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十日滅一國(五)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重慶老Q字數:4453更新時間:24/07/06 13:42:45
    “打雷了?”

    大黎永慶皇帝黎維祊猛然間被一陣隱隱傳來的“悶雷聲”驚醒,立時從牀上坐了起來,茫然四顧,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這是一間位於地下的密室,房間中央擺放着一張紅木書桌,上面有一盞齊國產的煤油燈,有幾本書籍和文件零落地散在桌邊。書桌旁邊還有一把精緻的雕花木質椅子,上面掛着一塊漂亮的繡花披肩。

    牆角擺放着一架大型的古董鍾,鐘擺規律地擺動着,記錄着時間的流逝。房間的一側牆面上張掛着一幅東方山水畫,畫中景緻栩栩如生,頗有意境。

    房間另一側有排壁櫃,旁邊是一張小沙發,一名正在假寐的內侍似乎被永慶帝的問話所驚動,睜開了眼睛,望了過來。

    “陛下,你醒了?”內侍都監阮大岑立即起身,朝他走了過來,一臉的關切。

    “現在什麼時辰?”

    “回陛下,現在是酉時三刻。嗯,也就是傍晚七點了。”阮大岑恭敬地應道:“陛下,可要用晚膳?”

    “……嗯,傳膳吧,朕是有點餓了。”永慶點了點頭,“此間可還算……安全?……威南王會不會找到這裏?還有,城裏現在是什麼情形?”

    “……”阮大岑被永慶帝這麼一連串的問話給矇住了。

    天可憐見,自午間從皇宮裏逃出,然後跟着那羣神祕人在東京城七繞八拐,迷迷糊糊來到這裏,便一直待在這間地下密室之中,至於外面什麼情形,此間是否安全,他哪裏會知道!

    但他知道,一旦讓威南王找到永慶帝,不僅陛下無法倖免,他們這些附從人員肯定會被剁成幾塊去喂狗,死無葬身之地。

    “罷了,罷了。”永慶帝見他這般表情,苦笑着搖搖頭,“且去傳膳吧。”

    “奴婢遵旨。”阮大岑嘴角抽了抽,躬着身子,緩緩退了出去。

    傳膳?這破地方,能有啥讓陛下吃的?

    “陛下……”密室的門猛然被人推開,一名五旬男子極爲無禮地衝至永慶帝的面前,“陛下,齊國人打過來了!”

    “啊?”永慶帝聞言,立時從牀上一躍而起,赤着雙腳站在了地上,一把握住來人的肩膀,“國丈是說,齊國人已攻至東京城下了?”

    “然也!”國丈丁敘笑着說道:“方纔外面傳來的陣陣轟鳴聲,就是齊國兵船正在對岸上進行的炮擊。……陛下,齊國人來了,我們都得救了!”

    “祖宗保佑,是老天要亡鄭氏!”永慶帝如釋重負般地一屁股坐在了牀沿,臉上帶着三分惡毒、五分詛咒,還有兩分幸運。

    齊國人來了,最好將鄭氏給“收”了,戮其命,屠其族,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永慶帝是大黎第二十四任皇帝,黎裕宗的第二個兒子。在保泰十年(1729年),權臣安都王鄭逼迫裕宗讓位給太子黎維祊,尊裕宗爲太上皇。

    黎維祊繼位後,改元永慶,大赦天下,並加封鄭大元帥總國政師太父聰德英毅聖功安王。當年十月,鄭去世,鄭槓嗣位。次年(1730年),永慶帝在羣臣上表“建議”下,冊封鄭槓爲元帥總國政威南王。

    然而,這位與他同樣年輕的大黎權臣卻是比他父親要更爲氣盛、更爲霸道一點,而且對他各種看不慣、瞧不上,整日裏都在挑他的刺。鄭槓認爲他“德薄”“才短”,非人君之像,還琢磨着要廢了他,改立他的大哥黎維祥爲帝。

    所以,這些年來,永慶帝是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遭了鄭槓的毒手。

    因爲,在鄭主把持大黎朝政的一百多年來,被鄭氏廢黜和弄死的皇帝可不少,也不獨缺他這麼一個。

    去年八月間,皇宮裏突然流傳出一個可怕的傳聞,說永慶帝垂涎故安都王(鄭槓的父親)一名姬妾的美貌,並借皇帝的威勢喚入宮中強幸之。

    永慶帝聽聞後,嚇得駭然變色。

    你們鄭氏找出這麼一個藉口,能不能要點臉?

    我一個被故安都王扶立的皇帝,一個沒有任何實權並被嚴加看管的天子,竟然不知死活,要強幸故安都王留下的姬妾!

    我是嫌自己的命太長而非要自尋死路嗎?

