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4章 仁慈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馬月猴年字數:3925更新時間:24/06/28 20:13:09
在泗水河的河畔,一隊人馬,正演着河岸往下相的方向趕去,走在隊列中間的,就是劉備,他領四千人馬,就是爲了去解下相之圍。
下相原本有近兩千的兵卒,後來張飛過去,又帶了兩千,整體算起來也有近四千了,如果再發動一些城中的民夫,大體上湊出一個六千人應該是可以的,而就算是紀靈的人馬多,想要“十而圍之,五而攻之”,也應該是有些難度的,張飛怎麼會這麼快就支持不下去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備光想着張飛的兵力如何,卻沒有考慮到張飛的暴脾氣。
張飛到了下相,自然是要調用民夫,增派錢糧,於是乎下相的士族豪右不幹了。對於這些人來說,承認劉備唯一的好處就是劉備要的田賦低,結果一轉眼,劉備的三弟要錢要糧要人比之前還要狠,這哪裏能受得了?
何況是劉備要對抗袁術,又不是這些下相的士族豪右要對抗袁術,反正給哪一家不都是要上繳糧餉,不過是多一些少一些就是了,根本不值得拼命去抵抗麼……
另外一點,華夏人的基礎技能不是有討價還價這一項麼,下相的士族豪右自然以爲張飛是漫天要價,那麼自然是落地還錢了,然後中間商賺差價,呃,錯了,商討一個中間價,但是沒有想到,張飛這個暴脾氣,三句話沒說完就直接上手了!
頓時下相就一片雞飛狗跳!
最終張飛拿到了他想要的錢糧,但是也埋下了禍根。紀靈圍城不久之後,覺得受了張飛的奇恥大辱的下相城中士族,便偷偷和紀靈私通款曲,準備裏應外合,若不是張飛當夜巡城正巧撞見,帶人捨命堵住了城門,說不得下相縣城早就已經是換手了。
經過這樣的一個變化,導致張飛在下相頓時就陷入了困境,一方面雖然堵住了紀靈的突襲,但是也是損失慘重,同時張飛也懷疑其他的下相人有沒有第二個叛徒,而這樣的懷疑,張飛又不懂得掩飾,結果讓下相的人越發不安……
別人都懷疑自己了,誰還那麼傻,還一門心思替別人賣命?
於是便陷入惡循環,越是懷疑便越是離心,越是離心便越是懷疑,結果到了最後,張飛便獨木難支,不得不向劉備求援。
劉備真沒想到張飛如此不堪,原想着至少能頂上一個月左右,這樣寒冬就來了,位於野外的紀靈部隊就算是不退也是不行,到時候再考慮是追擊還是收復失地,都是可以的,而現在劉備只能是調整作戰策略……
大軍會戰,在很多時候都是誰也避不開誰的,畢竟交通要道就那麼幾條,雙方斥候在大軍之前遊弋,很多事情根本藏不住。
就像是現在,紀靈雖然先一步知道了劉備的到來,但劉備的斥候也很快探知了紀靈大營的所在,劉備便準備在距離紀靈大營十里的地方,紮下營地,然後進可攻退可守,就像是當年他帶領兵卒到徐州來援救陶謙一樣。
不過這一次,紀靈顯然不願意讓劉備這麼舒服的扎下營地,似乎早就了有準備,領了一隻兵馬等劉備剛剛到十里左右的時候,便列出陣勢,殺了過來。
劉備無奈,長途跋涉之下,若是交戰,難免不利,便只能是先避鋒芒,再往後退了十里下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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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季節的泗水河,水位下降了許多,水流也是減緩了不少。
往對岸的遠方望去,就能看見劉備的新扎下的營盤,黑黝黝的蹲伏在那裏,一動不動。
紀靈特意在十里的地方驅趕劉備,便是爲了讓劉備在這個位置紮營。這裏泗水轉向,水流變緩,可以直接泅渡。
天色早已入夜,頭頂繁星閃爍,月亮也到了望時,懸在天上又大又圓。天地間一片靜謐,在這樣的夜色裏,一幅良辰美景的模樣,誰能想到接下來就是一場血腥的爭鬥廝殺?
