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按部就班的秦國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重慶老Q字數:4942更新時間:24/07/22 19:13:27
1733年3月14日,欽州。
欽州府在前明時期,是爲欽縣,隸屬於廉州府,曾經是一個毫不起眼的沿海小縣。至靼虜腥臊神州時,孫可望、李定國等大西軍餘脈自雲南起家,在攻佔了整個廣西後,順勢殺入粵西地區,然後將欽縣納入治下,並經此接收齊國援助的大批軍資器械,舟船往來不斷,遂使得這座沿海縣城逐漸喧囂熱鬧起來。
待孫可望奪得整個南方後,齊國所據的安南總督區便通過欽縣,將大量工業製成品輸入內陸腹地,由此帶動了當地的經濟民生快速發展。
當大秦代明自立時,欽縣已經崛起爲僅次於廣州的南方最大貿易進出口中心,經濟繁榮,顯示出一派興旺景象。
於是,乾元四年(1686年),當時攝政的大秦昭聖皇太后遂將欽縣升格爲欽州直隸府,並在當地單獨設立由戶部直轄的市舶司,還給予各種優惠貿易政策,與安南、柬埔寨、暹羅以及齊屬安南總督區等國家和地區積極展開對外貿易。
一時間,欽州港帆影重重,商人雲集,滿眼的舟楫穿梭在港灣之中,碼頭堆積着來自世界各地的貨物,苦力們整日都在忙碌地從貨船中裝卸貨物,客商們不停地來來往往,讓港口變得熱鬧非凡。
欽州城內的街道上也顯得異常擁擠繁華,那些擠滿人流的商鋪外面豎起的彩幡五顏六色,隨風搖擺。寬廣的街道上開辦了各式各樣的店鋪,有珠寶店、藥店、路邊小攤、食肆店、旅店等等。
夜幕降臨之時,港口矗立的燈塔,光照四射,爲夜幕下駛來的商船指明航道,岸邊的酒肆食鋪裏的燈光,映照在海水之中,顯得極其絢麗多彩。
不過,近幾個月來,安南與齊國隱有爆發武裝衝突的危險,不斷有齊國兵船遊曳於安南附近海域,甚至會不時直抵欽州灣左近,引發當地局勢驟然緊張,搞得欽州府也人心惶惶。
當然,人們並不是擔心這場潛在的衝突會波及到大秦,甚至欽州當地,因爲,再怎麼說,秦齊兩國明面上還是非常友好,雙方之間的商貿往來也是甚爲密切,當不至於爲了安南這個大秦藩屬而妄動刀兵。
但目前這種局面,卻使得欽州進出口貿易大受影響,讓諸多商人抱怨不已,無不希望此次安南危機能早日消弭,而不至太過影響貿易進出口,耽誤大家賺錢。
欽州知府許弘蘊高坐於宴會大廳上首,一邊品着杯中的美酒,聽着美麗歌姬動聽的吟唱曲調,一邊冷眼瞧着對面幾個商人竊竊私語,臉上露出很是不屑的表情。
爾等商賈之輩,心中所思所念,難道唯有那阿堵物?
“府臺大人……”一名幕僚匆匆趕來,走到近前,附耳低聲稟報:“市舶司來報,一支安南使團已至港口。”
“安南使團?”許弘蘊聞言,頓時驚訝不已,“自一個月前,齊國便封鎖了安南至我大秦之間的海路,我水師艦船數度前往安南探查詳情,均不能成行,始終無法進抵安南沿海之地。這安南使團是如何到的我欽州的?”
“回府臺大人,安南使團搭乘的商船懸掛了齊國的旗幟。”
“嗯?”許弘蘊聽罷,心中更是疑竇叢生,“難道是……安南與齊國達成和解了?”
“或則……如此吧。”那名幕僚也是不明所以。
按理說,安南密諜刺死了齊國潤州總督、珉王殿下,雙方此時不應該是劍拔弩張,即將大打出手嗎?
