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應激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重慶老Q字數:4307更新時間:24/06/28 19:45:01
1732年12月24日,晴。
在興安(今越南芽莊市)城外的一處海岸邊,搭了一座簡易的木質涼亭,齊屬安南總督鄺文奐懶懶地躺在一張搖椅上,眼睛微閉着,享受清涼的海風吹拂。
這個時節,正是興安最舒服的季節,沒有雨季的陰雨潮溼,也沒有夏季的高溫酷暑,氣溫適中,陽光明媚,晴空萬里,海上吹來陣陣微風,讓人感到無比的愜意。
幾個孫兒在海灘上嬉戲玩耍,不時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每到此時,鄺文奐也會不由自主地露出會心的笑容。
作爲泰平帝時期的老臣,能在致仕之前,被安排到安南這塊寶地任職總督,絕對是皇家和內閣對他最大的褒獎和信重,是讓他於此安然度過自己最後的仕途生涯,順順利利地退休養老。
安南總督區不像臨近的潤州總督區那般連成一片,而是被佔城、廣南兩國分成了零零碎碎的三大塊,如同鍥子一般,從沿海要地一直深深地嵌入內陸腹地,既隔開了兩國勢力直接的交聯互通,又保持了對整個地區的局勢平衡。
儘管安南總督區在二十多年前夥同占城王國瓜分了南蟠王國,擁有了一定廣闊而縱深的內陸腹地,但囿於內陸地形皆以山地叢林爲主,開發較爲困難,使得安南總督區的經營重點依舊放在沿海地區。
南平(今越南金蘭市)、臨安(今越南頭頓市)、興安、永平(今越南綏和市)等沿海港口皆已發展爲該地區極爲繁盛的貿易中心和商業中心,匯聚了來自漢洲本土、南洋諸島,以及大陸秦國的各種各樣的商品貨物,流淌着無盡的財富。
不同於安南黎朝,對齊國的商業勢力入侵不僅充滿了警懼和排斥,而且還對齊國主導的地區經濟貿易一體化推進也是百般抗拒,顯得異常不合羣。而割據南方的廣南國就比較知情識趣多了,除了充分開放本國市場,給予齊國商品以最大優惠政策外,還積極主動地引進齊國資本,推動本國工商業的發展。
爲了更好地融入諸夏經濟圈,數年前,廣南國甚至還讓齊國修了一條鐵路,從都城富春(今順化)一直通到永平,並連接至潤州鐵路網,從而加快了整個地區的物資和人員流動速度,也進一步促進了廣南國的經濟發展。
早在十年前,論經濟實力的話,廣南國便已超過了北方的黎朝,雖然囿於雙方人口規模的巨大差距,使得其軍隊人數遠遠不如對方,但廣南國編練的數千精銳新軍在陸續列裝了先進的齊國火器,並經齊國軍事教官持續不斷地整訓後,在同等軍力較量下,戰鬥力絕對能完爆北方的安南同胞。
假以時日,隨着雙方實力不斷地此消彼長,即使沒有外力的幫助下,廣南國也非常有信心完成北伐大業,實現安南一統。
“呵呵……,即使最終覆滅了北方黎朝,我們也不會允許廣南國統一整個安南的。”鄺文奐從自己的長子鄺明哲接過一隻椰子,雙手捧着喝了兩口,然後將它放在身旁的小几上,“以帝國對整個安南地區的地緣格局安排來看,安南鄭氏一旦覆滅,廣南國最多可以向北推進至藍江一線。屆時,整個安南北方,將會由我們大齊和諒國徹底瓜分。而且,爲了增強諒國的實力,富庶的紅河地區亦會全部許給諒國,我們大齊則會佔據沿海幾處要地,保持對安南和秦國兩廣、雲貴地區的武力威懾。”
“父親,若是我們欲對安南鄭氏動手,秦國必然會出手干涉吧?且不說,安南黎朝乃是秦國藩屬,就算是爲了確保兩廣、雲貴地區的邊境安全,他們也不會坐視我們對安南鄭氏的瓜分和吞併。如此一來,秦齊兩國之間將無任何緩衝之地,這會讓南京城的大秦天子坐立不安的。”
“你以爲秦齊之間還有緩衝之地?”鄺文奐笑了笑,“所有人都知道,北明的身後站着的是我們大齊,若無我們武力護持,朱氏敢一而再、再而三在朝鮮、在遼東去撩撥秦國?除去遼東和朝鮮,秦國整個沿海地區也皆在我大齊海軍的武力威脅下,尤其是富庶的江南地區,距離我大齊的琉球總督區和呂宋總督區可沒多遠,炮火隨時可以砸到秦國的沿海城市中。所以呀,秦齊兩國之間,其實是沒有任何緩衝之地的。”
“父親,那麼我大齊與秦國之間,發生戰爭的概率還是很大了?”
