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喀爾喀蒙古的危機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重慶老Q字數:4033更新時間:24/07/22 19:13:27
    1733年6月17日,科布多,定邊城(今外蒙科布多市)。

    大秦定北將軍、漠西都護府都督彭豐年站在城頭上,面色穆然地看着城外縱馬提刀的喀爾喀騎兵,不斷呼號叫囂,極盡挑釁,手按刀柄,不發一言。

    “大都督,這些蒙古韃子如此囂張,不如開炮轟他娘的!”副將姜士煌憤憤地嚷嚷道。

    “城中炮子、火藥庫存可多?”彭豐年瞥了他一眼。

    “……雖然不是很多,但也足夠轟它一陣子。”姜士煌搖頭說道:“若是,任由這些韃子在城下這般肆意挑釁,末將擔心軍中士氣……”

    “爲將者,不可因怒而興兵。”彭豐年說道:“定邊城雖然城小牆矮,但也不是這些韃子所能輕易攻得下來的。車登扎布此賊起事作反,已愈兩個月,朝廷得訊發兵趕來支援,至少又得兩個多月,所以,城中軍械糧秣若是能省,就省一點,也好我們能多支撐一會兒。”

    “大都督……”姜士煌一想到城中所剩不多的糧秣物資,眼神爲之一黯。

    “再堅持堅持,總要熬過去的。”彭豐年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若是糧秣消耗殆盡,說不得就要學學前唐睢陽之例了。”

    “……”姜士煌聞言,驚愕地看向大都督。

    前唐安史之亂,張巡爲阻擋叛軍南下,固守睢陽,曾食人三萬,從而阻叛軍十個月而未克此城。

    大都督之意,竟然爲了堅守定邊城,也欲盡食城中婦孺老弱?

    這該死的蒙古韃子,把爺們都逼迫到這般險境了!

    自大秦征服喀爾喀蒙古部落後,便將偌大的一片草原強行劃分爲六部,六部之下,又冊立若干部落小臺吉,以此對整個喀爾喀蒙古部族加以分化瓦解。

    同時,大秦朝廷還在喀爾喀蒙古築城修壘,移民屯邊,設立兩大都護府,派駐鎮守軍對整個喀爾喀蒙古加以監管。

    截止到乾元四十八年(1730年),大秦在喀爾喀蒙古遷移漢民累計三萬餘,主要分佈在定邊城、靖遠城(今外蒙烏里雅蘇臺市)、遂寧城(今外蒙烏蘭巴托)、撫北城(今外蒙西烏爾特市)等水草豐茂地區,以軍屯爲主,半耕半牧,勉力支應地方所需。

    不過,漢人移民的到來,畢竟侵佔了原喀爾喀蒙古部落的土地和草場,引得當地部落王公是大爲不滿。若非大秦兵鋒正盛,而喀爾喀各部勢力分散,各自爲政,難以硬抗,否則早就掀桌子鬧將起來。

    後來,大秦開始對準噶爾連年用兵,除了輪番出動精銳的大秦新軍和陝甘鎮所兵外,還頻頻強徵漠南蒙古和喀爾喀蒙古各部騎兵隨同前往,但有不從,便以附從準噶爾的名義,加以征討剿滅,囚其王公,掠其部族,分其領地,迫得喀爾喀諸部不得不屈服以從。

    同時,本着就近補給的原則,大秦還大肆徵用喀爾喀諸部的馬駝牛羊,使諸札薩克牧民生活愈發困苦,幾欲無法維持。

    尤其是臨近西域的科布多諸部,不僅出丁最多,而且徵用的物資更甚,讓該地部落王公、臺吉叫苦不迭。

    乾元四十九年(1731年)六月,北庭都督府爲了徹底鼎定西北局勢,覆滅準噶爾汗國,冒險進兵巴爾喀什湖,結果遭遇一場重大失利,損失兵力四千餘,馬匹駱駝一萬餘,不得不退守伊犁。

    是役,科布多烏蘭部臺吉達瑪琳及所屬騎兵六百餘,爲全軍殿後,盡數覆滅,惹得部落首領車登扎布甚爲憤怒,對大秦漸生反意。

    此前,烏蘭部就因爲與盤踞在科布多北方(今唐努烏樑海地區)的清虜餘孽私相交易,倒賣茶葉、鐵器、火藥等禁用物資,遭到朝廷的幾次嚴厲警告,並予以罰沒領地、查抄非法走私貨物和資金的懲處,已然使得該部有了不滿秦朝之心。

    乾元五十年(1732)五月,爲了補充北庭都護府的騎兵力量,大秦朝廷勒令喀爾喀諸部再行提供三千騎兵前往軍中效力,而烏蘭部則又被分配了三百騎兵的名額。

    此舉頓時引發了烏蘭部的強烈反應,再這般無窮無盡地徵丁下去,不到六千帳的烏蘭部怕是要被榨乾最後一滴血!

