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7章都很富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馬月猴年字數:5546更新時間:24/06/28 20:13:09
    人總是該有些夢想的。

    雖然說這句話的時候,大多數都是鹹魚,但是人一旦失去了希望,歸根結底依舊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

    劉協他的夢想,他的希望,就是大漢中興。

    站在歷史巨人的肩膀上,幾乎稍微瞭解一些漢末三國歷史的人似乎可以表示他沒救了,等死罷,他就是大漢的最後一任皇帝了。可是對身處於大漢局中,沒有上帝視角的劉協來說,這個夢想,這個希望,卻是他的執念。

    拿起和放下,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大漢天子之中,有短命的,有長壽的。就拿東漢來說,最爲短命的皇帝連一年都沒熬過去,而且在東漢的皇帝也相比較而言短命一些,像是西漢的漢武帝那樣到了70歲的,兩漢加起來也就那麼獨一份。

    在東漢麼,光武帝是六十三歲,竟然是年齡最大的,接下來就是漢獻帝了,其餘的死的都早,大把東漢皇帝在二三十歲就駕崩了的。

    按照道理來說,劉協倒也不賴,就算是退位了作爲山陽公,並沒有因此就頹廢度日哀哀而鳴,而是親自耕種,還利用在宮內學過的醫術,跟皇后一起爲百姓治病,自己挖的草藥不收錢,免費給百姓鍼灸、拔罐、刮痧,只有自己購買的藥,才會收成本費。據說後世中醫有遊方郎中拔罐、鍼灸不要錢的習俗,就是由此而來。

    這或許就是劉協覺得需要親農而得到的後續發展?

    或許劉協在山陽之時最終是放下了天下,但是現在這個階段,他覺得還有希望。

    劉協想要救孔融,並不是說他覺得孔融就能起多大的作用,立刻可以像是中流砥柱一般力挽狂瀾,而是想要通過這一件事情展現一個態度,在被曹操牢牢控制之下的朝堂當中撕扯出一個豁口來。

    簡單來說,劉協需要人,別管孔融現在是大貓還是小貓,至少能抓點耗子,就是好事了,如果說能通過孔融這只貓引來更多的貓,那麼朝堂之中的碩鼠終有一天會被抓出來的……

    可是,這個過程並不是那麼的順利。

    有時候劉協也會困惑,爲什麼這事情會這麼難呢?

    其實很簡單。

    階級和階級之間,就像是水和油,只有在某些條件之下才可能融合,在大多數時間下都是分層的,所有能水變油的,最終都會被證明是僞科學。

    劉協和鄉紳其實就是互爲水油。

    劉協所最能依靠的,目標利益可以說是基礎一致的,反倒是在政治圈子外面,承受着最沉重負擔的普通百姓,萬千黔首。

    因爲只有這些普通百姓的樸實願望和劉協才是真正重合的——『大漢中興』,或者換一個詞,叫做『衣食溫飽』。

    劉協希望大漢統一,各地紛爭消弭,不再有戰爭,不再有割據。

    百姓也是同樣希望如此。

    所以在大多數的封建王朝年代,只要皇帝稍微還懂一些事情的,他會知道他的天然盟友便是這些普通的百姓,可惜大多數的皇帝卻忽略了這些百姓,而是選擇與虎謀皮,企圖和地主階級內部達成妥協……

    同行是冤家啊!

    雖然說有時候同行會結成聯盟對應於外,但是大多數時候,這些同行都是相互拆臺的,彼此競爭,甚至不惜用下三濫的手法搞死同行。

    故而,即便是劉協和那些鄉紳士族在某些層度上能暫時達成一致的,但是他們行動上卻難以配合起來。劉協往前衝的時候鄉紳沒跟上,反倒是在觀望,鄉紳在動作的時候,劉協也是在一旁冷眼旁觀。

    就像是這一次,董遇的這些風聞錄……

    似乎相同的行動,卻有着不同的心思。

    太廟,現在成爲了劉協的樹洞。

    整個皇宮之中,嗯,或許是整個大漢,劉協都找不到第二個人,第二個的地方可以讓他傾述商量。

    太廟就像是劉協最後的一個避風港,最後的一塊淨土。

    畢竟這裏不會有閒雜人等,一般的人進不來,能進來的,一般也不來。

    太廟之中,青煙繚繞。

    劉協只有在屏退了所有人之後,才呈現出疲憊不堪的姿態,他甚至沒有繼續維持自己皇帝的所謂威嚴,而是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坐在了香桉邊上,就像是小時候靠在了父親身邊一樣。