“那要看秦國在面對我大齊的步步威壓下,能退到哪一步。”
“安南?還是朝鮮?”
“多半是朝鮮。”
“爲何?”
“過了朝鮮,便是遼東。”鄺文奐沉吟片刻,緩緩說道:“若是秦國失去了朝鮮和遼東的屏護,那整個北方將會面臨極爲嚴峻的防守壓力,就如同前宋時期,面對遼、金所承受的沉重威壓。”
“也就是說,我們大齊在吞滅安南鄭氏時,秦國有可能會選擇積極干涉,以維護東方大國的威望,也有可能會選擇隱忍退讓,犧牲安南人,從而避免與我們發生直接武裝衝突的風險。”
鄺文奐沒有迴應,在搖椅上躺了下來,還閉上了眼睛,輕輕地搖動着。
這麼多年了,隨着齊國的實力日益增長,秦齊兩國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諸如“華夏話語權的爭奪”、“秦國威脅論”、“徹底打破秦國市場”,等等,各種激進言論在齊國不斷塵囂而起,並且在社會各個階層都有不少擁躉者。
更有甚至,還有人提出,征服大陸,將秦齊兩國歸併爲一國,最終建立一個橫貫東方的華夏帝國。
對於這些言論,當朝諸公雖然沒有過多理睬,但也沒予以壓制和封禁,想來在朝堂之上也不乏此輩激進之人,只是囿於秦齊兩國目前還算友好的關係,尚未宣之於官方之口。
更何況,民間密切的經濟往來和人員交流,使得在兩國在大的趨勢上,仍舊是一切向好。
但是,怎麼說呢?
就像分家另立門戶的兄弟,爲了表明自己過得更好,也爲了彰顯自己強大的實力,更是想要確立整個家族的話語權和主導權,總得要做出點實際行動,向所有人來證明這一切。
嗯,可能還有一點,那就是一山不容二虎,二山不能相逢。
“嘚嘚嘚……”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沙灘上寧靜而祥和的氣氛,一名總督府護兵騎着馬徑直奔向涼亭。在尚有二十餘步時,狠狠地勒住繮繩,隨即翻身下馬,快步趕到鄺文奐近前。
“總督大人,南平急電!”
鄺明哲一臉疑惑地將護兵手中的電報接了過去,然後返回涼亭,將其遞給父親。
鄺文奐坐直了身體,從旁邊的小几上拿過一副老花眼鏡,架在鼻樑上,隨後將文件夾打開,抽出一封電文。
“嘶……”鄺文奐看罷,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顯現出震驚的表情,半響無語。
“父親……”鄺明哲見狀,小心地喚了一聲。
“安南……要出大事了!”
“……”鄺明哲看了看神色嚴峻的父親,又瞅了瞅那封電文,心中惴惴。
“……珉王於三日前被俘獲的安南密諜刺死於艦船之上。”
“啊?……”鄺明哲驚愕不已,“珉王如何會在艦船上被安南密諜刺死?哎,等等,還是被一個俘獲的密諜刺死!這……,這怎麼……可能?”
“備好馬車,即可返回城中。”鄺文奐沒有理睬長子的震驚,直接朝身邊的護兵吩咐道。
“是,總督大人。”
“電令總督區各個府縣進入二級戰備狀況,立即檢查覈對各地戰略儲備倉庫中的物資存放情況。”
“是,總督大人。”
“着命永平立即封鎖與廣南國之間的邊境通道,密切關注該國的一切軍事動向。”
“是,總督大人。”
“另外……”鄺文奐猶豫了一下,隨即繼續下達命令,“着令各地府縣暫扣境內所有安南籍人員,若有畏避或者反抗者,可就地格殺。”
“是,總督大人。”
“父親……”鄺明哲一臉憂色。
“……算是未雨綢繆吧。”鄺文奐扭頭看了看沙灘上仍在嬉戲玩鬧的幾個孫兒,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便轉身離去。
“難道安南要爆發一場大規模戰事了……”
——
12月30日,富春。
在香河北岸,一座規模巨大的王宮正在興建,多達八千餘工匠和夫子在廣南國工部督造官的監督下,不畏陰雨酷暑,夜以繼日地加緊施工,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建成這座規模宏大的宮殿。
這日清晨,廣南王阮福澍突然心血來潮,領着十餘文武官員,打着羅傘,親自視察王宮的營建進度。
如今,廣南國政通人和,風調雨順,真是難得的一片太平盛世。
早在先王阮福淍時期,經過多次遣使上表齊國,乞貢求封爲王,終獲恩准,賜“廣南阮福永鎮之寶”塗金銀印(郡王待遇)。
由此,阮氏在做了一百多年“臨時廣南王”後,終於轉正成爲一名有編制的國王,正式與北朝鄭氏分庭抗禮。
你們黎朝前有大明敕封,後又有大秦御賜,“世修職貢”,自詡爲安南正朔。
如今,我廣南國也是有了大國承認並冊封的,再也不是你們鄭氏口中喊打喊殺的反賊叛逆了!
