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洛陽行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重慶老Q字數:4174更新時間:24/07/22 19:13:27
    “……洛陽自古便被我華夏先民認爲是‘天下之中’。周武王甫定江山即‘遷宅於成周,宅茲中國’,遂成洛陽大邑,漢魏以後,相繼爲都,洛陽逐漸成爲天下名城,‘四方入貢,道裏均’,在千年歷史煙雲中可謂功勳卓異、光耀千秋。”

    “我華夏最早的歷史文獻‘河圖洛書’便出自洛陽。縱觀千年歷史,文明首萌於此,道學肇始於此,儒學淵源於此,經學興盛於此,佛學首傳於此,玄學形成於此,理學尋源於此。此謂之曰,聖賢雲集,人文薈萃。……”

    1733年5月21日,清晨時分,晉王孫佑鈺等一行人在河南府知府王乃徵的陪同下,來到洛陽白馬寺,登上了高聳的齊雲塔,一覽洛陽全城景象。

    此時,衆人已經登上塔的最頂層,供人站立的空間愈發狹小,王乃徵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晉王身後,一邊注意着腳下,避免踩空掉了下去,一邊緊張地看着晉王,爲他簡要介紹洛陽的情況。

    “洛陽城的人口戶籍有多少?還有,整個河南府的糧食可堪供應幾多人口?”孫佑鈺問道。

    “回殿下,洛陽城在冊人口共有三萬二千戶,丁口約十四萬五千餘。”王乃徵立即回道:“我河南府轄十一縣又一州,全府人口約三十一萬戶,丁口一百三十六萬餘,耕地田畝數爲七百八十萬畝,糧食作物以麥、豆、穀子、高粱、玉米、甘薯爲主。上田畝產兩石,下田畝產不及一石,少的只有三四鬥,全府糧食產量,以去歲而計,共一千一百三十萬石,除去百姓自留足用,再減去飼料、釀酒、制醬等附屬農產品外,向朝廷解送糧食一百一十萬石。”

    “大學士,一百萬石糧食可供多少人食用一年?”孫佑鈺轉頭看向內閣參政、文華殿大學生俞文恪。

    “回殿下,以每人一年消耗口糧四百斤來計,一百萬石足可供應三十萬人食用。”俞文恪躬身回道。

    “僅供三十萬人,還是太少了。”孫佑鈺搖搖頭說道:“若是遇到災荒年景,怕是還要從外面調糧。呵呵,隋唐時期,洛陽城可是有百萬以上的人口。”

    “無妨的。”俞文恪笑着說道:“昔年,隋唐時期大挖運河,以天下養之,方能足供百萬洛陽軍民。而今,我大秦正在大興鐵路,以洛陽爲基,可以西連關中,東結兩淮,北通河北,南下荊湖,亦可將四方物資快速運至此間。兩相對比,鐵路可比運河舟船迅捷多了。”

    “另外,洛陽形勝,地緣頗佳,爲千年古都,也爲世人所認同的。洛陽城,北有邙山,東有嵩山,西有崤山,南有伏牛山、熊耳山、外方山等山脈,北臨黃河天險,伊水、洛水穿境而過。處在羣山環繞中的洛陽地理位置更顯優越,古人稱其“山河拱戴,形勢甲於天下”,爲天下少有形勝之地。”

    “殿下,洛陽坐落在中原腹地,自古就有“五水繞洛城”的美譽,黃河、伊河、洛河、瀍河、澗河環繞其間,宛如一位地位尊貴的中原王,自古就是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秦嶺的西側、虎牢關的東面,再加上黃河的北岸和伊闕的南門,四面環山,水路交錯,可謂是天造地設的一塊寶地。”王乃徵也適時說道:“曾有無數人言及,洛陽所處的地理環境和關中平原的西安很像,亦爲四塞之地,號稱“小關中”,北有孟津關,東有成皋關,南有伊闕關,西有函谷關,易守難攻。故而夏、商、(東)周、(東)漢、魏、(西)晉、北魏、隋、唐、武周、以及五代之樑、唐、晉共十三朝曾先後建都洛陽。”

    孫佑鈺聽了,微微點了點頭。

    雖然,還未看過西安和北京,但他內心深處卻對洛陽爲都已經頗爲屬意了。

    中原腹地,天下之中,齊國再怎麼厲害,也不至於從海邊一口氣打到這裏吧?

    哎呀,呸呸呸,我怎生會有這般喪氣的念頭?

