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9章請公子啓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馬月猴年字數:5501更新時間:24/06/28 20:13:09
    如果僅僅是戰陣上的問題,那麼不管是膽大心細的甘寧,還是老當益壯的嚴顏,都有辦法處理,不管是強攻,還是巧打,但是在面對這種民生政事,甘寧和嚴顏兩人都覺得有一些棘手。

    如果說難民的數量少,那麼攜帶在軍中也就算了,一同而進,多上幾十幾百張的嘴其實短時間來說也問題不大,但是現在是三四千人,青壯老幼婦孺混雜,沒吃的,又沒有合適的居所,稍微一個疏忽,就可能出大問題。

    最主要的是好不容易將這些川蜀難民給救下來了,結果後面沒飯吃沒能活下去,這多憋屈啊?

    就在甘寧和嚴顏有些撓頭的時候,在營地之外,有兵卒前來,稟報道:『啓稟二位將軍,有川中來人,已到了營外……』

    『川中來人?』甘寧皺了皺眉頭,然後和嚴顏對視一眼。

    嚴顏站了起來,然後甘寧也隨後站了起來,兩個人出了中軍大帳到了營寨門口。

    營寨門口之處,有一個年輕男子,穿着灰色的儒生服,正在揹着身打量着遠處南江城下的那些難民地窩子……

    此人,甘寧認得,但是嚴顏卻不認得。

    『諸葛從事?』甘寧有些意外,『怎生是你?』

    諸葛亮回過身來,溫文爾雅的向甘寧和嚴顏行禮,『見過甘將軍,見過嚴將軍……二位將軍力挽狂瀾,連戰連勝,平巴山之賊亂,救川民於水火,亮聞之,亦心潮澎湃,恨不能親臨戰場,爲二位將軍搖旗吶喊,以壯聲威是也……』

    甘寧露出了後槽牙,『啊哈哈哈,諸葛從事過獎了,過獎了……』

    嚴顏也是微笑,對於諸葛亮的印象顯然不錯。小夥子,真會說話。

    雖然甘寧和嚴顏都知道諸葛亮此番言辭多有一些誇耀誇張的味道,但是又有誰不喜歡聽些好聽的,說些得意事呢?

    諸葛亮本身並不像三國演義當中的那麼沒有情商,需要說一些『三歲小兒』的話語來拔高自己,所以當諸葛亮有意放低身段的時候,即便是甘寧這種相對來說沒正經讀過幾天經書的,也可以相談甚歡。

    嚴顏雖說之前沒有見過諸葛亮,但是之前也有聽過一些諸葛亮的事情,現在將名字和人對上了之後,又見諸葛亮對於自己態度甚爲恭敬,便自然也不會故意去找諸葛亮的麻煩,也沒有這個必要。

    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倒是沒有,但是指點一下南江的困境出路,諸葛亮還是做得到的。

    對於甘寧和嚴顏來說比較麻煩的事情,在諸葛亮眼中其實就跟篩子一樣,處處都是漏洞……

    在甘寧的陪同之下,諸葛亮進了南江城,然後逛了一圈之後到了南江府衙之內,然後又在政事廳之處看了看,叫了小吏問了幾句,取了最近的一封公文看了一眼,便是打發了小吏離開,然後微笑着和甘寧說道:『煩勞甘將軍一事……』

    甘寧拱手說道:『不必如此客氣,還請諸葛從事請講。』

    『接管城防,嚴查出入……』諸葛亮依舊是笑呵呵的說道,但是說出來的話語卻並非那麼溫柔,帶着一些冬日蕭殺,『若某所料不差,南江縣守並非臨陣脫逃,說不得是被人謀害了……』

    『還有這南江之中,怕是有些賊子內應……』

    諸葛亮的話音落下,甘寧便是站了起來,皺起了眉頭說道:『此言當真?』

    諸葛亮將手上的公文遞給了甘寧,『甘將軍請看。』

    甘寧愣了一下,然後接過公文。

    公文是南江最近倉廩清點情況,在其中標明了當下南江倉庫已經是空空蕩蕩,連老鼠都不去了,所有的物資和器械,都已經在這一次賊亂當中消耗完畢,甚至連南江下一個月的官吏月俸都可能是發不出來了。