劉備營寨刁斗火把燈火,在夜裏噼剝而燃,更是增加了幾分的安詳,兵卒大多數都在熟睡當中,哨塔刁斗之上上警戒的劉備兵卒步卒雙手攏在一起,歪歪戴着一頂皮帽,只是荷戈向南而立,偶爾走動幾步,活動着被夜風吹得僵硬的身軀。
紀靈的副將張勳,帶着兵馬從泗水對岸的藏身之處,披甲持兵,牽着馬匹,以便步輕輕向前。馬嘴都已經銜枚,刀出鞘,槍在手,弓箭在馬背側面伸手可及之處,二十騎成一個三角隊形,合計十個陣列。張勳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其貼身護衛則是緊緊的跟在張勳的左右兩方,貼身嚴密遮護。
劉備營盤的注意力都在南面方向,又隔着一條泗水,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人從背後越過泗水前來偷襲,因此幾乎就沒有派遣遊弋的夜間巡騎護衛這個方向。
稀里嘩啦的水流聲似乎大了一些,但是依舊沒能夠引起劉備兵卒的警覺。
第一聲吶喊,終於在夜空中響起,撕開了周圍的寂靜,彷彿在每個人的心裏炸開!而張勳帶着人馬,已經突進到了距離劉備營地四五百步的地方!
張勳手下騎兵都下意識的狠狠將馬刺踩下,直刺入馬腹當中,戰馬口中銜枚無法嘶喊,只能撒開四蹄,瘋狂的朝前猛衝!
喊聲一聲連着一聲,接着就是各種各樣的聲響一起發出,營地中的哨塔刁斗上頭,兵卒瘋狂的敲起示警的銅鑼,更多的火把燃了起來,搖搖晃晃的火光當中,可以看見劉備營寨當中的許多兵卒,驚慌的衝出了帳篷,沒頭沒腦的亂撞!
和衣而臥的劉備基層士官紛紛站了出來,但是他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並不是進行抵禦,而是趕緊調集自家的手下,彈壓營嘯!
隨軍而來的民夫已經是破膽,亂奔亂叫,若是不進行鎮壓,這樣的慌亂很快就會綿延全軍,導致不可救藥的後果!
所以當張勳帶着騎兵逼近劉備營地的時候,除了後營這裏兩個哨塔之上的幾名兵卒探出身子,張開了大大的步弓,企圖射擊之外,根本就遭到任何的阻攔。
但是僅僅是憑藉哨塔之上的幾名步卒,那裏能夠支持多久,在張勳騎兵的反擊之下,哨塔刁斗上頭的這幾名兵卒很快就慘叫着,從刁斗上直直的摔了下來!
火箭宛如流星一般,從營寨外面扎了進來!
因爲劉備防禦的重點都放在南面,所以北面這邊就是後營,就意味着堆放了許多隨軍攜帶而來的糧草物資,結果正好被張勳騎兵射進來的火箭點燃了不少,頓時燃起不少火頭。
正常來說,堆放糧草等易燃物品,需要在外面鋪設藤席,然後塗抹上厚厚的一層溼泥來防火,但是問題是今天劉備是被紀靈驅趕得退了十里下的營寨,在時間上就不是那麼的充裕了,加上冬日白晝又短,導致入夜了許多原本應該完成的工作都沒有能夠全部完成,包括營寨之中這些細節上的放火工作……
烈火騰騰而起,照亮了劉備慘白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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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焦頭爛額,帶着殘兵敗將逃回下邳,帶出去的四千兵卒,回來的只有一千不到,一夜大火倒是沒有直接損失多少,更多的則是在半路當中偷偷的逃走了,而只有那些丹陽兵跟着劉備。
糧草被燒燬,軍心頓時蕩然無存,若不是劉備立刻選擇就地轉進,說不準就無法再爲黨國效忠了。
幸運的是,張飛見勢不妙棄城殺出了重圍,找到了劉備。像張飛這樣的武勇戰將,又是正值壯年,除非有相當的對手可以將其擋住,否則張飛以點破面,對於普通兵卒來說,還真不好怎麼防守。
紀靈在下相圍城多日,新得了城池,也需要整編修葺一下,因此雖然當下沒有一路窮追不捨,但遲早還是會追上來的。
不過,待劉備張飛趕到下邳,還想着在下邳重振陣腳,再續輝煌的時候,卻發現下邳四門緊閉,城頭之上的兵卒如臨大敵。
而城下護城河外,只站了一人,博冠長袖,在寒風當中傲然而立,正是陳登。
“陳家子!”張飛拍馬向前,將長矛幾乎懟到了陳登的鼻子上,怒聲喝道,“汝作何爲!速速令人開門,讓某大哥進城!”