    於是,烏蘭部首領車登扎布公然拒絕了秦廷的徵召,並利用自己在阿爾泰烏梁海和汗哈屯烏梁海的影響及威望,開始積極聯絡喀爾喀諸部王公首領,進行彼此串聯,希望大家聯合起來,共同抵制大秦的強徵壯丁行徑。

    他不失時機到處派人送信給喀爾喀諸札薩克,策動反秦,宣稱大秦連年征戰,以蒙制蒙,在攻伐準噶爾的時候,純粹是拿他們喀爾喀蒙古諸部爲炮灰,不僅出人,還要提供無數的牛馬牲畜,極大地拖累喀爾喀。

    喀爾喀爲成吉思汗的後裔,在原大清時期,向來不會治罪,大家的日子雖然比較清苦,但都比較自由,可以任意處置部族內部自己的事務。

    可現在倒好,大秦朝廷不僅在喀爾喀蒙古築城修壘,還遷移大量漢民來到草原,跟我們部族爭搶草原和土地。

    他們還以兩大都護府的名義,對喀爾喀諸札薩克的事務進行干涉,稍有不從,便會剝奪領地和部族,這日子過得也忒不自在了。

    既如此,大家乾脆聯合起來,將漢人逐出草原,恢復昔日諸部自治的秩序,大家重新過上那種無憂無慮且自由自在的生活。

    車登扎布的宣傳迎合了土謝圖汗部爲首的喀爾喀諸札薩克對秦廷的不滿情緒,得到了哲卜尊丹班珠爾、土謝圖汗延丕勒多爾濟的同情和支持,另外旺沁多爾濟、貝子朋楚克、公丹拜及阿雅喇等有影響力的衆多臺吉、諾延也紛紛附和響應。

    在這種形勢下,車登扎布於今年二月,寒冬大雪,道路不通之際,以喀爾喀諸部聯盟的名義盡撤通往阿爾泰和漠南所有驛站喀爾喀兵丁,使得整個喀爾喀蒙古與漠南和西域之間的聯繫全部中斷。

    到了四月中旬,冰雪尚未完全融化,車登扎布利用喀爾喀舉部反秦的高漲情緒,分路攻打了定邊城、靖遠城、遂寧城等都護府駐地,一時間使反秦戰火燃遍了喀爾喀各地。

    在車登扎布等諸多蒙古王公首領的煽動下,廣大牧民中也紛紛羣起響應。蒙古騎兵向各地的漢人軍屯點和漢商發起了攻擊,他們肆意屠戮漢民,搶奪了財物、家畜。

    甚至有許多自發的起事的小股牧民武裝,他們攻打地方衙門,殺死當地漢人官員和商人,其目的除了爲得到急需的生活物資外,還想以此契機擺脫欠漢商的種種債務。

    長期的遊牧生活和藏傳佛教思想的薰陶,使得此時的喀爾喀蒙古部族,不僅缺乏改變環境的動力,也缺乏改變現狀的慾望和經濟頭腦。因此,在與內陸漢人移民的利益交往過程中,經常稀裏糊塗地吃大虧。

    “土貨以酒爲大宗,蒙人以其牛馬皮革來市,漢商收買之後,鮮有給予現款者,必多方勸其購置他物,重利盤剝,殊不合商業正軌,而獲贏之厚,遠非內地所能及者”。

    一言概之,在此時的蒙人心目中,漢人成爲“狡詐”和“貪婪者”的代名詞。

    我們蒙古人的普遍窮苦,皆賴漢人的到來。

    再加上漢人移民在屯墾種植時,往往會認爲林地和草場乃爲“荒地”,燒草(林)墾荒謂之“天經地義”。爲此,蒙漢雙方衝突不斷,“(漢民)因砍伐山林而早已與蒙人積怨”,“墾種日,有礙蒙人牧場”。

    如今,諸部起事,無數部族旗民遂爭相追附,跟着部落頭人攻打漢人屯駐之地。

    定邊城雖然只是一個周長不到兩裏的夯土小城,駐守鎮所兵五百餘,加上城內官兵家屬和屯殖居民,也不過一千六百多人,但憑藉幾門小炮和四百多枝火槍,硬是在三千多喀爾喀蒙古騎兵的圍攻下,堅守了五十多天,絲毫無恙。