    遊覽了白馬寺,孫佑鈺一行人便乘坐幾輛馬車返回驛館休息。

    五月的天,氣溫升得很快,還未到正午,火辣辣的太陽便開始炙烤着大地,曬得人難以忍受。而這個時期,不僅整個洛陽城是光禿禿的,就連周邊的幾座山,樹木也少得可憐,就沒幾個能乘涼避暑的地方。

    歷經數百上千年,粗大的巨樹早已被宮室營建和諸多其他大型建築消耗一空,而不成材的灌木則成了百姓的碳薪之材,投入爐火中,用於生火做飯。

    其實,不止洛陽城,在秦國境內許多城市,周邊的叢林灌木均被砍伐一空,到處都是光禿禿的一片,強風一起,漫天泥土黃沙。

    儘管,受齊國的影響,秦國工業逐漸起步,煤炭也開始大行天下,但普通小民維持每日溫飽,尚且艱難,如何會有餘錢去買薪碳來燒火做飯?

    “河上在建橋嗎?”馬車經過洛水時,孫佑鈺注意到河面上搭起了幾座高高的塔吊,許多工人、民夫赤果着上身,冒着酷熱,正在河水兩岸忙忙碌碌地搬運各種建材。

    “回殿下,那是正在興建的洛水鐵路公路兩用大橋。”王乃徵連忙應道:“鳳(鳳翔府)洛(洛陽)鐵路自開通後,因支應西北開發和西域戰事,人員物資往來運輸無數,已不堪重負,特意規劃新建一條複線。而這座正在興建的洛水大橋便是連同東西交通的關鍵所在,會於今年底完成水上合攏。”

    “修建這般跨河大橋,怎生搭建了這麼高的塔吊?”

    “殿下,這座大橋是齊國設計的,全部橋身將使用鋼鐵結構,故而需要搭建幾座塔吊,用於輔助鋼鐵構件的連接和鉚釘。”

    “全鋼鐵結構大橋?”孫佑鈺聞言,有些驚訝,“此前造橋所用材料不過是磚石、木料,或者鐵製鏈鎖。這洛水大橋竟然要使用全鋼鐵構件,本王倒是聞所未聞。”

    “殿下,以鋼鐵建橋,在齊國早已爲成例。據聞,在六十年前,齊國在修建了第一座全鋼鐵架構的大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在其漢洲本土和周邊海外領地陸續建了百餘座鋼鐵大橋。他們所建的最長、最大的鋼鐵橋,足足有八百多米長,耗費鋼鐵更是超數千餘噸。”

    “哦,想不到你一個河南知府,倒是對齊國的營建情況如此明了。”孫佑鈺淡淡地說道。

    “殿下,這洛水鋼鐵大橋既爲齊國所設計,那自然也是由齊國匠人指導和規劃完成。他們爲了完成此橋的建設,有五名齊國造橋匠人是常駐洛陽。故而,下官在與其交涉聯絡時,便經常聽聞他們談及一些齊國本土的營建之事。”

    “齊國鋼鐵產量數十倍於我大秦,以鋼鐵營建橋樑,倒是應有之事。”

    “殿下,齊國人不僅使用鋼鐵造橋,而且他們還用鋼鐵建造房屋。在其國內,有不少高大建築,就是以鋼鐵爲骨架筋樑,既結實,又耐用,百年而不朽。”

    “看來,王知府對齊國很是仰慕嚮往呀!”孫佑鈺語帶嘲諷地說道。

    “仰慕嚮往倒是談不上,但下官卻是覺得,齊國的有些東西,我們大秦可拿來借鑑一二。”王乃徵仍舊不自知地說道:“若是以後在洛陽興建宮室,加固城垣,增強關隘防禦,或許也可引入部分鋼鐵於其中。想必,添加了鋼鐵材料的建築,總比僅用木料要結實得多,也更爲堅固和持久。”

    “嗯,王知府僅任河南府,倒有些屈才了。”孫佑鈺面色更沉了幾分。

    “下官愧不敢當。”王乃徵聽了,不由大喜。

    晉王這是在對我的賞識我嗎?

    若如此,自己豈不是要飛黃騰達了?——

    華燈初上,在洛陽城東、洛水河畔,翠明樓也迎來了一天中最爲喧鬧的時刻。

    翠明樓裏,院落錯落有致,精雕細琢的亭臺樓閣,古色古香的花鳥魚蟲,精緻細膩的圖畫,盎然的草皮庭院,綠樹成蔭,小橋流水,清麗脫俗。

    客人進的院中,便能瞧見處處鶯歌燕舞,美女如雲,各色美豔女子穿梭其間,穿着華麗服飾,佩戴精緻的珠寶,化妝精緻,美麗動人。

    從長廊穿過,進入到燈火通明的大廳,迎面而來的是一陣陣淡雅的香氣,空氣中瀰漫着香料和花瓣的清香,讓人心神寧靜,思緒飄渺。

    “恆生行”大掌櫃戴宗沅爲首的一羣洛陽商賈卻早早地守候在大門口,靜候貴客的到來。

    傍晚七時許,幾輛華貴的馬車從遠處駛來,一隊鎮所兵護衛左右,顯見是我大秦欽命北巡使、晉王殿下儀駕到了,衆人立時上前親迎兩步。

    晉王孫佑鈺下了馬車,矜持地朝所有人點了點頭,便昂首步入翠明樓,河南府的幾名官員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寬闊的大廳之中,已佈下三張桌子,上面擺着精美的杯盤玉蝶,其中盛着幾樣精緻小菜。