“三弟!休得魯莽!”劉備趕了上來,跳下馬,走到了陳登面前,看了一眼四門緊閉的下邳城,對着陳登說道,“元龍,這是……爲何?”
張飛見狀,也跳下馬來,將長矛一拄,站到了劉備身側後。
陳登正眼都沒有看張飛一下,而是肅容朝着劉備拱手一拜,說道:“使君,欲救徐州百姓乎?欲害徐州百姓乎?”
“這……”劉備心中略有些發方,但是依舊說道,“某身爲牧守,自然是守護一方百姓……元龍何出此言?”
陳登瞄向了張飛,說道:“聞三將軍於下相城內,鞭撻士族,勒索百姓,方使軍民離心,方有此敗……如此便是使君守護之道?”
張飛怒不可遏,舉着沙包大的拳頭,上來就要揍陳登,卻被劉備拉住。
“三弟性格魯莽,心急之下,行爲略有不妥……”劉備向着陳登說道,“備願替三弟負荊請罪……”
“大哥!”張飛翹着絡腮鬍子,瞪着大眼,朝着陳登噴着唾沫,大聲嚷嚷道,“什麼請罪,有何罪名?臨戰之時,拒不繳納糧餉,延誤軍機,按律當斬!某只是鞭打了事,已然寬宥,更何罪之有!”
“失城便是大罪!按律亦當斬!”陳登絲毫不客氣的說道,“三將軍欲論軍律,便立刻於此地伏法!”
“妄言亂語!某要殺了汝!”張飛暴跳如雷,劉備差點都拉扯不住。
“三將軍可殺某一人,然可斬得天下人乎!如此便是使君愛民之道?”陳登嗓門比起張飛來也不算差,“順者生,逆者亡!若是如此倒行逆施,與國賊董卓何異!陶使君將徐州託付劉使君,乃重使君爲諄諄長者,仁義愛民!三將軍可是欲使劉使君染得惡名,被天下民衆唾棄不成!”
“三弟!”劉備變了臉色,手指向一旁,怒聲道,“到一邊候着!未得召喚,不得前來!”
“哼!”張飛再瞪了陳登一眼,也是知道輕重,不再多言,扭身走了。
劉備朝着陳登拱手一拜,說道:“三弟失禮,某替三弟賠罪了……元龍但有何言,不妨直說無妨。”
“不敢當使君大禮……”陳登連忙還禮,然後下拜說道,“後將軍勢大,使君獨木難支,縱有此敗,非使君之過也……如今使君至此,縱然迎使君入城,兵薄將少,又能堅守幾何?城破之時,百姓何辜?徐州子民,方脫苦難,又臨浩劫,某實不忍也,故而冒死阻攔使君,使君若怪,亦請斬某一人,與城中百姓無干……”
“這……”劉備連忙上前將陳登扶起來,熱淚盈眶,“元龍之意某亦知之,然……請問元龍有何策授備?”
陳登說道:“當下之策,固守無濟於事……某已令人在城東十里林內備有糧草,使君可取之,速往彭城,轉道兗州,尋得朝廷援軍……後將軍荊豫遍燃戰火,縱然此時勢大,必不可久……某與此便假意降於後將軍,待使君天兵一至,可裏應外合,取城如反掌爾……如此一來,既免徐州百姓生靈塗炭,又可避實就虛保存實力,豈不兩全?望使君深思之。”
劉備握着陳登的手臂,熱淚盈眶:“備知矣……爲徐州百姓可免兵災,備一人得失又有何惜!如此便依元龍之策……願有朝一日可與元龍再把酒言歡……”
“使君仁慈!”
陳登毫不猶豫的便退後一步,大禮參拜。
“使君仁慈!”
下邳城上似乎也明白了什麼,有許多附和着的聲音響起。
“使君仁慈!”
更多的聲音響起,劉備終於是忍不住,咽淚滂沱而下,哽咽着朝着城頭上揮了揮手,又與陳登告別,領着殘兵朝着東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