    有時候劉協真的希望時光能夠倒流,回到他父親還建在的時候,那麼即便是不能給父親帶來什麼建議,也可以多聽一聽他父親當年的絮絮叨叨的一些零碎政治理解,而不是只顧着玩耍木刀和布甲。

    即便是他父親對於政治的理解,未必是那麼的正確。

    小時候,他是他父親的『樹洞』。

    倒不是因爲劉協的嘴有多麼嚴,而是劉協的母親已經死去了,董太後雖然沒有多少的政治手段,但還是愛孩子的,必然不會像是何夫人去追問劉辨一樣的去天天問劉協,『你父親跟你說了一些什麼?』

    不懂太多,反倒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劉協苦笑了幾下。

    現在麼,他父親的牌位變成了劉協的『樹洞』。

    『孔文舉……』劉協輕聲滴咕着,『父親大人啊,這孔文舉,怕是救不回來了……真是,這些傢伙,怎麼就不能……唉……』

    e=(′o`*)))劉協眉頭拉了下來,臉上寫滿了疲憊。

    劉協原本想要藉着慶典的名義,先將人召集起來,人多了當然就是勢衆,然後說不得就有人會振臂一呼,劉協就可以借題發揮什麼的,就算是這個策略不成,也可以藉着大赦的名頭搞一波。

    劉協碎碎的說着,聲音很小,很輕,就像是孩子在父親懷裏那種咕嚕咕嚕的聲音。

    劉協和孔融並沒有多少的情感羈絆,只不過是敵人的敵人大概率是朋友而已。對於劉協來說,能夠用來牽扯曹操的,和曹操相抗衡的,基本上都可以視爲友軍。

    可是劉協整個對於孔融的營救過程,並不理想。

    首先就是很多人不支持慶典。

    因爲這是曹純獲得的勝利,四捨五入就是曹操的勝利,而劉協要替曹操慶祝勝利,這是幾個意思啊?劉協你個濃眉大眼的也叛變了?

    劉協此時,他又不能明說。

    在經歷了董承事件之後,劉協就明白了一件事情,他這個天子,並非是真的下達命令了就一定會有人遵照執行的……

    換句話說,所謂一言九鼎只是存在於皇權極強的時候,而當下的大漢皇權麼,其實就是跟紙湖的差不多。經過了數次挫折,劉協懂得了他必須要站在『大義』一側,才有辦法說是代表大多數人,然後漸漸的從『代表』走向『統御』。

    他必須要找到何時的機會,而如果不用慶典的名頭,他怎麼能突破朝堂對於他的禁錮,繞開尚書臺見到更多的人?見不到那些在朝堂之外的人,劉協又怎麼能培養出不屬於曹操的另外一波勢力?

    所以劉協明知道慶典花錢,他也要辦,堅持要辦,但是很可惜的是,他覺得有必要的事情,大漢山東的這些鄉紳不覺得。

    最初的時候,劉協覺得營救孔融的好處有很多,而且他也覺得肯定也有不少人不滿曹操對付孔融,所以劉協揣摩着,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劉協想的很多,預期也很高,但是實際操作起來才發現,真的跟在他舉起旗幟後面的人並沒有幾個,甚至很多人都是遠遠的看着,根本沒往他舉起的旗幟之下湊。

    是那些人都願意遵從曹操麼?

