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7章 被驅使的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馬月猴年字數:4098更新時間:24/06/28 20:13:09
    鑑於川蜀的特殊情況,蜀人治理蜀地,也就成爲了一個比較偷懶且合適的做法。在漢代,一個地區要發展,要穩定,還是需要本地人,徵西將軍斐潛若是能控制大概的方向,就已經是非常的不錯了,不可能事事親爲,畢竟像是豬哥那樣嘔心瀝血的,也不過是只能控制一地,一旦距離遠了,控制力也不可避免的衰減。

    “蜀人於此,仕者衆矣,自郡守而下,一郡之內,土人大半,官吏採民,皆爲鄉里。故而難於徇公,易於朋黨。若收其令缺,歸之朝廷,量立分限,又有政令不達,川野不通之憂……”斐潛緩緩地說道,“……吾等欲進川蜀,卻也離不開此等人物……”

    川蜀之人跟着黃權都走了,剩下的便是徵西麾下的自己人,斐潛見徐晃張遼多有思索之色,也就大概解釋了一下。

    川蜀之地,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稱呼自己是老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來就佔些便宜的,在川蜀之地當中,很是常見。而其他許多地方,開口往往都是問候對方祖先,又或是母系一列,言畢稱老子的,或許也就是川蜀。

    自古以來,中原地區的官吏,就不喜歡去川蜀。因爲在古代的交通條件之下,川蜀實在是太遠了。川蜀是一個典型的盆地,四周崇山峻嶺,和中原有聯繫,但是不密切,縱然有些人往來出入,但也大都是些官吏,商人什麼的,至於普通百姓,大都一輩子,或是說幾輩子都是在川蜀之中,從來沒有走出過這個盆地。

    川蜀的富饒也是針對於巴西和成都一帶來說的,像是川北川南,甚至巴東,很多地方依舊是刀耕火種,山高林深,經濟一般,不過對於戰亂頻繁的地區來說,川蜀又算是好的了。

    可以說,川蜀就像是華夏的一個微縮版本。

    華夏,不也像是一個大盆地,除了極個別有出去的人之外,大部分的人都是祖祖輩輩都在一處,從未想過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

    同樣,川蜀之人也和華夏普通民衆一樣,表現出性格的兩面性,甚至更加典型一些,一方面表現得膽小,柔良畏事,忍氣吞聲,單獨一個家庭來說,耙耳朵被撓了,也都權當作所有人都看不見,就算是看見了也不惱,呵呵自嘲一下了事;一方面又表現得膽大,若是一羣人匯聚一處,相互驚嚇,以謠傳謠,很容易就信以爲真,然後便以之爲亂……

    亂了,又很容易平,不像是西羌,耗時耗力就是搞不乾淨。

    不過麼,就算是容易平亂,對於中原人,或者說是山東人來說,要去川蜀爲官,依舊是一件非常不情願的事情。如此一來也就形成了外地官吏來川蜀,要麼是將川蜀看成是礦產地,刮地三尺,要麼就是視其如虎,把能活着離開當成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再這樣的前提下,斐潛也不可能有什麼大神通,可以違背什麼自然規律,從天而降就招來一大幫子所謂的忠心耿耿,可以爲了青天白日旗……咳咳,三色旗,努力奮鬥奉獻一生什麼的,所以只能是沿用老套路,採取蜀人治蜀地。

    “主公,某生於並北,幼時常見居官不久,亦不知俗,不暇抉剔已離去……”張遼在一旁說道,“……蜀地之大吏,宿老,衆矣,若不克之,未免權柄旁落……”

    斐潛點點頭,說道:“故而,欲改此貌,便由此物爲始……”

    張遼的意思斐潛自然能夠明白,如果採用蜀人治理蜀地,就容易滋生各種腐敗,朋黨聯合,架空主官,再加上任官不管是兩年期,或者是三年期,在交通不方便的漢代,很有可能才熟悉了治所附近的一些地區情況,然後就任期滿了,掉頭走了,再來一個新的主官,周而復始的輪迴。

    在斐潛張遼徐晃面前,同樣是有各種農具的微型雕塑模型。

    徐晃看着,似乎有些感悟。

    斐潛笑笑說道:“人活一世,溫飽爲首。若不得溫飽,便無暇他顧。如今川蜀之地,多有刀耕山獵之民,人畜上下混居……此等之民,何物爲法,何域爲邦?故而入川需入心,取蜀先取人,若不用舍,如何能得……”