    甘寧來回看了兩遍,沒看出什麼問題來。

    諸葛亮微笑着說道:『若是甘將軍遣人往某處調糧,應是如何?』

    甘寧一愣。

    在大多數的朝代當中,糧食的收入和支出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因此有一個非常詳細的規章制度,不管是入庫還是出庫,都需要憑據,甚至是還有一式兩份加騎縫章押的木牘竹簡,因此諸葛亮一問,甘寧就有些摸到了其中的問題脈絡。

    『諸葛從事之意是……』甘寧的眉毛一點點的立了起來,『此間有人造假?!』

    諸葛亮又指了指文書上蓋着的章,『此封文書之上,亦有章印……縣令不知所蹤,縣丞身受重傷,而這印章,又從何而來?』

    『此乃其二。其三,城中公倉皆空,點滴皆無,然私鋪仍有米麪雜貨不等,價高出售……』

    『其三,賊兵侵擾巴中多日,若如其言,當困久也,雖說城頭亦有些血跡,街道略顯髒亂,然城中之民未見其亂,行之如常……』

    諸葛亮緩緩的說着,其實在他進城之後,就已經發現了有一些不對勁,尤其是街道邊上的那些商鋪,但是都沒有立刻說,而是在城中找到了其他的佐證之後,才和甘寧一二三的說了起來,『若是以某之拙見,城中商賈……多半和賊人有所交易……』

    『什麼?!』甘寧頓時就有些怒了。

    一般來說,大漢的城鎮就是農耕模式的中心,不光有商品的交換,也有各種物資的儲備,並且對於朝堂來說,城鎮的規模和實際存儲的情況,也是需要登記造冊的,而很顯然這一次的公文之中,就是打着矇混的算盤。

    要不然不會特意在這個時間點上做好,擺明就是要讓甘寧和嚴顏爲其『背書』。只要上計查賬的時候提一嘴說甘寧和嚴顏都知道了,那麼查賬的會較真的去問甘寧和嚴顏麼?那麼這些倉廩之中的物,也就真的『不見了』,或許就和那個『不見了』的縣守一樣。

    除此之外,還有些背後的交易,使得賨人氐人的聯軍選擇了放棄攻城……

    『豈有此理?!』

    甘寧這個暴脾氣,一聽自己居然被人當傻子玩了,哪裏會願意,頓時就是跳將起來,然後要去找南江城中的這些鄉老麻煩。

    『甘將軍稍安勿躁……』諸葛亮笑着攔住了甘寧,『當下巴中方定……驟然有變,恐害百姓,不如假做不知,僅是捉拿一二蠹吏歸案,先取些糧草以度當下……待得使君返川,再行一一清算就是……』

    甘寧遲疑了一下,然後像是意識到了一些什麼,『諸葛從事是說……徐使君……』

    諸葛亮點了點頭。

    從某個方面來說,像是南江這樣的事情,諸葛亮或是甘寧嚴顏,不是不能直接全部處理,而是一旦全面處理的時候容易生亂,再加上城外有那麼多百姓,在沒有吃喝的情況下是很容易就被煽動的,到時候萬一面對這些失去理智的普通民衆,是殺還是不殺?

    所以還不如先用點小計策,抓住一兩個的漏洞,敲一敲竹槓對付一下眼前,然後等局勢平穩,川蜀也有了後援之後再進行處理,就萬無一失了。

    畢竟,不能因爲別人不講道理,自己也就可以無視道理,就像是旁人犯錯,自己也就可以犯錯了一樣。

    『川蜀之亂,定不長久……屆時川中平定,使君之處必然有令傳至,一二獄卒,便可擒之,何必將軍污了手?先嚴禁出入就是,反正跑不了……』諸葛亮笑着說道,『某來此處,便是奉使君之令,前來協助二位將軍安頓這巴中難民……』

    甘寧像是卸下一個重擔一般,『這太好了……只不過,這城外難民所食所用……即便是一二蠹吏,又能彌得幾許?時間一長,錢糧又從何而來?』

    諸葛亮笑着說道,『既然賨人氐人可出山劫掠川民,爲何吾等不能反過來……而且在下此次前來,也給將軍帶來了一些「小玩意」……』

    『小玩意?諸葛從事說的是……使君之前提及的……』甘寧瞪大眼,吸了一口涼氣。

    起初甘寧下意識的覺得不可能,因爲在甘寧心中覺得賨人氐人巴人這些傢伙能有什麼東西,進攻他們能獲得什麼好處?但是甘寧旋即又想明白了,當下南江城外,這些巴蜀難民,比賨人氐人巴人都還要窮……

    還要一無所有!