    顯然也不是。

    要不然也不會有孔融跳出來了……

    或者說是被推出來了的。

    但是真要讓這些人明擺着去和曹操對抗麼,這些人又沒有膽量。

    加上又要花錢,這些鄉紳就緊緊的捏着錢袋子,哭着喊着表示自己真的一滴也沒有了,然後私底下又會呼朋引伴的去會所……

    所以現在,即便是有劉協『挑頭』,這些鄉紳依舊沒有像是劉協所想象的那樣配合起來,更多的人是不會輕易的表明態度,甚至還有的公然反對劉協舉辦慶典的,所謂勞民傷財批判之言不絕於口。反正劉協做什麼,這些人都會站出來批判兩句,似乎不這樣做,就不能顯示他們高高在上的屬性一樣。

    這讓劉協覺得很心累。

    劉協長長的嘆了口氣。

    小時候多好啊,現在真是感覺人世的複雜,親情的澹漠。每天起來就像是在帶着面具過活,不管面對的是誰。

    可是這樣的生活,又是必須要繼續下去,劉協也只能硬着頭皮去適應,去改變,去學習,去成長,去玩弄他原本不那麼喜歡的政治手段……

    劉協訴說着,聲音很低,在青煙之中若隱若現,他不需要有人聽到,發出聲音只是他的習慣,讓他覺得可以思路更爲清晰一些。

    劉協覺得,曹操要殺孔融,並不是因爲孔融本人有什麼罪,而是在進行着一種試探,一種近乎於僭越的試探,所以劉協必須給與還擊,即便是微弱的抵抗,也至少比躺倒享受要強。否則到了某一天,曹操還會一邊系褲帶一邊笑着說,看看,你也不是挺享受麼?然後對着圍觀的衆人高喊,看見沒,他自願的!

    在另外一個方面,劉協要救孔融,同樣也不是因爲要救孔融這個人。

    劉協對於孔融有有一定的好感,但是他也不會強求。

    救孔融,同樣也是劉協的試探。劉協憋悶得太久了,他需要新鮮的空氣……

    那些在一旁圍觀的,起鬨的,也同樣不是爲了孔融到底冤枉不冤枉。

    政治,原本就不是大多數人能夠玩得轉的東西。

    就像是這一次的董遇的見聞錄……

    看起來似乎是莫名其妙多出來的見聞錄,但是實際上呢?這些東西是剛到了許縣就被送到了劉協這裏麼?

    那麼爲什麼又是在這個時間才送過來呢?

    劉協覺得這是一種『妥協』,是曹操對於劉協,對於地方鄉紳士族的妥協。

    簡單來說,曹操也『慫』了。

    這讓劉協比看到董遇的那些見聞錄的內容要更加的欣喜!

    這說明曹操也不想要掀桌子。

    不掀桌子,就代表着桌子周邊的人不會換,只是分多了和分少的而已。

    董遇的這些書信,這些見聞錄,似乎就等同於曹操一方在暗自和劉協展示,天下大儒有很多啊,不僅僅只有孔融一人,所以殺了一個孔融,也不等同於殺所有的大儒!

    大家看看,這董遇不也是一個大儒種子麼?假以時日,是有希望成爲一個真正的大儒的,大家也就不必爲了孔融一人而紛爭不下了!

    看看董遇做的事情,是不是比孔融那種只會停留在表面,高高在上的清談的或許還要更好一些?董遇所欠缺的,不過就是沒有孔融的名聲罷了,而現在藉着這些書信,這些見聞錄,這名頭不就是起來了麼?

    曹操似乎就是在用這樣的方式來表示,他不是針對儒家子弟,而是針對名不副實的那些儒生。對於那些真有本事,爲了百姓而考量的大儒,他不僅不會打擊,還會誇讚和扶持。這麼一來,原本反對殺孔融的人羣裏面,肯定會有一些人分裂出去了。

    因此,曹操當下拿出這個書信來,一方面是搞分裂,另外一方面也是在拉攏。若是明白這個山東關中耕作具體差距在何處,可以按圖索驥得到更好的收成的話,那麼誰能率先試點,率先改良,誰能具體改進差距和錯處,是誰說了算?爲了孔融失去了自己家族收成更多的機會到底值不值,想必就有人會去衡量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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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曹操也還有一些其他的什麼意思,但是現如今劉協也就只能想到這麼多了。

    劉協嘆了一口氣。

    烏合之衆啊!

    一旦那些人開始衡量,孔融的小命就算是徹底完了。

    可是偏偏對於董遇這樣的書信,劉協也無法反對。他總不能說大家都不要彌補這農業上的差距,都不需要增加收入,然後將書信扣押下來,表示從來沒有董遇這個人,也沒有董遇寫的這些書信……

    只能是順水推舟,亦或是明知道是坑,也要往下跳。

    因爲『民生』就是代表了一定的『民意』啊!