    “主公此計大妙!”徐晃恍然,不由得撫掌而嘆,“昔日宣政,多以檄文,然川蜀之民多壅塞,不通文墨,亦不知朝廷律法,故而不得通達也……主公藉此等妙舉,增其收穫,便得其心,使其自求明於主公之下……”

    斐潛微微點頭,對於徐晃所說表示認可,然後又看了看張遼,看到張遼也在一旁若有所思點頭認同的時候,才微微笑着,讓一旁的侍從護衛,將農具的模具撤下。

    斐潛之所以跟徐晃和張遼特別解釋一下,也就是因爲接下來的時間之內,徐晃和張遼將會作爲入川的重要將領進行作戰,在不確定戰況發展進程的前提下,能夠大體上知曉斐潛在民生政務上面的舉措,然後不至於發生什麼矛盾和衝突,也是非常重要的在戰前思想統一的環節。

    要不然徐庶在後面努力搞民生,收民心,然後前線作戰的的徐晃和張遼,爲了某個戰術目標,拉壯丁殺土著……

    佔領一塊區域,然後就穩固一塊區域,逐漸向前推進,不一定要多麼快,但是一定要穩固發展,否則起起伏伏反反覆覆,像川蜀這樣山地衆多,道路難行的,真是一個相當困擾的問題。

    站在護衛重新拜訪上來的地圖面前,斐潛在漢昌至廣漢畫了一條線,開始佈置軍務,說道:“如今僅有漢昌至廣漢,入吾等之手,其餘巴西諸縣,皆遊離在外……以某之意,皆不取之……”

    張遼徐晃不由得都愣了一下。

    都不打?

    斐潛點點頭,再次確認,都不打,都放着。

    張遼和徐晃有些面面相覷,這些都不打,難道是要直取成都?

    然而張遼和徐晃的想法又落空了,只聽到斐潛繼續說道:“吾等守於此四城,元直文長於廣漢,某於閬中,公明文遠你二人則去南充……”

    徐晃張遼相互看了一眼,然後心中冒出了許多念頭,四個城,三個都有安排了,還有一個漢昌呢,誰守?另外,難道徵西將軍斐潛就滿足於這四個城?不想再打了?還是說有什麼其他的安排?

    ………………………………

    對於徵西將軍斐潛的安排,也是在不停的困惑和思索的,不僅僅是只有徐晃張遼,還有趙韙和雷銅。

    “如今看來,真是小覷了天下人……”

    趙韙感嘆一聲,放下了酒爵。

    參加完了黃權所代表的宴會,衆多的川蜀大戶代表急不可耐的或是要將最新獲取的消息傳遞出去,或是要和家族之中的人進行研討商議,因此哪有什麼心思再來捧趙韙和雷銅的臭腳丫子,紛紛做鳥獸散,只留下了趙韙和雷銅兩個人面對面,眼對眼。

    也不知道是因爲在徵西宴席上吃飽喝足了,又或是什麼其他的原因,趙韙和雷銅兩個人雖然重新找了個地方,又上了一些吃食,但是兩個人都沒有什麼食慾,除了一開始兩人相互喝了兩杯之外,就再也沒有動過筷子。

    當夜晚的寒意席捲而來的時候,就像是無邊無際的孤獨感,冰冷滑膩,從皮膚上滲透到心理。堂下,迴廊上,甚至在廳堂另外一邊,都有人,然而趙韙卻覺得自己依舊是孤獨的,就像是溺水者,四周都是水,想要呼救,一張口,聲音卻被灌了回去。

    這個川蜀,還是那個川蜀麼?

    當年北面漢中,張魯的覆滅,或許是因爲衆多因素混雜在一起的結果,趙韙有稍微想過,但也沒有深思,畢竟覺得還比較遙遠,而現在想起來,這些林林總總的信息彙集到了一處,趙韙忽然發現,張魯其實敗得不冤。

    就像是現在的劉璋一樣。

    “我們……做了一件……不知道是對,還是是錯的事情……”過了許久,趙韙才緩緩地繼續說道,他手中握着酒爵,似乎想要擡起來喝,郵箱是要放下來,不上不下。

    雷銅也是默默點頭,沉吟了片刻之後說道:“這個……有誰能保證一定是對的,亦或是錯的?不過像是到了我們這樣的境地,不管對錯,也是由不得我們了……”

    “徵西果然不是凡夫庶子……”趙韙搖搖頭,說道,“這一下,你看着,龐子仁,董幼宰等人,還有那荊州來的什麼劉玄德,有一個算一個,誰能再挽回敗局?這個仗啊,還麼怎麼打?哈哈,哈哈……這已經是結束了……”

    雷銅眼珠骨碌碌轉了一下,隱隱有些張皇的神色一閃而過,“不至於吧,徵西將軍……這個,聽說荊州來人也是甚爲武勇,還有龐公龐子仁手握重兵……這個,怎麼會短時間就能分出個勝負來的?”