    以前是看不上,覺得不划算,現在則是反過來了,所以只要從那邊拿來一些東西,這裏就能多活一些人!

    更何況兵卒都是現成的,都已經是在大巴山邊上了,也就不用什麼集結費事,而且賨人氐人什麼的,肯定也沒有想到甘寧嚴顏都已經停下來之後,又會重新進攻!

    或許也不需要特別深入山區,只需要偷偷派人找到賨氐聯軍退去的痕跡,摸到他們的寨子,動作快一些,出其不意之下,肯定有所收穫!

    當然,如果有機會直搗老巢,甘寧也不會客氣。

    更何況還有新裝備!

    甘寧哈哈笑了起來,『諸葛從事果然聰慧!如此便依策行事就是!』

    ……(σ`д′)σ……

    成都。

    成都有舊城,新城,還有附庸在成都之南的錦官城車官城,是一個龐大的結構體。

    在李邈扶持了劉璋上臺露面之後,似乎也開始走向了『正軌』。

    頗有些從地方軍變成了王牌師的態勢,而在成都的中心大城之內,在府衙大廳當中,滿滿當當的都是人。

    成都之中,不是沒有明白人,但是真的完全能夠抵禦真香的,也並不是很多,大多數人還是比較普通的,尤其是見到有了劉璋出面,然後又有人挑頭之後,也就有些人會覺得有便宜不佔王八蛋,因此在當下的府衙之內,不見得人人都李氏一黨,但是可以說大多數人都是爲了利益而來。

    原本李氏挑事的時候,很多人都覺得是懸了,畢竟陪着起鬨,大家倒是沒有什麼壓力,但是真要是跳出來比劃,那麼就未必都有那個膽子了,而且很多人都認爲李氏準備得並不算是充分,所謂的理由也未必完全能站住腳……

    可是偏偏李邈就給做成了!

    李邈拿下了成都城!

    在瞠目結舌的同時,一些高第大戶在這一次的紛亂之中受到了傷害,但是同樣的,也有一些人在其中得到了好處。

    隨後李邈迎來了劉璋作爲幌子之後,衆人以爲就這樣了,沒想到李邈這個人還將一場潑天的富貴機會送到了大家面前來!

    大部分的事情,李邈都已經做了,此時此刻,可以說從大城到少城,從錦官城到車官城,基本上都是落在了李氏等人的手中,還有雷銅秦宓一幫子人,也幾乎是全數行動了起來,各種好處吃的滿嘴油,讓人忍不住都羨慕。

    而在最開始衆人都擔心的徐庶,也不見了蹤跡,有人說徐庶已經死了,也有人說徐庶逃亡了,反正肯定一點的是,這麼多天下來,徐庶一點消息都沒有,即便是沒有死,也是被李氏所隔絕在了川蜀之外!

    退一步來說,即便是徐庶能回來,又能怎樣?

    徐庶身邊還有什麼?

    魏延早就出了川蜀,甘寧又跑去了巴西巴中,即便是想要將其調回來,沒有錢糧也頂不上什麼事。雖說還有些兵卒,但是川蜀之中,李氏手下就沒有兵了麼,只要拖得一二,徐庶就完了!

    現在衆人所想的,便是劉璋趕快站出來,然後接受亂軍……呸,是義士的擁戴!那些什麼虛頭巴腦的都不必了,還有假模假樣的謙讓更是不必,畢竟事急從權,早些定了位置好分一分各自的蘿蔔坑!

    成都不能這麼亂下去,早些安分早好!

    但奈何劉璋一直就是不肯公開露面,最多就是在政事堂內坐着,死活不肯登上成都的咸陽門,也不知道是到底擔心着什麼?

    此外,衆人心中多少還有對於李氏的些許疑惑,畢竟這麼大的事情,究竟是如何勾連起來的?所謂行大事必須要周密,不能泄露消息,這一點衆人也是清楚,但是這麼輕而易舉的拿下了成都,似乎連個磕都沒有,這也太出乎想象了。

    有雷銅和秦宓作爲內應,但是雷銅和秦宓之前做什麼的,有些什麼權柄大家心中也清楚,要說就靠這兩個人拿下了成都,用腳指頭想想也不可能,可是事實又擺在面前,這就自然讓衆人心中想不通。最後也只能歸於李氏謀劃深遠,行事周密,超出了他們這些人的理解範圍,不聲不響就做出這麼大事出來。