對齊國而言,一名皇室親族被安南人給弄死,那還真有點打臉,不得上去狠狠削它一頓。這會怕不是正在調兵遣將,或者等待本土做出明確指令後,便要向安南發起致命一擊,以泄心頭之憤。
難道,安南迫於齊國強大的軍事壓力,已經不得不應允了他們所提出的種種苛刻條件,選擇委曲求全、息事寧人?
一個月前,有鑑於安南局勢的緊張,廣東巡撫衙門已向廉州府、欽州府(兩地此時隸屬廣東)下達了武備整頓的訓令,要求地方點檢鎮所兵員,檢查府庫,以備不時之需。
同樣的,隔壁廣西巡撫衙門也發來指令,要求緊靠安南邊境的太平府(今廣西崇左市)、思明府(治所爲今寧明縣)、鎮安府(治所爲今德寶縣)提高警戒,整頓軍伍,等待朝廷最終決斷。
萬一,爲了避免安南遭到齊國的滅國之危,說不定就要動員地方鎮兵,向安南邊境開進,以示我大秦保護藩屬國的決心,迫得對方投鼠忌器,勿要將事情做絕了。
在許弘蘊看來,齊國可以就皇室宗親遇害一事,向安南發起一場有限的報復性軍事打擊,但我大秦朝廷的底線是不能滅其國柞,佔其全境。
要不然,我大秦的面子可就被齊國扯了下來,然後扔在地上還使勁地踩上幾腳。
安南畢竟是認我大秦爲宗主,而且土地山水相連(其實已經被諒國隔斷的大半),可不能讓齊國給這麼就滅了。
許弘蘊當即離開了喧鬧的宴會堂,返回知府衙門後,換上正式的官服,帶着一衆屬員匆匆趕到碼頭,迎接安南使團。
秦承明制,宗藩體系管理制度也大多沿襲於前明。凡藩屬朝貢國使團入京,禮部、兵部會行文所在省份督撫並給與勘合,督撫接到部文後,須從本省的同知、通判中委派得力人員護送來京。同時督撫還要調遣鎮所守備一員沿途派兵護送。
各朝貢使團往來途中,按照不同等級享受驛站待遇,地方官要及時提供口糧、伕役、馬匹。因爲朝貢使團只有二十人至幾十人才能奉旨入京,其他人員則要留守地方,這部分人的吃喝開銷同樣不能馬虎,如有怠慢則按例給予地方官懲處。
但此次安南使團抵達欽州,卻不是正常的朝貢行爲,其目的應爲安南危機之事,向我大秦做出一定的說明和解釋。
不過,許弘蘊在接到安南使團後,心中不免疑慮叢生。
因爲,這使團也太寒酸了吧!
正使一人,副使二人,隨員四人,一共加起來也不過七人。
而且,安南使團還沒有攜帶任何禮物和貢品,連特麼的土特產都沒有帶一件!
要不是勘驗了他們的關文和制書,許弘蘊甚至有理由懷疑他們是假冒的使團,準備到我大秦騙吃騙喝來了。
在送使團前往城中驛館的路上,許弘蘊與正使阮希堯寒暄聊天之際,不斷旁敲側擊地打探安南目前是個什麼情形。
但對方口風甚嚴,在交談過程中,要麼佯裝沒聽懂,要麼顧左右而言他,絕口不提安南現在的狀況。
不過,阮希堯隱隱透露一絲信息,那就是安南已經與齊國達成“和解”了,戰爭的陰雲已然消散,大秦可以就此放下心來了。
至於如何達成“和解”,如何消弭戰爭,他卻是隻字不提。但他的臉上卻隱然露出幾分苦澀和悲涼,讓人不由想探究其中一二。
是的,安南的戰爭已經結束了,而且還是以一個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速度結束的。
一直到現在,阮希堯作爲被“過渡王國政府”臨時任命的訪秦使,已經乘船來到了大秦,他都還沒回過味來。齊國人從發起戰爭,到國內所有軍隊全部停止抵抗,繼而棄械投降,竟然只用了短短的十天。
我大黎亡國了嗎?