說來也是唏噓不已,廣南國在數十年前被齊國狠狠修理了兩頓,都城富春還被齊軍攻破,君臣上下更是做了人家的俘虜。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和地區局勢的發展演變,廣南國很快就認清形勢,明白以雙方巨大的實力差距,別說想要報仇雪恨,若是一意與齊國爲敵,說不定在北有鄭氏的威脅,南有占城和齊國的進襲,到最後恐怕連國柞都不一定保得住。
既然如此,那莫如乾脆抱個大腿吧!
廣南國可不像安南黎朝那般有太多歷史包袱,本來就是割據自立的地方勢力,無所謂君臣大義,更沒有聖賢道德的約束,只要能維繫阮氏的政權合法性,確保自身不被吞滅,尋個靠山,認個宗主,那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還別說,跟着齊國混了四十多年,不僅自身安全得到極大的保障,而且整個國家實力也得以快速增長。
稻米、蔗糖、木材、漁獲等商品貨物通過齊國商人,源源不斷地輸往大陸秦國、日本、琉球以及暹羅、柬埔寨等周邊國家和地區,爲廣南國帶來了大量金銀貨幣。
同時,來自漢洲本土的各種工業製成品,也極大地豐富了廣南國的商品市場,有效提升了當地百姓的生活水平。
這小日子比起以前,簡直不要太好過。
百姓的日子好過了,那作爲一國之君,是不是也該享受享受?
那就給自己蓋一座宮殿吧。
“回王上,這金華宮的營建若是以目前進度持續推進的話,明年十月底之前,必然會順利完工。”督造官引領着廣南王巡視着整個建造工地,語氣頗爲篤定地說道:“在這座宮殿的部分建築物上,我們根據齊國工程師的建議,使用了大量的水泥和鋼材,將會把主殿修建的更爲宏大、更爲堅固。”
“甚好!”廣南王阮福澍滿意地點着頭,“此間指導施工的齊國匠師,爾等需精心侍候,勿要輕慢。”
“臣,謹遵王命。”
“當然,這些徵發的匠人和夫子,也不能太過苛待,日常飲食需足量供應,酷熱陰雨天氣,也當適量休憩。”
“我王仁厚,乃萬民之福!”
“對了,王家花園營建進度需得趕一趕,確保在下個月中旬完工。齊國公使告知寡人,齊國大皇帝和內閣總理大臣贈送與我廣南的珍禽異獸已在本土裝船啓運,到時候,可不能沒有地方盛載放養。”
“臣定不辱王命!……”
“王上,沱灢(峴港)急報……”
正說着,一名內侍突然匆匆趕來,手中拿着一份加急文書,走到近前後,跪倒在地,雙手將文書呈與廣南王。
阮福澍伸手接過文書,拆開封漆,取出裏面的密件。
“哈哈……,天助我也!”
阮福澍一目十行地看完後,頓時大喜過望,右手緊緊地攥住了那封密件。
“傳令,神衛新軍、禁衛軍、左右武衛、各地鎮守部隊全面進入戰備狀態。”
“臣,領命。”
“命令,沱灢水師艦隊立即起錨出航,逼近北朝海域待命。”
“臣,領命。”
“着令戶部、工部清點庫藏,並立即籌集更多的糧秣軍械等物資,準備應對大戰。”
“……臣,領命。”
“王上,此番何爲?”王國內閣總理陳顯平一臉的驚疑。
“陳卿,齊國潤州總督、珉王殿下被北朝密諜刺死於海上。”阮福澍滿臉的興奮,“北朝惹出這般禍端,豈能不遭致齊國報復和打擊?如此,我廣南收復北方,一統安南,將指日可待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