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0章好壞事項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馬月猴年字數:5095更新時間:24/06/28 20:13:09
    斐潛喜歡讓斐蓁去寫一些文章。

    斐蓁的煩躁,只不過是因爲他和大多數的孩子一樣,喜歡玩,而不喜歡費腦筋罷了。

    寫文章,尤其是要寫好文章,無疑是一件費腦子的事情。

    若只是玩,那麼多爽啊,尤其玩那種不需要動腦筋,只需要本能的簡單動作的,就更爽了。但對於大多數的孩子來說,寫文章是有助於其鍛鍊邏輯思維能力的,並且在文章之中的論據論點的證明,引申,比喻,以及旁通等等都可以幫助孩子理解更多的事物,並且從中明白一些事理。

    斐蓁煩惱歸煩惱,但是也明白這是對於他是有好處的,所以他回到了後院之中,愁眉苦臉的想了一下午,卻沒有想出什麼頭緒來。

    斐蓁似乎明白一些,但是又不是很明白。

    『夫人請少郎一同用餐。』

    在屋外的僕從低着頭,恭敬的道。

    『呃……知道了……』斐蓁被攪亂了思緒。

    雖然他本來就沒多少思緒。

    看着自己桌桉上鋪開的紙張,還有紙張上不小心滴到上面去的幾滴墨點,斐蓁心中哀嘆了一聲,放下了筆,起身出了房間,到了後堂,見過了母親,坐下吃飯的時候也有些食不知味。

    黃月英拿眼瞄了瞄,『怎麼了?你爹又讓你寫什麼了?不就是寫文章麼,你讀了那麼多書,湊個三五百字還那麼難?』

    『……』斐蓁無語。

    這能一樣麼?

    書上確實很多字,但是那些字不是自己的。

    自己也確實都認識那些字,但是那些字跟自己不熟,至少還不是那種已經是成熟的,會在上面自己動的層度……

    『說啊,你爹讓你寫什麼?』黃月英一邊吃着,一邊問道,『讓爲娘給你謀劃一二……』

    雖然說孔老夫子說過要食不言,寢不語。

    這也成爲了士族子弟一般的禮儀規範,但是那是在正式場合,現在黃月英和斐蓁是在自家後院。

    另外,這些禮儀的誕生,是因爲當時的社會環境和生產生活條件導致的。

    春秋戰國時期,並沒有精美的糧食,大米就不用想了,基本上都是大麥,而且還是粗麥,再加上烹飪技術的不足,使得即便是士族公卿,也是難以吃到精美的食物。

    周公吐哺,不是因爲周公喜歡這麼做,而是當時食物太粗糙了,不嚼爛了就像是吞沙子。故而在嘴裏還有一嘴『沙子』的時候說話,想一想就會知道是怎麼樣的一個場景了……

    而到了當下,在斐潛推廣了麪粉米粉等等精細化的食物之後,出現在士族子弟餐桌之上的大多數食品,就不是那種需要咀嚼半天才能咽的下去的了,使得在餐桌上說話也可以了。不會因此嗆到自己,亦或是噴到旁人。

    『狗狗……不細……』斐蓁將嘴裏的食物吞下去了,才重新說道,『不是,是「功過」……』

    『功過?』黃月英哦了一聲,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在意,但是又吃了幾口之後卻將快子停了下來,『你好好說說,究竟是怎樣的?』

    斐蓁也停了下來,然後將大概的過程說了一遍。

    黃月英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那你確實應該好好想想……好好寫……』

    『孃親……』斐蓁腆着臉笑着,方纔你不是這麼說的,還說要幫自己謀劃呢!