好像還沒有,專權擅事的鄭氏被打倒,威南王鄭槓及王府僚臣被押解回南平(今越南金蘭市),等待擇機送往漢州本土,接受大齊皇帝和內閣政府的審判和懲處。而永慶帝則被齊國人帶到了清化,準備以此爲都,重新組建朝廷,繼續延續大黎國柞。
但安南的大部分國土卻面臨被諸國瓜分的境地。諒國的邊境將向南推進至梂江、太平江一線,佔了半個河北膏腴之地;廣南國則將他們的北方邊境往北擴展至藍江一線,並允許其向西朝佔巴塞、萬象等地區擴張。
而梂江和太平江以南,底江以北大片紅河三角洲地區則被齊國所佔據,據說他們要在這片地區成立一個所謂的紅河總督區,直接實施殖民統治。
而我大黎昔日都城——東京,被齊國闢爲自由貿易市,允許各國商人不受任何限制地前來該城從事貿易往來。
此番過後,我煌煌大黎王朝雖然還依舊存在,但整個領土卻驟然縮水七成,人口也損失了六成以上,徹底淪爲一個邊緣末流小國。
而且,整個國家的朝政和軍事外交,皆需遵從齊國所派駐的顧問團“悉心指導”和“誠摯建議”,妥妥的一個傀儡王國。
哦,對了,以後黎朝皇帝的尊號也被取消,只能稱國王,是爲大黎王國,接受齊國統一的宗藩管理。
至於派出他們這支訪秦使團,自然是爲了消除大秦因安南危機而生出的警懼之心,告知大秦皇帝和內閣政府,我安南已然“平安無事”,整個地區亦徹底恢復了“和平”。
儘管,我們大黎王國出現了稍許“政治變故”和“領土改變”,但不會影響大秦的邊境安全和整個地區的和平穩定。
嗯,生意可以繼續做,人員可以繼續往來,文化也可以繼續交流。
至於以後是不是仍舊延續與大秦的宗藩體系,齊國顧問給出的命令是,暫以“含糊其辭”的方式,向大秦乾元皇帝和禮部虛與爲蛇,模糊此間概念,待時機成熟後,便斷了雙方之間的宗藩關係。
如今,大黎王國已被諒國和齊國徹底隔斷了與大秦之間的陸路聯繫,若是想要再與之接觸,唯有海路方能通達。但以齊國海軍之強,豈能任由大秦於安南之地勾連互通並施加影響力?
可以說,在齊國大軍攻入東京城之時,大秦已經在事實上失去了安南這個最爲重要的藩屬國。
——
3月25日,南京,紫禁城。
“糊塗!”
肅穆的武英殿內,乾元帝坐在御案上正在逐一批閱內閣僚臣遞來的奏摺,時而蹙眉沉思,時而展顏一笑,時而提筆疾書,時而閉目靜默無語。
殿內侍候的太監和宮女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一個個低眉垂目,仿若雕塑。
內侍都監婁恩祥剛剛走到殿門口,便聽到乾元帝一聲低喝,嚇得他渾身一個激靈,猶豫着是不是要這會進去稟報靖安司傳來的消息。
“來人,將這份死刑核勘卷宗退回刑部,着其重新評判。”
“是,陛下。”一名內侍躬身上前,將書案上的一份卷宗取過,然後倒退着步出大殿。
“都監……”那名內侍在門口遇到婁恩祥,慌忙再次躬身施禮。
“噓……”婁恩祥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去辦差。
“外面何人?”殿內傳來一聲威嚴的詢問。
“陛下,奴婢向你問安。”婁恩祥立即快步進入殿內,然後在乾元帝面前跪倒磕頭。
大秦的太監在呈與皇帝的書面奏疏中是可以自稱“臣”,與文武官員無異。不過,在私下或較爲隨意的場合,太監一般會更多地使用“奴婢”這一沿襲前明時期的自稱,反映了他們在宮廷中的私屬地位和對皇帝的恭敬態度。
“可是有事奏來?”乾元帝將手中的奏疏放在書案上,輕輕地靠在軟皮椅子上,然後扭動了幾下僵硬的脖頸。
“陛下,靖安司傳來了安南的消息。”
“哦?”乾元帝心神一震,立時坐正了身體,“拿來我看!”