    但不管永慶帝如何分說、如何辯解,威南王絲毫不加理會,就永慶帝“失德”、“違背人倫”的罪名,數次召開朝會,齊集羣臣,商議怎麼廢黜他的皇帝之位,另立新君。

    就在永慶帝心如死灰,等待自己悲慘命運之際,卻不想齊國潤州總督、珉王殿下被我安南密諜刺死,一下子引發了整個安南地區的危機,除了齊國外,僞諒郝氏、南方阮逆一起向我大黎發難,使得朝堂上下亂作一團。

    於是,鄭槓爲了應對此間危局,不得不將廢黜皇帝,另立新君的事按了下來,讓永慶帝暫時逃過一劫。

    幾天前,一名內侍在服侍永慶帝時,突然悄悄地告知他,齊國、諒國、廣南已經做好了進攻安南的準備,不日將發起全面軍事行動,屆時,鄭氏必然無暇顧及皇宮的安全和監管,若是皇帝有意,宮外的“忠貞義士”可將他偷偷地救出皇宮。

    永慶帝聞言,先是驚駭萬分,下意識地認爲這是鄭氏給他設置的陷阱、下的套,要藉機將他給弄死。可轉念一想,威南王這般權勢滔滔、氣焰炙盛,怎麼會這般拐彎抹角地來殺死他,只需要吩咐一聲,隨便一個皇城侍衛軍小卒就能將其一刀砍翻在當場,或者賞一壺毒酒,逼他飲下。

    鄭氏做這種事情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早就輕車熟路、手法嫺熟至極,弄死的大黎皇帝都好幾個。

    待那名內侍再透露,說是奉齊國人的命令,要將他從皇宮裏安全地帶出去。要不然,齊軍大舉攻城,鄭氏在山窮水盡時,誰知道會不會瘋狂地來個玉石俱焚,將他這位皇帝也給一波帶走。

    於是,永慶帝懷着忐忑的心情,開始悄悄準備。

    在今日的午後時分,大部分皇城侍衛軍換崗吃飯之際,喬裝打扮,被幾名內侍有驚無險地帶出了皇宮,然後乘坐幾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在東京城裏七繞八拐,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宅院,又躲入到這間密室當中。

    幾名自稱是齊國黑衣衛的男子見到永慶帝后,溫言寬慰,讓他在此暫時委屈幾日,待齊國大軍攻入城中後,便會重新迴轉皇宮,接受齊國軍隊的保護。

    永慶帝在稍事安定後,曾旁敲側擊地問他們,齊國大軍在攻入東京城,推翻鄭氏擅權攝政後,將會如何對待大黎,以及如何安排他。

    齊國人只是笑了笑,讓他放寬心,說會一定保護他的人身安全,並妥善處置大黎的後續問題,必會給他一個明確的交代。

    永慶帝雖然心中仍舊惶惶,但卻也稍稍鬆了一口氣。

    齊國人這般大費周章地將他救出來,自然不會再來謀害他的性命,那麼自己算是安全地活下來了。

    即使,未來的事態再糟糕,還能有鄭氏當權的時候更壞的結果嗎?——

    傍晚,十時二十分。

    東京城外,數十堆篝火被點燃,無數的士兵和民壯正在呼號着搭建營寨,挖掘壕溝,拉設外圍防護鐵絲網,一座座帳篷被立了起來,臨時軍械物資儲備倉庫、醫療救治所、廚房、廁所等各種設施也在逐步成型。

    紅河的江面上,密密麻麻地停靠着齊國艦船。碼頭上,幾根剛剛豎立起來的吊杆正在將穩穩停靠在泊位上的運輸船上的火炮和彈藥逐一卸載至岸上。

    數十艘小船則不斷往復於江面和河岸,如螞蟻搬家一般,將暫時拋錨於河道中間上的大船所載貨物和士兵一點一點地運至陸上。

    “各部需加快速度,爭取在午夜十二點前,將半數以上的部隊都運上岸去。”

    “……那些重炮暫時就不要弄下去了,難不成明日還指望着直接轟開東京城?……”

    “……那些騎兵是怎麼回事?難道也要在這黑天瞎火的狀況下弄上岸?……瞎胡鬧,讓他們停下來!”

    “哎哎……,那邊是什麼情況,占城第三混成團怎麼在北岸登陸了?怎麼,到了明日間,他們是準備再全數遊過河嗎?……給老子停下來,別以爲我不知道他們想要幹什麼!……想打草谷,也不挑個時候!”

    “……”

    在“甘淵”號戰艦上,登陸部隊總指揮、陸軍廣威將軍(少將)羅雲洲站在艦首的位置上,舉着望遠鏡一邊四下觀望仍在進行的登陸行動,一邊朝身邊的作戰參謀不停地下達指令。

    但黑夜中,哪裏看得了整個登陸場全貌,只能就着暗淡的星光和星星點點的火光,對某些登陸行動中的錯誤或者不當舉措進行有限糾正。

    倘若,安南人有一支像樣的江防艦隊的話,完全可以趁着聯軍正在登陸而整個河面上處於極度混亂之際,發動一場突襲,必然會給予聯軍艦隊重創。

    或者,東京城內的安南守軍若是果決膽大一點,出動數萬軍隊,直撲聯軍臨時營地和登陸河岸,並且捨得付出一定程度上的傷亡,快速突擊,與聯軍攪成一團,展開夜戰和近戰,說不定也能大量殺傷聯軍官兵。