    “勝負?”趙韙哈哈一笑,看了雷銅一眼,原本不想回答,但是又覺得還是稍微給雷銅解釋一下比較好,畢竟小王子船上也就這一隻老鼠了,真要是連這只老鼠都沒了,又找誰去說話?“勝負已經不重要了……川蜀之地,向來閉塞,越是閉塞,便越是看重眼前利益,而現在……別說周邊大戶,就連某聽了都是心動不已……你說,這仗還能打的下去?明面上打的是兵卒刀槍,實際上打的是錢財糧草啊!”

    說着,說着,趙韙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些苦澀,也就舉起酒爵,咕嘟一口喝下,長長哈出了一口酒氣……

    原本趙韙認爲,在徵西將軍南進川蜀之下,趙韙他還是很有一番騰挪的空間的,甚至說不準還可以兩邊獲利。

    當然這樣的信心也來自於趙韙原本的政治生涯,他原先也不就是在東州和川蜀之間兩頭獲利,甚至不惜爲了個人目的,跳動內亂,藉口平叛,然後另立門戶的麼?

    哪一個兩百斤的胖子,當年還不是一個粉嫩的正太啊?

    趙韙自然也是有過自己可以統領一方,成就一番事業的。而這些夢想,還沒有完全展開的時候,就被人拔了枝葉,剷除了根莖,這心中的酸爽,豈是雷銅這樣認爲自己是個氐人統領就很了不起的傢伙,所能理解的?

    原本投降徵西,是存了先避其鋒芒,看兩邊局勢如何再說的心思,當然,也想着保全自己在巴西郡內的財物權勢,同時若是徵西想要借用自己的力量,也少不得討價還價一番,然後可以換取更多的利益。

    如今,這些打算全盤落空!

    徵西將軍輕而易舉的突破了川蜀大戶的心理防線,如今趙韙不用想都知道,明日天明之後,徵西將軍帶來了關中最爲先進的產糧工具和增產祕法的消息,就會向四周迅速蔓延開去,而這些在川蜀當中生存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幾百年的家族,有那個又會不心動?

    更何況這些工具方法,都是在關中用過,並且取得了成效的!

    趙韙甚至都能想象得出來,當這樣的消息傳遞到了成都左近,那些在成都的地主豪右,定然眼珠子都快跳出來,然後或許還看着劉璋的面子上,裝這樣子說要和徵西決一死戰,但是實際上若是真的有三色旗開到其面前,八成立刻笑呵呵的投降了事,表示不是我們不打,是確實打不過云云,然後立刻就恨不得帶着徵西將軍手下的農學士直奔自家的田間地頭……

    劉焉入川,給川蜀帶來了什麼值得稱道的好處?

    並沒有。

    劉璋繼承了職位,又給川蜀帶來了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了麼?

    也沒有。

    然而徵西將軍來了,一點都沒有掩飾的表明,就是要川蜀的糧草,然後並不像是劉焉劉璋一樣,急匆匆的四處侵佔土地,就只是表示,需要糧草,將來川蜀的糧草要用來供應關中……

    沒有多餘的錢糧?

    好辦!徵西將軍帶來了新式的耕作工具和最先進的產糧祕訣,可以增加川蜀的畝產,甚至產量翻倍!讓川蜀之地可以輕鬆的獲取更多的糧草,不僅可以滿足自身需要,還有多餘的錢糧可以出售。

    反正糧草不能久存,多了自然是價高者得。

    徵西將軍收,大量收購,而且不僅收購,徵西將軍還帶來的一些原本川蜀之中少見的物品,比如描金扇,比如銀縷衣,比如琉璃器,比如西涼馬,甚至還有像是什麼三花酒,肉包子,各式各樣新式菜餚……

    趙韙呆呆的看着天邊,最深沉的夜色已經過去,原本濃墨一般的天空漸漸開始變得有些青灰起來。

    “要變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