“是,陛下。”婁恩祥將一份奏報呈了過去。
乾元帝顯見是早就在等待安南的消息,一把便將奏報接了過去,打開封漆,抽出裏面的文書。
自從十幾天前,收到廣州六百裏加急後,整個朝堂上下頓時就炸了鍋。
齊國的潤州總督、珉王殿下竟然被安南密諜刺死於艦船之上,這可是一件極具轟動的消息,必然會引發安南地區的局勢變動。說不得,齊國就會起兵征伐安南,以作報復。
乾元帝召集羣臣集議此事,就齊國可能會做出的各種過激反應,商討大秦應採取什麼措施加以應對。
安南爲我大秦藩屬,不論是出於宗主國的義務,還是爲了維護大秦的尊嚴和威勢,肯定不會允許齊國籍此機會吞滅該國,盡佔其地。
但是,齊國皇室宗親被安南密諜刺死,人家要是不發飆,狠狠教訓一番安南,也實在說不過去。我大秦要是一意阻之,說不定會惹惱齊國,引來兩國之間不必要的紛爭,甚至不排除爆發武裝衝突的可能。
如今,我大秦西北未靖,西南(烏斯藏)也尚且不穩,更兼北明、東丹、渤海於東北地區頻頻尋釁挑事,使得我大秦主力兵團皆分佈於邊地,根本無法承擔與齊國立時交惡衝突的嚴重後果。
且不說,我大秦富庶的東南沿海地區,皆在齊國強大的海軍威懾之下,稍有不慎,就會被齊國所趁,浮海來襲,荼蘼整個江南。
爲今之計,當以武力爲持,外交斡旋爲先,竭力勸阻齊國勿要大動干戈,對安南施以小懲即可,萬萬不能滅了其國柞,吞了其領地。
好伐,給我大秦一個面子,適可而止,就讓安南割點地、賠點錢、讓點利,然後大家繼續開開心心地做朋友、做兄弟。
爲此,乾元帝下令,從湖南、貴州兩地抽調了八千餘地方鎮兵開赴兩廣地區,同時命江浙水師派遣二十餘艘艦船移駐廣州,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增加南方的兵力規模,以作威懾之用。
內閣和禮部也數度約見齊國駐南京公使,提出召開一場涉及安南事務的三方外交談判,最好以和平方式解決該地區的政治危機。
儘管齊國公使以沒有獲得本土授權爲由,婉言拒絕了朝廷的建議,讓他們最好是直接聯繫長安,或者跟安南總督區進行必要的協商和斡旋。但我大秦卻是通過這種方法,將自己的立場告知了齊國,並暗示對方,我大秦是要保護安南的,你們動手之前要先掂量掂量,必須充分考慮我們大秦的態度。
如今,小半個月過去了,安南那邊到底是個什麼情形,朝廷上下仍舊是一無所知,都在非常急切地想要獲知最新的消息。
沒法,齊國海軍幾乎封鎖了整個安南沿海地區,想要直接派人至安南實地打探消息,那是極爲困難的。好在,靖安司不辱皇命,獲得了急需的情報,由不得陛下這般急切地打開細細研讀。
“廖延禎可在宮外候命?”乾元帝看完急報後,眉頭緊鎖,隨即擡頭問道。
“回陛下,靖安司指揮使廖延禎正在宮外候命。”
“宣!”
“是,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