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我會死在這裏
類別:
都市言情
作者:
一碗魚生字數:2186更新時間:24/07/02 13:45:37
楊衣和孟愈遠十點半就見面了,互相介紹之後,楊衣給他和江由一套影展的票後,一直忙到了下午三點。
等她忙完。
孟愈遠正拍醒睡過去的江由,和全場觀衆一起起身給顧曉剛的《春江水暖》鼓掌。
顧曉剛是杭城富陽人,從小生活在風景秀美的富春湖畔。
《春江水暖》中帶着他對那一方土地的沉思。
影片深入南方家庭肌理,慢條斯理的鋪展城市畫卷和情感記憶,極具我國山水畫的寫意感。
電影短暫的勾起了孟愈遠對夭山和夏琴的回憶。
只是兩者都有些模糊了。
孟愈遠只記得小時候姐姐經常用黑灰色的揹帶,把自己牢牢揹着。
她行走在田間割豬草的時候。
孟愈遠感覺自己就像,風吹過晚清就存在的老宅子後頭的竹林,搖搖晃晃。
隨着一起搖晃的,還有夏琴的臉……
只是夏琴本就不怎麼清晰的臉,最近逐漸被老家後山坡,一到三五月就開滿的“滿山紅”取代了。
孟時給夏琴打的馬賽克是這個。
映山紅,杜鵑花,怕幹怕溼,怕重肥,不要管它便能開的很好。
“對於一個電影節來說,沒有什麼比好電影更加重要,而要判斷一個電影節辦得好壞與否,只需看兩點:
一,看它能不能展映足夠多的好電影。
二,看它的主競賽單元能不能評選出服衆的好作品。
幸運的是,這些年來,初影展堅持做到了這兩點。
每年初影展主競賽評選,參賽的雖然都是一些沒有名氣的年輕導演的處女作。
面向的都是一些藝術電影或是獨立製片作品,因此很少被資本或市場裹挾。
但有一個有點尷尬和諷刺的事實。
這個內地目前最好的電影節,至今不能叫電影節,而只能叫電影展。
像初這種民間發起舉辦的電影節,沒有官方許可,只能叫影展。
不過沒有政府主導和官方支持,反而是“初”的優勢。
孟先生,你在聽麼?”
楊衣見孟愈遠目光逐漸迷離,便終止了這個話題。
“不好意思,突然想到一些往事。”孟愈遠端起面前已經微涼的茶,喝了一口,說:“楊教授是河州人?河州人會說清水話的不多。”
他知道《流夏》的字幕是楊衣做的。
“清水話算是閩南語的變種,又雜糅了一些本地的俚語,我丈夫是富建人,我和河州人,又專門去做過課題便學會了。”
楊衣這段是用清水話說的,只是很慢。
孟愈遠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能聽懂,問:“嗯時能拿獎嗎?”
他表情有點想面對孩子的班主任,正詢問成績如何,是不是能領個獎狀貼在自家的牆上。
“我只能說可能性很大。”楊衣換回了普通話,說:“《流夏》是有龍標的,雖然不上院線,但已經賣給了電影頻道,這邊結束之後,會先在那裏播放一遍,再同步到嗶站。”
沉默一會。
“《流夏》在八點,孟先生吃過晚飯再去吧。”
楊衣起身準備告辭,她從始至終沒有提到孟時,也不關心孟愈遠的經歷。
楊衣拿捏着分寸感,將孟愈遠疏離在孟時和夭山之外。
孟愈遠沒有起身送她的意思,坐着說:“有根真好啊。
我去過澳大利亞,在他們國慶的時候。”
楊衣停下腳步,手指還沒離開餐廳的桌面。
孟愈遠點了根菸,“澳大利亞人總是不好意思的說,其實那是殖民和屠殺的歷史,好像急於吐露壓抑很久的內疚和迷失。
好像對他們來說,國慶節是一個羞恥的紀念日。
在墨爾本的某一天,和我一起演出的,是以爲容易激動的打擊樂手,她會在對觀衆講話的時候發抖,就像她的音樂,一種有力的剋制。
第二天就是國慶節,她說:f*ck澳大利亞!
在澳大利亞我覺得很輕鬆,反正我們都是外地人。”
楊衣的手平攤在桌上,卻沒有重新落座和說話的意思。
孟愈遠抽了口煙,輕咳,說:“爲了吃飯,澳大利亞人招收了不計其數的留學生。
不會快樂的年輕人,善財童子,來自各個地區,處長和資本家的兒女們,被放逐在所有人都是外地人的土地上。”
楊衣把手收回來,開口說,“孟先生還是長含憤怒麼。”
孟愈遠把手裏的半根煙,按滅到擺放在桌面靠牆花瓶旁邊的菸灰缸裏,搖頭說:“再大的噪音,也可以被樹、飛蛾、螞蚱消化掉。”
楊衣用清水話說:“孟先生會落葉歸根嗎?”
孟愈遠眼睛低垂下去,好似隱沒在他蓬亂的頭髮和鬍子裏,說:“我會死在這裏。”
……
下午最後一節課的鈴聲響起,走廊上的同學紛紛往自己的教室走去。
而坐在教室裏的陳子瑜的心卻飛了出去。
夏琴教的是初二三班。
過不了多久,她便會在班級裏播放孟時和總團的合作視頻。
所有人都知道孟時是她的舅舅。
她希望自己此刻能坐在那個教室裏,等視頻在白色的幕布上開始播放,其他人便起鬨着看過來。
孟時初中也是在這裏上,就坐在這間教室,她旁邊陳樂樂坐的位置上。
在“起立”聲中站起,在“同學們好”的聲音裏坐下。
陳子瑜拿出書本,好像心有所感,她轉頭往窗外看去,只見一個身形挺拔,眉目柔和的光頭,正站在走廊對她眨眼。
陳子瑜Duang的站了起來。
椅子和地面碰撞的聲音,打破了教室安靜的氛圍。
班級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然後他們又看到一個光頭跑開的背影。
“子瑜有什麼事嗎?”
“沒事,沒事。”
陳子瑜漲紅臉低頭坐下。
陳樂樂躲在書後面問:“是你舅舅?來找你的嗎?是來接你放學的?放學一起走!舅舅本人好帥呀……唔……”
“死禿子,醜死了。”陳子瑜眼睛望着自己能看到的走廊盡頭,手在課桌底下,狠狠的掐陳樂樂的大腿。
初二三班。
夏琴站在教室門口深吸了一口氣,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