    喀爾喀騎兵剛剛殺來時,曾試探性地攻了兩次城,在付出了數十名騎兵傷亡後,蒙古人便非常理智的選擇了圍而不攻,打算困死城裏的守軍。

    要知道,這個時候,定邊城才度過艱難的一個冬天,積存的物資必然所剩不多,而喀爾喀蒙古諸部封鎖了與漠南和西域之間的聯繫,外來補給自然就此斷絕。

    只要有足夠耐心,待城中的守軍糧秣物資消耗殆盡後,自然就會乖乖的走出來投降。

    屆時,進攻的喀爾喀蒙古騎兵就能完整地繳獲城中所有的軍械以及大批工匠。

    嗯,尤其是那幾門寶貴的火炮,必須將其奪下。

    可以想象,大秦朝廷在聞知喀爾喀諸部造反起事後,定然會從西域、漠南以及河北地區抽調大軍前來進剿平亂,若是能獲得足夠的軍械物資,在應對秦軍進攻時,多少也有一點底氣不是。

    在被喀爾喀騎兵圍困下,定邊城的物資雖然已經實施了定額分配,但在闔城千餘軍民巨大的消耗下,仍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減少。

    即使以最爲嚴苛的食品管制措施,最多也就能堅持一個多月,便會消耗殆盡,面臨無任何食物的糟糕局面。

    到時候,若是繼續堅守此城,以人爲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定邊城真的到了吃人的地步,麻煩長官直接將我斃殺,爲我保留幾分人性。”齊國軍事觀察團駐漠西參謀處陪戎校尉(少尉)徐景瀛躺在牀鋪上,有氣無力地說道。

    “你爲何不自我了斷?”御武校尉(上尉)段昭明靠在另一張牀上,使勁地吞嚥了一口口水,只覺得腹中空得厲害。

    他奶奶的,這輩子居然還體會到餓肚子的感覺了!

    “我……下不去手。”

    “有啥下不去手的?”段昭明從牀上艱難地爬了起來,走到屋子中間的木桌前,給自己倒了一碗水,然後灌到嘴裏,“拿着短銃,對着腦袋,眼睛一閉,手指一扣,一切皆休!”

    水喝到肚子裏,咣噹咣噹地晃,好像感覺更餓了。

    且熬着吧,捱到明天正午,就能吃飯了。

    該死的秦國人,連我們的口糧也敢剋扣!

    “長官,我要是死了,你能不能一把火將我燒了。……我怕被人吃掉。”

    “你他娘的,就不怕被我吃掉?”

    “……”徐景瀛沉默半響,輕聲說道:“若是長官真的要吃我,且將我剩下的骸骨焚化,帶回漢州交給我父母。”

    “滾蛋吧!”段昭明罵了一句,看着毫無生氣的徐景瀛,“咱們都好好的,到時候一起回漢州。老子可不想死,家裏的一雙兒女還等着我回去呢!就算要吃人,也得先從那些蒙古人吃起,還輪不到咱們!”

    “呵,城裏才幾個蒙古人,最多不過兩三百,幾頓就吃完了。”徐景瀛慘然說道:“接下來,可不就輪到咱們了。論親疏,我們兩個齊國人畢竟要比那些秦國移民要遠一點不是?”

    “你可真喪氣!”段昭明瞪了他一眼,“要是秦國人真敢吃到咱們,老子跟他們拼了,就算臨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長官,你也怕被人吃呀?……你說,要真的開始吃人了,那些首先輪到的蒙古人會不會暴起反抗,將定邊城給捅個窟窿,平白便宜了外面的喀爾喀騎兵?”

    “秦國人沒這般大意吧?”

    “若是城破了,那些喀爾喀蒙古人會怎生……對待我們?”

    “怎麼,你該不會琢磨着要將城門打開,放喀爾喀騎兵進來吧?……咦,若是我們主動將他們放進城來,狠狠地算計他們一把,說不定還真的能解圍定邊城。”

    “……”徐景瀛聞言,精神一振,“長官,怎麼算計城外的喀爾喀騎兵?”

    “你剛纔說,要是城中缺糧後,該輪到吃城中的蒙古人時,他們會暴起反抗,將定邊城捅個窟窿?”

    “……”徐景瀛不解地看着他。

    “着呀!”段昭明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咱們完全可以給城中的蒙古人一個機會,讓他們打開城門,將圍城的喀爾喀騎兵放進來。”

    “長官的意思是……”

    “沒錯,就是這般!”段昭明說着,邁步朝屋外走去,“放進來千兒八百的喀爾喀騎兵來給咱們當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