    】

    『想都不要想!』黃月英哼了一聲,『你讓我給你做個抽屁股的鞭子,我馬上就能給你做出來,但是文章麼……』

    斐蓁縮了一下腦袋,『好吧。』

    等到吃完了,黃月英才看了斐蓁一眼,忍不住說道:『這個文章,真的很重要,你要好好寫,明白麼?』

    『?』斐蓁腦門上不由得彈出了一個問號,然後又偷偷的蹦出一個感嘆號。

    黃月英旋即又是瞪眼道:『要自己寫!別去找你二孃!』

    斐蓁腦門的的感嘆號頓時蔫吧下去,『知道了。』

    『去罷。好好用心寫去。』黃月英揮着手,『晚上夜宵要吃什麼?爲娘給你做些肉羹如何?』

    這是要讓我準備挑燈苦讀的準備麼?斐蓁忍不住想要吐槽,但是終究是忍住了,『都行。』

    剛說完這句話,斐蓁便是一呆。

    他似乎想到了一些什麼,但是這種概念又像是在夏夜裏面的螢火蟲,忽閃忽滅的光點一般,難以抓捕……

    ……(v?v)想~……

    有人說,這個世界上的氣運是定量的,有人氣運多一些,就必然有人會少一點,或許思考也是如此,有人思考得多一些,必然就有人思考得少一點。

    若是將中心的詞語換成歡樂,亦或是什麼其他的詞語,似乎也能成立?

    這是不是說明了其實天地本身就有一種自然的平衡能力?

    在距離許縣差不多有一日路程的地方,沿着官道兩旁平坦之地,又是靠近水源之處,便是立着從幽州而來,即將成爲慶典主角的幽州曹軍騎兵軍校。

    因爲是在曹軍大本營的腹地,再加上又是來參加慶典接受表彰的,所以這些曹軍修建的營地自然就沒有多少輔助的防禦工事,既沒有挖深溝,也沒有插上染了金汁的竹籤木樁,畢竟周邊都是民夫百姓,要是不小心扎染上了,還多少是個麻煩事。整體來說,雖然沒有這些防禦設施,但營寨還算是扎得比較齊整,在營地之內的帳篷也算是佈置的規範。

    此刻正是埋鍋造飯的時候,空氣當中,飄動的都是米香肉香,雖說還未到慶典之時,尚不能飲酒作樂,但是對於這些從幽州而歸的軍校兵卒來說,能回到了大漢腹地,多少已經算是一件足以讓人高興的事情了,所以在營地之中,時不時的會響起些歡聲笑語來。

    但是在這營地之中,兵卒軍校之間,還是略微有些不同。

    聲音大的,嗓門亮的,臉上光彩更多一些的,便是曹氏或是夏侯氏的族人,再不濟也是和曹氏或是夏侯氏有些親屬關係的人,而另外的一些人,則或是湊着熱鬧,或是冷眼旁觀,不一而同。

    爲了參加這個慶典,不僅是官方給調撥了最好的衣甲更換,就連這些兵卒們自己也很在意,連平日所用的器物,都是一再洗刷打磨。畢竟在軍旅之中,哪裏有辦法說是天天注重儀容儀表,什麼軍袍軍甲都是一塵不染,光可鑑人?

    再加上漢代又沒有不鏽鋼,雖說是在冬日,但是漢代的氣候明顯比後世要溫和一些,也就免不了的會有一些鐵鏽蔓延,需要時不時的進行打磨,否則放在那邊過上幾天,這鐵鏽就越發吃得深了,不僅是打磨起來費勁,甚至去除不了了。

    在營地之外十餘里地,夏侯尚帶着十幾名的親衛正在道左等候。

    曹純當然不能擅自離開駐地,所以他派遣了夏侯尚作爲這一隻接受慶典表章的領隊。

    眼見着天色漸漸晚了,夜幕低垂下來,官道之上的人流從多到少,最後連個人影都沒有了,夏侯尚不禁就有一些不耐煩,低聲滴咕着,『這白地將軍……真是也不說個準信……等等等,等得老子腿腳都快斷了,這都還沒來?該不會是自個兒尋歡作樂什麼的,把我們給忘了吧?』

    夏侯尚他看着穿先報信的那名親衛,瞪眼說道:『不是說夏侯將軍今日必到麼?』

    那名親衛那敢在這個時候觸夏侯尚的黴頭,便是陪着一臉的笑說道:『小的,小的也是聽夏侯將軍護衛說的啊……或許是半路上有些什麼事情耽擱了?夏侯將軍的護衛既然說了,那麼應該不至於不來……如今主上辛勞功高,夏侯將軍來了定然是要來褒獎主上,將來小的們就指望着主上照應,跟着主上一起得獲功勳,升官發財……』

