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步步生蓮
類別:
都市言情
作者:
一碗魚生字數:3151更新時間:24/06/28 19:23:33
孟時問行生老和尚在上留一句批語。
老和尚沒回話,也沒拒絕,接過兩張紙。
他看完皺眉,又拿起整本的逐頁翻看。
孟時趁着這個功夫,給夏琴同志發了條信息,讓她不要擔心自己,吃完飯上完香,就在寺廟裏遊玩,自己一會就過去。
夏琴很快回了信息過來,“寺裏主持剛剛來和外婆說了話,還讓一個和尚留下幫忙照看老人孩子,安排還願事宜,嗯時不用擔心。”
孟時看了眼又黑又瘦的行生老和尚。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根據景區的介紹資料,國興寺主持步禪法師好像是富州的佛教協會常務理事。
他竟然專門去看了外婆,由小見大,眼前這位身份不低啊。
老和尚專心看劇本。
孟時放下手機,隨手拿起案上的翻開。
剛剛看到第二頁,敲門聲響起。
孟時聽屋外人說,“行生大師,主持讓我送些齋飯來。”
行生老和尚擡頭,合上劇本。
孟時起身去開門。
來送飯的並不是廟裏的和尚,而是一個身材高大,頭髮茂密的中年大叔。
這是國慶旅遊季來寺裏幫忙的山下村民。
他身邊擺放着兩個籮筐,看到孟時開門,探頭往裏看了一下,行生對他點了點頭。
中年大叔雙手合十恭敬的行了一禮,然後對孟時說,“這邊是齋飯,這邊是些茶葉茶具,用完齋飯,碗筷放到筐裏就行。”
大叔說完,直接轉身走了。
孟時將籮筐拿入室內。
老和尚收起兩本劇本,起身把籮筐中的食盒拿出來,取出裏面的豆腐湯、煮木耳,炒菜心放到案上。
孟時見只有一碗飯,說,“小子路上吃過麪包了。”
行生笑,“步禪法師知道老和尚持八關戒齋,一日一食,非時不食,齋飯本就是給小友準備,不用禮讓。”
“那小子就不客氣了。”孟時拿了筷子坐下吃飯。
老和尚持了幾十年的戒,一路從嵩山步行乞食到澤江,跟他說什麼身體健康,營養均衡,這不扯淡嘛,還不如直接吃幹喝盡來的實在。
老和尚拿起放在門邊的另一個籮筐放到院中,又回來拿起兩本劇本走出去。
孟時細嚼慢咽,把最後一點豆腐拌到飯裏吃完,將餐具收拾到筐裏拿出去,看老和尚的位置,這才發現佛堂的北牆樹下,是一塊由天然怪石做成的茶几。
石面上擺着蓋碗茶具、茶葉罐,茶几四周是幾個樹根凳子,旁邊放着一個木炭爐子和一個裝水的木桶。
爐子上架着銅壺。
老和尚坐在凳子上,見孟時出來,招手讓他過去坐。
孟時坐下。
老和尚將兩本劇本放在他面前,掀開碗蓋,說:“寺裏自己制的茶,玉湖潭裏打的水,小友嚐嚐吧。”
孟時看碗內茶湯橙黃,茶芽部分已經沉落,條條挺立,上下交錯,猶如雨後春筍,說了聲,“白毫銀針,好茶,不過這天氣還是來一瓶冰鎮可樂舒服。”
老和尚豁然一笑,渾然不在意這世間最上品的白茶,被孟時拿來和可樂比。
他說,“這兩份文字,老和尚都看了,老和尚不懂電影,單從這兩份文字上看,,行文隨性,語境灑脫,但細細讀來卻是只有‘執’,神思悟不透代代傳承的‘高僧慧果’才是最大的知障,最大的執念,
與之相對的賀天,一開始就在放下,放下金身、放下慧果、放下空禪寺、乃至放下他一直所求的情愛,直至最後背對衆生面向魔羅,看似‘斷、舍、離’,實則‘執、癡、戾’。”
行生把手放在封面沒字的冊子上,“倒是這一份,玄奘放下佛國,放下如來,教化猴子,捧起金魚,面對衆生,有幾分大乘禪意,不過,觀小友文筆言辭,斷不是修佛之人,倒有謗佛之嫌。”
孟時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在一般佛教徒看來,謗佛要入無間地獄。
“佛如日升日落,四時輪轉,我信仰佛教,於佛教無增,不信仰佛教,於佛教無減,那些……”
孟時張了張嘴,把後半句,‘那些蠱惑信徒,說信我仰我就能得點什麼,不信我就不得好死的玩意,不過是癡人把戲’給咽了回去。
不過,行生還是聽出了孟時的弦外之音,伸手將第二壺燒開的水提到石面上,念了句佛號,說,
“小友自悟能到此種地步已是難能可貴,但老和尚需叮囑一句,切莫以此傳法,無大根性者,聽聞此言,易入空執,佛說福德、功德,地獄之景,亦是希望衆生能自悟,莫入空執。”
嘴裏念着“一切皆空”,然後對什麼都沒有敬畏之心,行事肆無忌憚,這是最可怕的。
