃騎大將軍現在就是在謀逆。
新的民生制度,新的官吏體制,新的軍隊結構,一切都和原本的大漢不同。
這就像是改朝換代一般。
而改朝換代是逆天而行,從來都是與天下人爲敵。
嗯,是與天下既得利益者爲敵。
打破原本既得利益者的平衡,自然要被千夫所指……
直至某一天,所有人發現這個謀逆者能給所有人帶來更多的希望,更多的利益,更好的資源分配方式,然後天下人就會立刻改口,跪倒在這個謀逆者膝下叫爸爸。
『現在……有幾件事……』吳懿目光有些陰冷起來,『首先,派人將我見了徐使君的事情,散播出去……』
『其次,就說我準備去抓捕杜氏……』
『理由麼……就說是杜氏造謠生事……』
……
……
在成都二道街的院子中,楊松正坐在廳堂中間,聽着手下回報打探的消息。
『聽聞說又有一批運糧的車隊出發了……看樣子這一次是要和江東人在魚復大戰……還有……小的看見吳氏子去找了徐使君……』
江東入侵川蜀的恐慌高峯,其實已經過去了。
沒有誰能夠持續恐慌一整年,在最初江東人剛剛進軍的時候,川中也是很多人都擔憂不已,一度人心惶惶,市場蕭條,但是幾天過去,十幾天過去,一個月過去,沒見到江東人的身影,衆人的情緒自然就慢慢的平復下來,市場也恢復了原本的活力。
戰爭和政治,畢竟是屬於少數人的,更多的人生活重心依舊是吃喝。
『小的後來
由打聽了一下……聽說車官城的吳從事,現在行了益州司直佐事,說是要抓杜氏入案,罪名是什麼造謠生事……』
『哦?』楊松挑起眉頭來,『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剛纔……』
楊松沉吟起來,然後露出了一些微笑,『既然有風雷作響,就當有雨雪而下了……』
……
……
晚間。
徐庶還在審閱文書的時候,就聽到迴廊之中有人急匆匆的跑來,滿頭大汗的撲在了堂下稟報道:『使君!不好了!有人在城中行刺!』
徐庶放下了筆,聲調並沒有多少起伏,『誰遇刺了?』
『車官城吳從事!』小吏稟報道。吳懿本職工作還是車官城的從事,暫時是加了一個司直佐事的頭銜而已,所以小吏依舊稱呼其原本的職位。
徐庶嘴角微微翹起,然後很快恢復平穩,『可有傷亡?』
『吳從事出了車官城,於二門橋頭遇刺,家丁死了一人,傷了一人……吳從事未傷……賊人行刺之後躍入水中,不見蹤跡……』小吏稟報道。
徐庶點了點頭,還沒等他說一些什麼,便是又有另外一名小吏急急而來,擡眼看見堂下已經拜倒一位,不由得愣了一下,低聲問道:『可是行刺之事?』
首先前來的小吏點頭。
後來的小吏哦了一聲,便是準備轉身走。
既然都是稟報行刺的事情,那麼有人先說了,他自然沒有必要多重複一次。
可在廳堂之中的徐庶心中一動,『且住……是否吳從事被刺一事?』
後面來的小吏一愣,然後搖頭說道:『啊?吳從事也被刺了?不是,我是要稟報洪山坊之中杜氏被刺……』
『誰?!』徐庶一皺眉,『杜微杜國輔?』
後面的小吏點頭應答,『正是。杜氏於洪山坊中,坐蒲車而歸家途中,被賊人所刺,重傷,已經急送醫館。時市坊內大亂,賊人趁機潛逃。馬賊曹正在帶人搜捕……』
第二名小吏正在稟報,忽然又聽到腳步聲急急而來。
包括徐庶在內,皆轉頭看去,又是一名小吏急行得帽子都有些歪斜,一邊扶着一邊往前急走,見到徐庶等人都是轉頭看來,不由得身軀往後一縮,『呃……這個……』
『汝又是何事?』徐庶問道。
『啓稟使君,有賊人行刺!』第三名前來的小吏稟報道。
『啊?又是行刺?』
『行刺的誰?吳從事?還是梓潼杜?』
前兩個小吏不由得問道。
第三個小吏茫然的搖搖頭,然後反應過來,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更白了,『吳從事和杜梓潼也被刺了?』
徐庶的眉頭皺了起來,『你那邊是誰?』
第三個小吏稟報道:『啓稟使君,是臨江楊氏……楊氏子在市坊口被賊人所刺,雖說有家丁護衛,不過受傷太重,回去不久就死了……』
『死了?』徐庶問道。
第三個小吏點頭。
徐庶眉頭緊皺。
吳懿遇刺。吳懿沒傷,家丁一死一傷。
杜微也遇刺,傷。
楊松也是遇刺,亡。
這麼巧?
又是有腳步聲傳來,徐庶便是瞪圓了眼看去,見是法正而來,便不由的問道:『孝直,又有什麼人遇刺了?』
法正走到了堂下,一邊升階而進,一邊說道,『沒有……我也是剛剛聽聞這三人遇刺……』
徐庶點了點頭,然後對堂下的小吏說道:『傳令,四門多加崗哨,嚴查進出人等!街道高臺駐守兵卒,如有意圖爲亂者
,殺無赦!』
小吏應答,然後急急下去傳令了。
徐庶沉默了一會兒,捋了捋鬍鬚,『這事情,有些蹊蹺。』
徐庶首先考慮的,就是江東女幹細。可問題是一方面徐庶在江東進軍之後就展開了大規模的肅清和徹查,對於成都城中隱藏的女幹細進行了清理,雖然說不免會有漏網之魚,可問題是真要刺殺,刺殺吳懿杜微楊松有什麼意義?
徐庶自己身居官廨,在重重護衛之中,找不到刺殺的機會,可以理解。
可是在成都城中,有比吳懿杜微楊松更爲重要的刺殺目標罷?
董和老先生,挨一箭就完事……
還有比如在眼前的法正……
所以,確實有可能是江東女幹細所作所爲,但是可能性卻不是很大。畢竟如果真的是江東女幹細幹的,那麼就等同是打草驚蛇了,而且殺掉的人又對於整個江東戰局影響太小,完全屬於投入產出根本不成比例,只要稍微有點腦子都不會做的生意。
那麼,如果排除了江東女幹細的可能性之外,會是誰幹的?
『孝直,你怎麼看?』徐庶問道。
法正沉吟着,『現在是三人遇刺。時間前後各有不同。吳從事最早,杜國輔最晚……然後吳子遠沒事,嗯,也不能說沒事,只是本身無傷,而臨江楊氏子卻死了……』
法正思索着,然後笑着,揚着眉毛,就像是找到一個非常有趣的玩具,『使君……看來,有人想要好好和我們下一盤棋……』
徐庶也是微笑,點了點頭,『既然對手已經落子,那麼……就應一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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