    夏侯尚摸着下巴上的鬍鬚,哈哈哈的笑了起來,顯然親衛的奉承,讓他覺得心情很舒暢。

    說實在的,夏侯尚根本就沒有多少功勳,他所有的戰陣經驗,都是坐在後方的營寨之中高呼一些兄弟們給我上之類的話語,甚至還吃了敗仗,只不過是被掩蓋起來,並沒有報而已,但這就使得夏侯尚成爲了有功之人,可以接受天子的表彰。

    夏侯尚哈哈笑着,還表示自己的謙遜,『某到了這般地位,已經是心滿意足,再想要超遷,只怕是難了……放心!你們跟着我,雖說未必能讓你們大官得做,二千石得享,但是至少田畝大宅沒有什麼問題!再加上些家當置辦,美姬下人什麼的,將來你們各個都生養十幾個大胖小子,一家子興旺發達!』

    親衛們也是湊趣,紛紛笑着,或是拱手致謝,或是表示千畝豪宅不敢想,有個百八十畝地也就心滿意足了云云……

    正在說笑之間,官道上傳來了馬蹄聲響,頓時讓夏侯尚等人閉上了嘴,打起了精神來。只見遠處似乎有些火把光點在起起伏伏,隨着馬蹄聲在漸漸靠近。

    不多時,在火把之下,就看見了夏侯淵的身影。

    夏侯尚等人見到,忍不住都是歡呼出聲,往前迎去。

    別管平日裏面是不是暗地裏叫什麼白地黑地的,至少現在夏侯惇夏侯淵就是夏侯一族的門面!

    兩隊人彙集到了一起,夏侯尚搶上前去,親自給夏侯淵牽馬執蹬,笑容可掬,『將軍一路辛苦!』

    『哈哈哈,某不辛苦,倒是你們辛苦了!』夏侯淵下了馬,拍着夏侯尚的肩膀,然後又是衝着夏侯尚身後的一羣親衛點頭示意,『都是夏侯家的好兒郎!不錯,不錯!這一次給夏侯家長臉了!』

    一羣人頓時都笑了起來,很是歡暢。

    夏侯尚連忙說道:『都是託將軍的福……』

    夏侯淵哈哈笑着,比劃了一下,摟着夏侯尚說道:『聽說這一次封賞頗厚,你小子切莫都自個兒拿了,多多少少是要分出來一些給兒郎們才是!』

    夏侯淵雖然說可能在某些方面風評不好,但是在對待兄弟族人手下方面還是沒的說的,歷史上他甚至在兗、豫大亂的時候,他因爲飢乏,竟然寧可捨棄了幼子,而去養活亡弟的孤女。

    夏侯尚的笑容不免有些尷尬起來。

    在這個年代,在曹氏夏侯氏的觀念之中,要掌握軍心,還是停留在除了能帶領兵卒打勝仗之外,還要結以恩義,給錢幫兵卒置產,以此將所有人的利益捆在一處。在上位者手裏拿錢,給上位者賣命,在這個時代幾乎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因此夏侯淵論及讓夏侯尚分賞錢的事情,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只不過這話若是讓夏侯惇來說,多半就不會再大庭廣衆之下講了,而是會找個機會私底下說……

    夏侯尚只是連聲應答,『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在大漢當下,有一份田畝產業,可是了不得的事情,這在一般人的觀念當中,那就是可以用來傳家的產業,一代代的傳下去。

    夏侯淵沒注意,或者就算是注意了也沒理會夏侯尚的神色,徑直對着周邊的兵卒說道:『幽北大勝,打得好!這就像是一把寶刀,總歸是磨礪之下,才有鋒芒!幽州之地,正是用兵之地!將來有大事,定然還有大用!將來功勳都是少不了的!這些封妻廕子的好處,又有誰會嫌多!』

    這句話說到了周邊兵卒的心中,頓時跟着發出了不小的歡呼聲音。

    大漢之中,將主掌管一軍,然後這些跟着將主的親衛私兵,父死子繼已經成爲平常之事。將主之下,不僅僅是其本身一家,而是很多兵卒都是長遠依附將主生活。將主將麾下照應好,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出來賣命,不就是爲了『封妻廕子』麼,要是說連自己家庭都顧不了了,生活不下去了,又有誰會去給曹氏夏侯氏去捨生忘死的搏殺?