    就算不能對聯軍造成重大傷亡,最起碼也能阻止聯軍這般大張旗鼓地趁夜進行登陸行動。

    但是,安南人別說有像樣的江防艦隊,就連防禦本土的海岸艦隊也沒有。在齊國持續多年的打壓和限制下,安南水師中最大噸位的戰船也不過是三四百噸型制的東方傳統福船。

    以這般孱弱的水上實力,哪裏敢來與齊國海軍放對廝殺。在開戰之初,安南水師便紛紛避戰保船,躲入到內河水寨,任由齊國艦船縱橫海上和內陸江河。

    在下午六時四十分,浩浩蕩蕩的齊國船隊便殺到了東京城附近的河面上。

    在威南王的強令下,東京城內的守軍是曾想要試圖阻止齊軍登陸,派出了效力左右兩衛、神武前後兩衛約六千餘官兵,佈陣於紅河南岸,準備趁齊軍在登陸後立足未穩之際,發起迅猛攻擊,一舉將齊軍趕到河裏餵魚。

    卻沒想到,齊國十餘艘海軍炮艇直接抵近南岸,朝着安南軍陣就開始進行猛烈炮擊。

    儘管這些內河炮艇上裝備的火炮僅爲80毫米和105毫米(對應歐洲的6磅、8磅火炮)的輕型艦炮,但威力可比55毫米口徑的輕型陸軍炮要大得多。尤其是在發射大量榴散彈的情況下,密集而恐怖的碎片讓簇聚佈陣的安南軍吃足了苦頭。

    未幾,停駐於河道中心位置的數艘鐵甲艦也加入到轟擊的陣列,135毫米和150毫米大口徑重炮(對應歐洲的18磅、24磅火炮)帶着毀天滅地的威力,將一枚枚巨大的炮彈狠狠地砸向安南軍陣列。

    炮擊持續不到十分鐘,安南軍便立時崩潰了,驚叫着四散奔逃,帶隊的將官無力也無心約束部伍,在親兵的護持下,擠開洶涌的隊伍,掉頭就往城中奔去。

    齊軍果然如傳說中那般“船堅炮利”、“銃炮兇猛”,非人力所能敵矣!

    於是,在隨後的登陸行動中,安南守軍便始終龜縮於城中,全程旁觀,不敢再出城行襲擾之舉。

    其實,齊國軍隊在很多時候,往往都是憑藉於這種蠻橫不講理的戰鬥模式,以猛烈的火炮轟擊戰術,排槍射擊,最後刺刀衝鋒,屢屢擊敗自己所面對的一個又一個對手。

    至於那種令世人稱道的天馬行空、奇謀妙思之類的經典戰役模式很少出現,使得整場戰爭(戰鬥)顯得匠氣十足,毫無創意。

    猶記得建國初期,不論是派兵至大陸配合反清勢力打擊清虜,還是遠征西屬菲律賓,或者兩次抗擊荷蘭東印度公司,齊國都曾打出讓人驚歎的絕妙戰術,什麼《孫子兵法》、《六韜》、《三十六計》……,凡是能用上的,統統拿來在對手身上招呼。

    要知道,那個時候,齊國軍隊的建設體系並不完善,武器裝備也並沒有超出對手許多,甚至不少帶兵將領還是不通文墨的粗坯、莽夫。

    但就是在那種情勢下,齊國軍隊創造出了無數的經典戰役,登萊反擊戰、奇襲南京、鴨綠江阻擊戰、飛奪甲米地、兩破安汶、巧攻古邦……,爲齊國的軍事體系教育留下了一個個精彩絕倫的實戰教例。

    但隨着齊國軍力的日益強大和體系建設逐漸完備,軍隊的表現卻愈發循規蹈矩,打起仗來似乎顯得呆氣十足,彷彿就是嚴格按照戰鬥操典進行,一板一眼,充滿匠氣。

    雖然,齊國軍隊依舊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繼續延續着齊國陸軍不敗的神話,但這些呆板的戰役(戰鬥)模式,卻讓人看着不那麼……賞心悅目,非名將所爲。

    哦,是了,齊國這麼多年來好像還真沒有涌現出一些驚才絕豔的軍事將領,基本上都是靠着絕對碾壓對手的實力,然後輕鬆地擊敗當面之敵。

    甚至,有人戲言,就算是一頭豬來充任齊國軍隊的指揮官,但也能以齊軍超強的火力強度和略超對手的先進武器,以及嚴絲不苟的軍隊體系,戰勝任何一個挑戰者。

    “自古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他娘的,只要攻佔了東京城,覆滅了安南,老子就是世人口中所稱道的蓋世名將!”羅雲洲看着岸上燈火通明的大營和登陸場,只覺得意氣風發,天下局勢盡握於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