“小子曉得。”孟時點頭,“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學我,如同進魔道。”
“善哉。”
行生端起茶喝了一口,“小友要一句批語,老和尚需知道這文字背後的事體,才能下筆。”
孟時將葉上末的導演生涯,他和蘇然之間的關係狀態,以及對他心理狀態的猜測,簡要的說了說。
然後重點說的一下,自己打算拿着輕雪傳媒原本要投資到裏的兩千萬,拍一部同類型的電影,和他同期上映。
孟時說,“葉上末如同病重的非洲野牛,小子是隨行的鬣狗,
如果他病好了,牛皮油光發亮,犄角雄壯鋒利,自然引人注目,受人讚歎,小子隨行也能引旁人順帶看一眼,
若是真病倒了,小子跟在身邊,正好第一個撲上去。”
行生看着孟時的眼睛,將茶碗放下,“小友何必用言語貶低自我,物競天擇,此乃天道,而且我觀葉施主不是野牛,而是暫時虛弱的雄獅,小友亦不是鬣狗之輩,要知鬣狗可不能與雄獅爲伍。”
孟時喝茶,不語。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行生說,“小友此番已是勝算在手,也早料到了得手之後勢必會招來一片罵聲,討伐,而這罵聲、討伐,想來也在小友的預料之中,該是小友對葉施主及蘇女士的保護、緩衝,若葉施主看過小友的文字,能心有所悟,更是最好不過。”
老和尚言辭用的是“想來,該是”,但語氣淡定從容。
孟時遇到過很多“懂哥”猜測他心裏的想法、計劃,而他就隨着他們的猜測,把這些人當玩具擺弄。
但老和尚和他們不同。
他在不懂行業公關輿論戰爭的情況下,僅僅憑藉很少的信息,把孟時的計劃看破了大半。
是真的看破。
葉上末把的劇本給孟時看,讓他“背後”的輕雪傳媒參與投資,甚至帶他去見了自己的“創作靈感”蘇然。
但孟時把他看了一個透徹之後,抽身而退,拿着本來應該投到裏的兩千萬,拍了一部同類型的電影,還要搶在他之前上映。
這種背景下,如果的票房口碑真的撲了。
不說別的,目前親自擔任韓鷺經紀人,內地第一經紀公司“拾椛文化”的掌舵人吳怡,就會帶頭衝鋒,用孟時和輕雪傳媒當靶子,轉移葉上末和韓鷺身上的壓力。
孟時對老和尚是尊敬的,他起身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小子伸手前,心中已經有自救之道。”
行生嘆了口氣,“也罷,幫老和尚到房中取筆墨來吧。”
孟時取了筆墨。
行生起身研墨蘸筆,在兩個字旁邊寫下: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何用修禪,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
孟時再度恭敬的給老和尚行了個佛禮,“多謝大師開示。”
這二十四個字,可謂直指葉上末的病竈所在——幹嘛折騰那麼多啊,靜下來問問自己的心就好了,何必去外界找什麼認同。
老和尚再蘸筆,在孟時的那份沒有名字的劇本封面中間寫下:悟空
然後在旁寫道:苦口的是良藥,逆耳必是忠言,若能鑽木出火,淤泥定生紅蓮。
——乙亥年癸酉壬申大悲寺行生贈小友孟時
孟時看老和尚署名落款,心情複雜難明。
不光是因爲這個被他改過的,最終還是定名爲,更是因爲他要惹的事,老和尚已經看破,還是願意筆落因果,沾染紅塵。
這才是佛門大德度人度世之法門啊。
行生放下筆,說,“風過蓮池,不起浪花也泛漣漪,小友投石擊水,若是閃避不及當濺一身淤泥,萬萬戒驕戒躁,方可步步生蓮。”
孟時點頭,“小子謹記。”
行生說,“小友自去,莫讓家人久等,老和尚一路行來也乏了。”
老和尚說罷,徑直回了寮房。
孟時用銅壺裏的熱水,收拾了茶具,用木桶裏的清水洗了筆硯,擺放在石臺上。
這時兩本劇本的墨跡已經乾透,收起來放回包裏,走出玉湖庵,帶上門,沿着來時的石階往下。
剛到石階就看到橋邁着小短腿,雙手張開,顛顛的跑了過來。
孟時急忙迎上去把她抱了起來。
橋緊緊的摟着舅舅的脖子,帶着哭腔,“JOJO你去哪了~”
孟時摸了摸她的頭,“舅舅去喝茶了。”
橋邊抽鼻子邊說,“我以爲JOJO被老和尚抓走當小和尚,以後再也見不到哩~嗚~”
幾人聞言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