    同時也有些嘀咕,畢竟之前覺得李氏上下只不過是廣漢大姓,平日裏面也不顯山不露水的,結果沒想到心思這麼深沉,下手這麼果斷,這樣的傢伙佔據了高位,想必將來川蜀之中的好處少不得會被李氏吃了大頭……

    這些川蜀士族,成都周邊的大戶,聰明的也有,但是就算是再聰明,也是要吃飯的,而且往往不是一個人吃飯的事情,而是一大家子,一族人吃飯。之前徐庶在川蜀的時候,並沒有給與他們多少的臉色,也沒有什麼好差事給他們,現在眼見着要換了川蜀之主,這川蜀之事自然也就該換他們來主持了,不管是多些商貿線路,亦或是多上幾間的鬧市商鋪,再不濟也可以多一些良田收取稅賦,總是比之前苦哈哈的日子要來得舒心罷?

    可是劉璋依舊是不願意出面。

    劉璋存粹就是慫。

    劉璋被架來政事堂,多少還可以說是李邈強迫的,他只能是攤着,反抗不能,但是真的站上了咸陽門,面對成都之中的平民百姓,那就是別管之前是不是強迫了,至少露出了享受的模樣……

    那就真說不清楚了。

    可是衆人根本就不想要讓劉璋有什麼說清楚說不清的,他們只想要好處。這些人才不傻,只有劉璋頂着雷,他們才能放心大膽的撈,就像是後世那些經濟犯,單槍匹馬幹事的往往都落網得快,若是有人頂着一大串的那種,往往都是要抓住大的了,才能往下捋小的。

    因此劉璋扭扭捏捏,推三阻四的,衆人哪裏肯幹?

    李邈也是閉着眼憋氣。

    之前都已經說好了,結果臨到頭來劉璋又變卦。雖然李邈早就知道劉璋這玩意不靠譜,但是沒想到劉璋竟然如此廢物。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這麼假模假樣的還有什麼意義?真要搞一個什麼三拜三讓,才算是姿勢到位了?

    這王八羔子,沒救了!

    可現在問題是有不能擺明了在衆人面前,再一次的派人上去拉扯劉璋。不是爲了給劉璋留個臉,而是爲了讓衆人知道,劉璋才是最大的那個!本身李邈深夜去『請』劉璋,就是爲了掩人耳目,別管是掩耳盜鈴的掩還是什麼,反正搞劉璋出來,一就是劉璋是個傀儡,好處理,另外一個就是留條退路!這要是在衆人面前就上去硬架,豈不是自己斷了退路?

    李邈微微睜開眼,斜藐了一下秦宓。

    秦宓皺眉。

    李邈再次給了一個眼色,示意了一下自己對面,在劉璋下首的另外一個位置。

    秦宓會意,想了想,便吸了一口氣,跳起來大聲叫道:『欲成大事,豈可畏首畏尾?!如今咸陽門外,川蜀百姓翹首以盼,盼公子如盼父母是也!公子怠慢吾等事小,寒了川蜀百姓之心是大!即便是公子有何顧慮,吉時將至,也是爲川蜀百姓計,權且安定人心,收拾局面!還請公子啓程,速速前往咸陽門!』

    面對劉璋輸出了一梭子之後,秦宓又是轉身向其他人說道,『諸位,諸位!天不可無日,家不可無主!今公子猶豫,非猶豫百姓,乃猶豫你我!你我皆爲川蜀人,當爲川蜀發聲,公子天性慈厚,博愛萬民,當爲川蜀之主!公子仁德!當之無愧!』

    有人挑一個頭出來,自然後面的事情就很順暢了,衆人也紛紛將嗓門亮了起來,最先開始的時候還有些紛亂,到了後面便是齊齊的『川蜀之主,公子仁德,當之無愧』十幾個字,轟然一片。

    劉璋瞪大了眼,想要說一些什麼,似乎說了,也似乎沒有說,反正在亂哄哄的廳堂之中,即便是有人聽見了他說了什麼,也都當做聽不到。

    因爲衆人本身就不想要聽他說什麼,也沒有想要聽他說一些什麼的意思。

    只要讓劉璋按照他們的想法去做就行了……

    一隻只的手揚了起來,袖子落了下去,頓時將藏着的那些或黃或黑,或紅或白,或胖或廋,或長或短的給露了出來,然後舞動着,躁動着……

    雷銅站了起來,『請公子啓程即位!』

    更多的人喊了起來,『請公子啓程即位!』

    『請公子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