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八章 有人可以收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馬月猴年字數:2242更新時間:24/06/28 20:13:09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微妙而複雜,或許因爲一句話就能成爲相處融洽的好友,或許是因爲一個動作就變成了仇視終身的敵人。

    斐潛看着帳下捆綁着的張濟,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給張校尉鬆綁,另外取一些酒食來。”

    許多西涼兵在逃亡的時候落單了,有一些是莫名其妙的消失在某個旮旯裏,有的則是被馬延的騎兵追上,走投無路便投降了。

    張濟這一支算是最倒黴的,連交戰都沒有就被斐潛的步卒堵在了熊熊燃燒的樹林內,當他們準備繞出樹林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面對的是早已經架好的高盾強弩,身後又是烈焰熊熊,在眼見死了幾個熱血上頭的莽夫之後,便選擇了投降。

    酒食拿來了,張濟沒有動。

    斐潛繼續翻看着戰役的統計戰報,然後看了張濟一眼,說道:“不用怕,真要殺你都不會用這種方式,更何況就算是死也要做一個飽食鬼不是麼?”

    張濟哼了一聲,然後便盤膝坐下,扯過了食盤,便大口大口的進食起來。

    斐潛的嘴角略微往上翹了翹,然後又繼續戰報。

    雖然說是獲勝了,但是也並不代表沒有損失,人員損失最大的還是長槍手,其次便是刀盾兵和幷州騎兵。

    長槍兵包括戰後重傷不治的,總共亡二百餘人,刀盾手也是接近了兩百,弓箭手略好一些,大多數都是被流矢所傷,死亡五十人,傷十餘人,幷州騎兵從接戰到進攻牛輔步卒本陣,損失了也是五十多人,不過還有在追擊戰當中居然因爲心太急然後馬失前蹄摔斷手腳的……

    另外弩手和陌刀兵也有一些損傷。

    陌刀兵多半是被戰馬直接撞擊受傷,雖然有重甲的保護,並沒有傷口見血,但是屬於內傷,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但是整體下來,牛輔帶來的小萬的軍隊基本上全部覆滅了,重要的是俘虜了一批西涼騎兵,零零散散七七八八加起來也有一千出頭一點點,這些西涼騎兵都是長期在西羌作戰當中的老手,是不用再經過多少的訓練,便可以直接派上用場的人員,因此,斐潛也自然是動起了心思。

    而解決的辦法,當然不是拿鞭子抽打,拿刀槍逼迫。

    就像後世的島國遊戲,天天喊着“敵羞,吾去脫他衣”,但是真要拿着刀槍上去,對方絕對將鎧甲有多嚴實就穿得多嚴實,但是只要太陽一出來,慢慢的曬一會兒,不用刀槍,他們就會自動脫衣了……

    張濟狼吞虎嚥,也是餓極了,因此一轉眼的功夫就將食盤之上的食物外帶酒水,吃喝了個乾淨,打了一個飽嗝。

    張濟用髒乎乎的手擦了擦嘴,說道:“吃飽了,要殺要剮就來吧!”

    “哦,稍等一會……”斐潛頭也沒擡,然後拿着毛筆在竹簡上點點劃劃,似乎是在忙的不可開交。

    人的大腦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有些事情不用意識的特別參與,大腦就已經悄無聲息的安排好了。比如平常活動的時候,血液大多數會提供給大腦和肢體,但是一旦胃部充滿了食物,大腦就會控制着血液向腸胃集中,因此大多數人都會在飽食之後產生昏昏沉沉,手腳無力的狀況……

    斐潛看着張濟的眼皮慢慢的往下耷拉,便放下了手中的毛筆,笑着問道:“張校尉,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最想做的是什麼?”

    張濟坐正了一些,雖然不知道斐潛問此話的意思,但是還是說道:“這個哪裏記得……”小時候多半是想吃點好的,穿點新衣,最好天天都過年諸如此類的,除非有什麼刻骨銘心的事情,否則長大之後也多半會忘記了。

    斐潛繼續說道:“那麼張校尉可記得最初投軍的時候是爲了什麼?”

    張濟哈哈一笑,說道:“當然是爲了保家……”話說到一半,卻停了下來,僵硬了笑容,然後慢慢的低下了頭,閉上了嘴。

    說保家,現在拋棄西涼,來到了河東又怎麼說?

    說衛國,現在劫掠河東,荼毒了百姓又怎麼講?

    斐潛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那麼張校尉,你覺得董相國對你們更好還是牛將軍更對你們更好?”

    “自然是董相國。”張濟想都沒有想,很自然的回答道。

    “那你爲何跟着牛將軍?董相國是在長安身殞的,你爲何來河東?”斐潛立刻接着問道,“董相國厚待你們,然後你們卻跟着一個不敢去長安的牛將軍?”

    “這……”張濟瞪着眼,張着嘴,結巴了一下才說道,“……可是牛將軍是董相國的女婿,他要來河東……”

    “那李長史也是董相國的女婿,你們爲何不跟着他?”斐潛一步接着一步緊緊追問道。

    “李長史……李長史不是都傳言說也身故了麼……”張濟說道。

    斐潛盯着張濟,然後拋出了一顆重磅炸彈,“身故了,所以就可以不用跟隨了麼?但是……牛將軍現在也死了……不是我的兵卒殺的,而是他自己手下的那些胡人……”

    “什……什麼!”張濟猛的一下站起來,沒等斐潛身後的黃旭按刀向前,卻因爲血壓供應不上又晃了晃摔倒在地。

    這貨似乎有些低血壓啊……

    斐潛緩緩的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張濟,說道:“張校尉,我再問一遍,你還記得不記得你最初投軍的時候是爲了什麼?”

    “我……我……”張濟結巴着。

    “我斐潛,並非是河東人,也不是幷州的人,但是我到了這裏,是爲了什麼?”斐潛並沒有等張濟回答,而是直接說道,“因爲這裏有大漢遺留的子民,這裏有大漢丟失的土地,這裏有大漢最高的榮耀,我追隨大漢先賢的腳步來到這裏,就是爲了有朝一日可以讓這一片土地上再次閃耀起大漢的榮光!”

    斐潛緩緩的彎下腰,盯着張濟,進一步敲打着張濟的心靈:“而你呢?現在的你,能算什麼?你做的這一切,又是爲了什麼?如果今天你就這樣死去,有誰會可憐你?有誰會記得你?有誰會將你的名字寫在史冊上千古傳唱?”

    “因爲董相國的恩情,你跟着牛將軍,不是因爲牛將軍有多好,而是你要還董相國一份情,現在……但是你還有大漢的恩情沒有歸還,你還有心中的夢想沒有完成!”斐潛在張濟面前蹲了下來,向着張濟伸出了手,“來吧,爲了你自己,爲了你一樣的那些西涼戰友們,爲了你從軍時未完成的理想,爲了你的名字終有一天能夠鐫刻在陰山山頭!”

    張濟終於是抑制不住自身的情緒,緊緊的抓住了斐潛伸出的手,就像是一個溺水者抓住了岸上伸出的救援的手一樣,用頭貼在其上,嚎啕大哭,鼻涕眼淚俱下,哭得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