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茂葉族落：回憶（十五）

    見過很多人的兩人都能看出來葉芹的表現有幾分勉強。

    季節看向木子衿，他仍然是沉靜如蘭地站在那裏，葉芹的話說完後，他臉上露出謙虛之色，“只是比起原先的方子有一定改善，葉族長這心病，我也不敢打包票能夠治好。”

    聽到這句話，季節對這件事有了準確的信息，她也和葉芹一樣，心中有了幾分希望。

    她看向木子衿的神色悄然發生了些變化。

    “這已經很不錯了。”葉芹看向他，臉上帶着柔和的笑意，此時葉芹的態度比起之前大不相同，那種從內而外自然而然的敬重在旁人看來十分明顯。

    休光的情況她再清楚不過，之前她都是糊弄自己，不直面這件事情，其實她知道以青醫師的水平根部治不好休光。

    但木子衿能拿出幾分可能，在她看來已經是喜出望外。

    就算最後治不好休光，也能讓休光好受很多，葉芹在心中不斷給自己做着建設，努力平衡好自己的期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她知道，這種時候自己保持好的心情，才能帶動休光的情緒變好，這樣才更有可能讓休光痊癒。

    葉芹藏在袖中的手緊攥，但季節還是察覺出了她那手在止不住的抖動。

    她心中長嘆了口氣。

    要說不願意葉休光去世，葉芹絕對是最不願意的那個。

    她們倆從剛出生就躺在過一張牀上，從小到大一直待在一起，雖然有過吵架，但重要的事情兩人都鼎力支持對方，那交情自不必多說。

    這會兒經過長時間的談話和激烈的情緒波動，葉休光的情況已經很不好了，季節和木子衿便沒有再留，出聲告辭。

    葉芹給了兩人一人一塊腰牌。

    “這是我和休光的腰牌，有了這個你們可以隨意進出這裏。”

    這正是季節和木子衿需要的，沒有多言，兩人收了下來。

    離開這裏時，在季節和木子衿再三推辭下，葉芹才沒有送兩人，但還是目送着兩人遠去。

    在回去的路上，季節慣常淡漠的表情中看不出來有什麼，但木子衿已經察覺出了她的情緒，於是在季節沒有說話時，他也沒有出聲打擾。

    雖然他現在有一肚子的事情想和季節聊一番。

    兩人出來時天色已經漆黑如墨，只不過茂葉族落所在的地方環境頗好，天上的明月和繁星灑下銀光，讓兩人就算沒有掌燈也能自如行走。

    雖然兩人都沒有說話，木子衿也意外地覺得沒有什麼不自在的感覺，他心中思索着葉休光的事情，沒有強行拉着季節討論。

    身旁的季節則是覺得自己這一路來都像是飄忽着一般，準確地說，在聽到那三則死訊後，她就一直保持着這種狀態，後面的各種行爲都幾乎是她下意識的做法。

    此刻走在路上，明明木子衿還在旁邊，但她也興不起討論葉休光的事情的心思，或者是做點什麼掩飾一番自己的情緒。

    她腦海中的記憶片段一如同海浪一般，一股股向她涌來。

    前世的她是一個體弱多病的人，父母強勢，所有事情都是冷着臉強硬安排，她幾乎沒有感受到過親情。那時候她經常偷偷和父母作對，但囿於身體情況和年幼，她那點掙扎就像是嬰兒的拳頭，半點效果沒起不說，反而讓她與父母的關係日漸僵硬。

    那時候她上學常常請假，偶然的情況下，她參加了學校的講座，被一個堪稱頂尖的國畫大師發現有天賦，收做徒弟，有了這位恩師的干預，這才讓她窒息的生活好了許多。

    而穿來這個世界後，季節作爲季父季母唯一的孩子，才感受到足以融化人的親情，雖然因爲天賦極爲出衆，不得不在衆位長老強壓和季父季母的祈願下，給她安排了高強度的訓練，但難得有健康身體以及抱着回到現代願望的季節沒有牴觸，而季父和季母也在其中給了她足夠的愛護和關注。

    在她被訓練時，只要有時間季父季母都會在角落裏看她，一旦師父下手重了，她總能在第二天看到帶着青紫的師父；

    晚上季母總會陪着她說話，拿刀的手笨拙地給她縫製貼身物品，輕聲細語地給她講故事；

    在少數不用訓練的空閒時間，季父季母和師父三人之間都要爆發一場大戰，搶着帶她做各種事情：季父喜歡帶她到自己的菜園裏介紹，季母喜歡在她面前展現自己精妙的刀法，師父喜歡帶她到貧民窟亂逛......

    老實說，有他們的存在，她甚至起過不回現代的想法，只不過很快被她打消。

    不單是她和祁顏之間的承諾和合作，更是因爲她還沒有爲前世的恩師送終，而且她也並不想做什麼家主和人形兵器，她還是和前世一樣，做一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自在隨心之人。

    難得地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和情緒。

    只是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木子衿突然出聲，打斷了季節混亂翻涌的情緒和想法。

    “我先走了。”這是回到旅店的岔路，木子衿停下腳步，輕聲對季節道。

    頓了頓，看着季節，他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治好葉族長的。”

    雖然木子衿知道季節的異常明顯根源不在葉休光身上，但剛纔葉芹提到有救治葉休光可能時，他察覺到了季節那一閃而逝的期望之色。

    作爲醫師，他對這種能讓病人及相關的人有一定安慰，也是他能做到的、欣然去做的事情。

    季節眨了眨眼，目光落到身側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少年身上，月光在他臉上和身周鍍上一層銀光，配上他的容貌氣質，此刻的他如同謫仙人一般。

    “你放心。”

    少年話語很輕，她心中卻莫名有了一分鎮定，季節面向他，正色道：“好，我會盡力幫你的。”

    茂葉族落的情況她比木子衿瞭解太多，畢竟醫人，有時候不僅僅是藥物能起效。

    “明天我去旅店找你，我們再詳談吧。”季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