    作爲大漢天子,是沒有辦法躲過去的。

    劉協靠在香桉側邊上,冷笑着,『呵呵……這些傢伙……』

    劉協自言自語的滴咕着,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一些什麼,便是坐直了身軀,皺着眉頭思索了很久。

    他現在必須轉移目標,從救孔融這個方向上,轉移到真麼側重於董遇這個農業的風聞錄上。方向有了,但是具體操作的舉措,還是需要仔細衡量。

    在想着這些的時候,劉協他卻緊緊的閉着嘴,一句話都不說了。

    直至他似乎是思索已定,才起身給祖宗牌位又敬了一禮,然後慢慢的走到了太廟門口,又是昂首望天了片刻,發現天上晴朗無比,沒有什麼雲朵,不管是老虎形狀的,還是兔子形狀的都沒有。

    自然也就不能給與劉協任何的啓示。

    這或許也是一種啓示?

    劉協沉思着,許久才離開。

    ……(v?v)@~……

    這一次,王昶代表驃騎出行許縣,爲天子賀。

    出潼關,過函谷,一行浩浩蕩蕩,緩緩向前。

    董遇有寫關中風聞錄,同樣的王昶也會記下他到了山東的一些見聞。

    河洛地區原本是大漢的繁華中心,雒陽曾經是天下仰望的都市,而現在麼,王昶連進去看一眼的想法都沒有,謝絕了楊氏的人的邀請,王昶下令繼續往前。

    過了河洛,進入了潁川地帶的時候,就看見不少在農夫在跳着擔子,或是在拉着車。秋獲了,這些農夫要忙乎的事情很多。只不過這一路走來,王昶看到這些農夫大多數都是赤裸着身軀,頂多就是穿一件犢鼻褌。

    對於王昶一行,那些山東農夫似乎根本就不關心,也沒有人會好奇,即便是路上碰上了,要不就是當場跪倒在道旁,要麼就是趕緊躲到道路兩側的灌木之中去。

    就像是走獸遇到了人……

    『仲傳兄,這山東百姓,難道勞作之時都不穿衣裳麼?』王昶對身邊的一名年紀略長一些的人問道。

    王闔,王仲傳。名不見經傳的墨家人,青州人士,原本是到了長安投奔王姎的,現在則是暫時歸了王昶之下,作爲左員。

    王昶對於北地和關中的情況比較熟悉,但是對於山東的一些事就不是很明白了。

    王闔跟在王昶身邊,聞言便是看了那些農夫一眼,『這些農夫,大概只有一套衣裳,若是穿着幹農活,兩三天就磨破了,還不得額外修補……』

    王昶拱拱手,『讓仲傳兄見笑了……關中就暫不論了,某不過是見北地匈奴勞作之時,亦有皮袍,而這……』王昶之前去過北地擔任過一段時間的小吏,也多少算是下過『基層』的了。

    王昶看着那些農夫,微微搖了搖頭。

    這裏應該已經是臨近大漢的核心地帶了,可是貧窮依舊是困擾這些基層的農夫。大漢重農輕商的國策一直都在強調,每一任的皇帝都表示要重視農桑,可是這又重視到了哪裏去?

    收成多少才是重要的麼?

    『這才是秋天,要是到了冬日……』王闔掃了一眼那些農夫,微微嘆息,『冬日裏面出來幹活,也很多是沒有穿衣裳的,凍死凍傷的也不是少數……』

    雖然說秋獲之後,農民會相對輕鬆一些,但是並不代表者勞役就消除,依舊是還有各種修繕攤派,指定勞作等等事務。

    『這樣的事情,都沒有官吏關注麼?』王昶忽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王闔搖了搖頭。

    『華夏蠻貊,罔不率俾。如今……』王昶嘆了口氣,沒有說完。

    這一路而來,尤其是進入了潁川之地以後,王昶看到有不少山東士族子弟衣着繁華豔麗,身上手上的各種貴重物品飾品,甚至比關中子弟都還要更多,這讓王昶一開始的時候形成了錯覺,以爲山東之人多富庶,結果如今看來,只是士族子弟富足而已,至於普通的百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