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7章 多識草木,少探人心(四)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曹家大官人字數:2088更新時間:24/06/28 19:19:12
    自古以來,後宮之中,都是母憑子貴。

    而自古以來,又少有君王不愛江山愛美人。

    幾個月前,劉淮兵敗後,劉彥勃然大怒,即刻下詔罷黜了劉淮太子之位。

    劉彥的一世帝王雄心頃刻間毀於一旦,自然對劉淮的生母李鳳蛟沒什麼好臉色,自從東境奏報傳來,劉彥一步都未曾踏足李鳳蛟的寢宮,就連新春佳節,也沒有差人帶去一聲問候。

    雖然劉淮是劉彥的獨子,但此番種種,後宮閒言碎語已經開始傳開:母隨子衰,李鳳蛟的皇后之位,恐怕要不保嘍!

    至於很久很久以前的宮牆往事,知情人諱莫如深,所有人都選擇了忘卻。

    但,近幾日正在氣頭兒上的劉彥,卻沒有忘記。

    那樁席捲了整個江山的‘天妖案’,就如同劉彥的一根刺,這一生都拔不出來。

    今日,李鳳蛟買通劉彥身邊內侍探聽消息,繼而突然造訪,其刺探之心,劉彥自然知曉,聯想到當年往事,無形中,劉彥對李鳳蛟又增加了一分厭惡。

    只見劉彥不冷不熱,對李鳳蛟說道,“皇后有心了!殿外風雪頗大,朕與三位臣工也還有要事相商,皇后放下醒酒茶便回了吧,也好早些休息。”

    這對冤家剛一見面便下了逐客令,這讓對京畿官場不甚了解的劉懿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息,他決定謹慎說話,儘量不要說話。

    李鳳蛟日常中性如烈火,今夜卻難得好脾氣,聽劉彥說完也不生氣,流步搖移,婀娜多姿地行至劉彥身前,從身後侍女手中取過醒酒茶,輕輕擺到劉彥案上,劉彥微微點頭,便算還了禮。

    隨後,李鳳蛟起步回身,身後侍女依次爲呂錚、陶侃敬上醒酒茶。

    最後,她來到劉懿身前,又親手取過一碗湯,放到劉懿身前。

    劉懿受寵若驚,匆忙起身,弓腰舉雙手接過。

    剎那間,兩人四目交匯,李鳳蛟目波澄鮮,正瞪着一雙鳳眼打量着劉懿,劉懿一瞥之間,即刻低頭不語。

    李鳳蛟神不露跡,僅瞧了劉懿一眼,便突然擡眼,躬身請辭離去。

    劉彥有心提點一下李鳳蛟,好叫他死了讓自己重新恢復劉淮太子身份的心思。

    於是,劉彥望着仍未出殿的那道倩影,朗聲說道,“凌源伯,此番大事若成,太子歸來,以卿之間,該如何處置太子啊?”

    說實話,劉懿與這位窩囊太子雖然素未謀面,但僅僅從斥虎衛的情報和江湖人的風評來看,這是個極其無用之人。

    但是,在太子生母面前談太子,劉懿能給出的答案毋庸置疑。

    劉懿揣測了一番人心,最後故作誠懇地說道,“陛下,微臣以爲,太子體皇極之尊,不可擅廢,想秦二世而終,皆因立儲之事。此微臣賤鄙之見,不足之處,請陛下寬宏。”

    李鳳蛟頓了一步,向露出了一絲笑容,那笑容裏,有牽強、有感激、有欣喜、有安心,還有她一整個春天。

    劉懿目不斜視,心中卻感懷萬千:平田三載,皇后派遣司馬詔南兩次出手,雖言還父親劉權生恩情,但卻實實在在救下了自己的性命,今日說一句公道話,也算報了皇后兩度救命之恩。

    劉彥坐在龍椅之上,他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

    聽完此話,劉彥朗聲大笑了一聲,轉而說道,“秦二世而亡,乃是新君昏聵,非立儲不明之過。凌源伯少年大才,我大漢江山後繼有人啊!”

    呂錚和陶侃兩個宦海老油條,把臉深深地扎了下去,一言不發。

    在劉懿看來,此話一語雙關,兩層意思:第一層意思,自然說的是江山興盛取決於新君秉性,而非立儲不明之過。第二層意思,大概應該是想旁敲側擊一下皇后李鳳蛟,藉機告訴她劉氏宗族英才輩出,不乏擅做帝王之人。

    劉懿眯眼猜透劉彥心思,立即拜道,“微臣受教。”

    李鳳蛟寂寞無聲,面色如水,婀娜高雅,平靜走出那道剛剛補好的殿門。

    時天大雪,大風獵獵,李鳳蛟走出那壓抑的宣室殿,一路步子不停,越走越快,行到無人處,正想長長呼一口氣,幾片雪花隨風飄入了她那櫻桃小口中,李鳳蛟少女般抿嘴品了品,淚流滿面。

    風中傳來的苦鹹,是悔恨當年的滋味嗎?

    ......

    李鳳蛟走後,劉懿亦拜別君王,接下來,陶侃也悠悠出殿。

    殿內,僅剩了一對兒師徒,對坐案前,飲茶、下棋。

    劉懿走後,劉彥心情大好,幽幽沉沉的情緒一掃全無,開始侃侃而談。

    “這小子,竟謀定了我等未謀之事,大彩。老師,此子聰慧,遠超學生想象。”劉彥今晚心情上佳,見到了想見的人、謀定了想謀的事,不禁飄飄然,“當年這盤棋,到底還是老師技高一籌啊!”

    “聰明者戒太察,剛強者戒太暴,溫良者戒無斷。”呂錚溫聲說道,“少年成名,最忌諱的便是鋒芒太盛。此子過妖易折,老臣以爲,曲州之事一了,不如讓凌源伯來兩儀學宮隱跡幾年,沉澱一番再行任用,將來定可做乾坤巨匠。”

    劉彥面色微變,有些驚奇又迫切地問向陶侃,“老師的意思是?“

    呂錚咧嘴一笑,長生眉順勢四散飄蕩,“就按陛下的意思,等此事一了,給凌源伯一個州牧的位置,如何?”

    劉彥有些失望,這並不是他心中想要的答案,但是,僅從眼下形勢來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劉彥旋即又問道,“程淳那邊動起來了麼?”

    呂錚回答,“嗯!不過,曲州八族氣機已散,成功概率不大。”

    劉彥再問,“這小子如果平定兩州之事,太子歸來,如何處置?”

    “天下大業,帝王神器,必建儲副,以固洪基。太子即是長子、又是嫡子,不可擅廢,老臣以爲,還應給太子一些機會爲好。”呂錚雙目只在棋盤上,說話卻大有深意,“民心即天心,世族之心,亦是民心。”

    劉彥面色更加失望,但老師呂錚素來不結黨,他說的話,在劉彥心中分量很重,廢太子一事,他也只能慎重思考。

    想罷,劉彥兩隻手在棋盤上胡亂一抹,棋局立成亂局。

    “老師不懂我心,不玩啦!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