    見衆人的精神頭都被調動起來,夏侯淵也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攏着夏侯尚的肩頭就往一旁走了幾步,二人的親衛私兵見狀也知道夏侯淵和夏侯尚怕是有什麼話要說,便是紛紛遠離了一些,給兩個將主騰出一塊地方來。

    離開了人羣之後,夏侯淵的神色就有一些低沉了下來。

    夏侯尚別的不怎麼樣,這察言觀色的本事多少還是有一些的,見狀便是低聲說道:『將軍,可是有什麼要事?』

    夏侯淵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回望了一眼在不遠之處笑着說着的那一羣兵卒,才對着夏侯尚說道:『譙縣之時,聽聞了沒有?』

    夏侯尚心中一跳,『這個……略有聽聞……』

    雖然說夏侯尚是從北面幽州而來,但是給他們提供補給和安置的地方小吏,多多少少也會透露一些當下的時事,給夏侯尚說一些許縣潁川豫州冀州的變化,因此夏侯尚也是知曉一些。

    『知道就好。』夏侯淵沉默了一會兒,又是往前走了一兩步,『現在這個時刻非常關鍵……別看主公現在身居丞相高位,但是實際上地方鄉紳……哼哼,現在就是要收整地方,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們內部絕對不能出什麼亂子……你明白不明白?』

    夏侯尚連連點頭。

    這即便是夏侯淵不特意交待,夏侯尚也不會做出吃裏扒外的事情來,畢竟他是夏侯氏的一員,榮華富貴都是和曹氏夏侯氏關聯到了一起。

    『天子要辦慶典,關中也來了人……』夏侯淵說道,『關中那幫子……我看肯定是不安好心,不知道還要折騰什麼鬼名堂……對了,我這一次過來,是想要問問你……這幽北之戰,究竟你……你在其中究竟是做了些什麼?又有幾分斬獲?』

    『啊?!』夏侯尚一愣,瞪圓了眼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你的武藝麼……』夏侯淵說得很直接,直接得讓夏侯尚都有些不知道要怎麼接話,『所以你說你殺敵多少多少,斬首多少多少……這個,旁人信不信我不知道,但是我這裏……你老實說,到底擊破烏桓的時候,你有沒有親自上陣,親手殺敵?』

    夏侯淵這麼問,是因爲這一段時間來,曹操和夏侯惇在清理一些貪腐的官吏的同時,提拔了很多寒門子弟來補充空缺的官職,這些寒門子弟當中,當然也不是全數都是忠良之人,有的人確實是很好,但是也有一些當了官就開始得意忘形……

    『在下……』夏侯尚原本想要硬氣一下,但是看着夏侯淵的眼神,硬氣不起來,只得低下頭,『幽北大勝,都是曹將軍統領出戰的……在下,在下只是注重後勤,後勤保障……』

    『嗯……』夏侯淵皺起眉,沉吟了片刻,『沒事,保障後勤,嗯,也算是功勳……只不過如此一來,你就不能誇耀自己斬獲首級什麼的……不要落人把柄……知道麼?』

    夏侯尚連聲應下。

    『行了,你自己注意一些就是。對了,有個好事情找你,』夏侯淵又是回頭看了看遠處的親衛,然後才回頭壓低了聲音說道,『等慶典結束,你往回走的時候……大兄之子……這般這般……』

    夏侯尚驚訝的瞪大了眼。

    『你可要好生照顧了,多多磨鍊一番……』夏侯淵拍了拍夏侯尚的肩膀,『這是大兄的意思,好生做,將來……將來定然不會虧待與你……』

    夏侯淵交待完了,就帶着人走了。

    望着像是一陣風一樣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的夏侯淵,夏侯尚欲哭無淚。

    這哪是什麼好事情?

    這分明是燙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