    待茗過清茶,熱水淨手,不消半刻,漂亮的女侍便手託金盤走了上來,盤內是晶瑩剔透的玉碟,碟身鏤有一支綠葉紅花,那所鏤之花葉雖不大,卻猶如大片留白上的一抹顏色,綠之如翠煙,紅之如塗霞,一看便爲非凡之品。

    而玉碟上所盛,是一片片薄如羽翼的絲片,鮮豔而精巧,不知用何食材所制。

    隨着女侍不斷地穿梭往來,一碟一碟的佳餚被端將上來,呈於桌上,擺滿了整個席面,卻無一重樣。

    孫佑鈺見衆人都望向他,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舉起翡翠做的筷子,夾了一口,送入嘴中,慢慢地咀嚼品味,眼中閃現出一絲異色。

    “此味甚佳,端的是絕品!”

    戴宗沅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臉上堆滿了笑容,諂媚地說道:“晉王殿下,我洛陽偏弊,比不得京城,無甚值得稱道的菜品敬奉殿下品味。今日,我洛陽士紳商賈爲恭迎殿下前來,特意精心準備,延請大廚,做了這麼幾道還算拿手的菜餚。聞得殿下誇讚,那可是我等小人無比榮幸。”

    “你們倒是……有心了。”孫佑鈺笑着點了點頭,伸出筷子,又夾了幾道菜,細細品味,“不知道,這些菜餚是用什麼食材做出來的呀?本王吃了這麼幾口,竟然沒品出來。”

    “回殿下,這幾味菜餚的食材乃是取自羊脣、鴨舌、雞脯、鵝掌、鯉錦、羔肉……。”

    “哦?”孫佑鈺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說,這些菜餚食材皆取自那些牲畜禽類身上之精華做成的?”

    “是,殿下。”

    “那些被割了脣的羊、取了舌的雞鴨,要怎生處置?”

    “棄了便是。”

    “……”孫佑鈺眼角不由跳了幾下。

    這些士紳商賈都這般豪奢!?

    這幾桌子菜餚,怕是要消耗兩三百只羊、幾百只雞鴨,以及同樣數量的鯉魚。

    稍稍算一算,這麼幾桌菜餚加上酒水恐怕要花上數百千兩銀子吧!

    大秦立朔之初,經過數十年戰亂,國內滿目瘡痍,民生亟待恢復,大體還是以簡樸爲主。彼時請客,只是着僕人去請,口頭帶話,讓客人幾時就餐。一般十來個人,只用一張八仙桌,四盤主菜,四樣小菜,飲酒則用大杯,輪流着喝。只在桌上放碗清水,以便洗杯子,謂之汕碗。

    十數年後,略有變化,請客要用請帖,飯間所擺之酒飯,倒也無多少變化。

    又十數年,開始講究起來。請帖用了折帖,一般有三折,帖子也大了些,客人到了後,也不用八仙桌,二人一席,謂之偶席,每一席七八樣菜,且不吃則已,一吃就從已時吃到申時,足足半日。

    至乾元四十年左右,越發的不得了,不光設席待客,席上水陸俱陳,且請名廚到府,又有歌舞助興。

    而且,貪圖享樂已非官宦富豪所獨好,即便是以文雅著稱的文人墨客,以及中等之家的富戶,亦加入了這享樂的陣營當中,他們“窮山之珍,竭水之錯,南方之蠣房,北方之熊掌,東海之鰒炙,西域之馬奶,真昔人所謂富有小四海者,一筳之費,竭中家之產不能辦也”。

    富豪之家,花巨資請吃喝,已非什麼稀奇事,吃喝亦非爲了果腹,不過吃個新奇罷了,哪個吃得更新更奇,方纔更有面子。

    如戴宗沅今日宴請晉王孫佑鈺,一筳之費,高達數百兩白銀,足夠五口之家十年所費,令人咂舌不已。

    正在觥籌交錯之時,翠明樓大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譁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有人想要硬闖進來,與門子起了激烈的爭執,惹得廳內賓客紛紛側目。

    戴宗沅有些惱怒地瞪了一眼伺立於旁的翠明樓大掌櫃。

    怎麼回事呀?

    沒見晉王殿下在此飲宴,外面什麼阿貓阿狗在吵鬧,還不趕緊將人打發了!

    驚擾了晉王殿下,你們吃罪得起嗎?

    “大掌櫃,戴掌櫃,外面來了一羣……齊國人。”一個管事匆匆跑來,伏低身子,臉色發苦地小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