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

    一陣刺耳的尖銳嗡鳴突兀響起。

    原本正在撕咬屍體的喪屍猛地擡頭，朝他們一窩蜂衝了過來。

    “靠！”

    老司機猛打方向盤，車子朝一側傾斜，輪胎在地上摩擦出漆黑的印記。

    然而兩側居民樓裏突然涌出無數喪屍，嘶吼着朝他們撲來，目標格外一致。

    王威崩潰大吼：“你他媽捅了喪屍窩啊！”

    小巴車孤零零地在路上狂奔，身後是洶涌的屍潮，宛如一隻小船陷入活死人的海洋。

    慕姍朝前方分叉路看了眼，沒等老司機開口：“往西北方向走！”

    對方二話沒說，一腳將油門踩到底，小巴車呼嘯着撞擊過喪屍，砸得一窗玻璃的血肉模糊。

    他們正往建築物少的方向前進，沒有居民樓就沒有喪屍源，這爲衆人爭取了一些時間。

    “小心！！！”扒着車座的算命先生忽然大吼。

    前方的紅綠燈下，一名穿紅衣服、披散頭髮的小姑娘，直挺挺站在路中間。

    老司機下意識要打方向盤避開，慕姍在駕駛座後大叫：“撞上去！”

    “你瘋了——！”

    “聽我的！！！”

    老司機咬牙，狠狠一腳油門，朝着那明顯不對勁的紅衣女孩加速前進。

    “砰——”的一聲巨響，小巴車沒撞到小姑娘，反而是從道路兩側突兀地躍出幾隻喪屍，以自殺式襲擊的方式擋在了他們面前。

    喪屍被車頭撞得一塌糊塗，但是血肉也糊了一窗玻璃。

    老司機什麼也看不見，叫罵着，一個勁用力噴玻璃水。

    二者擦身而過，慕姍轉頭瞪視那個紅衣小女孩，後者也同樣如此。

    目光相觸的一瞬間，她看清了對方的臉，那是一張青白的喪屍面孔，圓圓的雙眸裏慘白一片，沒有瞳孔。

    它的神情平靜，和周圍嘶吼着追逐活人的喪屍完全不一樣。

    慕姍感覺胳膊上汗毛倒豎，脊背發涼，彷彿被什麼高級獵食者盯上。

    她回過頭，顫抖的雙手緊緊握住斧頭手柄，藉此給自己一絲勇氣。

    “嗬嗬。”

    “嗷嗷嗷——”

    落在後面的喪屍聚集成團，迅速追了上來。

    “快開快開！你不是能找路嗎？！”

    “那我他媽也不能往喪屍堆裏衝吧！”

    小巴車重新開始逃命，慕姍靜靜坐在座位上，翻開了自己的集卡冊。

    【環境卡：一間無人的辦公室、一間喪屍滿員教室】

    【物品卡：一管喪屍血清、一把染血的小斧】

    【角色卡：一隻由玩家轉變的喪屍】

    她沒眼花，也不是在做夢。

    她是真的親眼看見了自己召喚的侏儒喪屍。

    可連小隊都是第一次來這裏，喪屍工人怎麼會出現在那？

    她又是在什麼時候用掉的？

    小巴車甩拖喪屍，跌跌撞撞往前衝去。

    而兩側的建築，依然“未卜先知”似的，衝出無數的活死人。

    慕姍身體冰冷。

    或者換一種說話……他們已經循壞了多少次了？

    “靠，沒完沒了了！”

    老司機叫罵着，油門幾乎踩進油箱裏。

    考斯特撞飛兩側飛撲過來的喪屍，輪胎幾乎離地，在一個下坡處拔地而起，好像要飛起來。

    “咣——”的一聲巨響，又是兩隻攔路的喪屍被撞得腦漿迸裂。

    老司機一直在找新的道路，他甚至衝進某個小區的地下停車庫，在地下通道裏發瘋疾馳。

    黑黢黢的地下沒什麼喪屍，他們朝着光亮的出口處飆車，撞開一路擋道的東西。

    車庫裏無主的破車七零八落，偶爾裏面還有喪屍在拍車門。

    搬運工和算命先生一左一右佔據車窗，偶爾擊落兩側撲過來的喪屍，但因車速過快，慣性讓他們根本難以保持平衡。

    發動機嗡鳴着，車子“轟”的一聲撞開升降杆衝出地下車庫。

    大家重獲光明，考斯特重新在平整的大道上疾馳，可慕姍心裏越來越沉。

    明明他們已經挑選了和上次不一樣的道路，爲什麼依然無法擺脫喪屍潮？

    等車子衝出車庫出口後不久，大概五秒鐘，“哇——”的一聲，無數喪屍組成的潮水從出口處噴涌而出，不知是手還是腳的肢體在地上蠕動前進，宛如源源不斷的泥石流。

    而小巴車孤獨地行進在泥石流之前，距離越縮越短，似乎早晚要被它吞沒。

    入目的除了活死人就是活死人，絕望的氣氛開始蔓延。

    蹲守後門的搬運工上半身都是喪屍血，頭臉都被泥漿糊住，他手根本握不住滑溜溜的鋼管，已經開始靠拳頭和蠻力砸。

    “這麼多喪屍，誰來不是一個死！”

    “草他大爺的喪屍潮！草！”

    老司機雙目佈滿血絲，長時間高強度專注讓他呼吸像拉破風箱一樣：“快沒油了……”

    更讓人崩潰的是，後方數不清的喪屍捲成高高的海嘯，哪怕被算命先生的劍光擊潰一時，也能迅速凝聚起來。

    好像有一股神祕的力量在驅使它們，聚合遊散在附近的喪屍，形成一個龐然怪物。

    小巴車和屍潮的距離越拉越近，喪屍跑動時帶起的塵土遮天蔽日，連陽光都不那麼強烈了。

    慕姍已經被迫加入砍喪屍的隊伍，扒在車壁上的屍體越多，車輛自重增大，汽油堅持的時間就越短。

    她也不知道出路在哪裏。

    “沒有油了！！！”老司機大吼。

    慕姍從兜裏掏出來一張卡片丟過去：“用我的！”

    【汽油+50L】

    然而這只是杯水車薪。

    前方不斷有擋道的喪屍被撞飛、被壓扁，車窗玻璃被爛肉糊得幾乎看不清前路，玻璃水也沖刷不掉，雨刮器被骨頭卡住。

    老司機幾乎是憑藉着潛意識在亂開。

    而後方，算命先生的劍光能破開的喪屍越來越有限，他的技能應該也是需要消耗法力的。

    喪屍羣在潮水似的崩騰涌動中前進，一點點逼近他們。

    而小巴車的前方是一條斷頭路，路前杵着一堆亂七八糟的建築垃圾，用綠網布兜着。

    老司機頭髮溼透，他絕望地一腳踩下油門，車子咆哮着衝上小坡，飛起來。

    發動機疲憊的轟鳴聲宛如老人撕心裂肺的咳嗽。

    小巴車停滯半空的一瞬間，一滴汗水滑落慕姍的眼。她眨了眨，看見後側呈現包圍圈的屍潮。

    和屍潮頂端站立的紅衣小女孩冷漠的臉。

    車子還沒落地，無數伸手的喪屍已經近在咫尺。

    如同日全食，將所有光線遮蔽，徹底淹沒了他們的身影。

    黑夜來了。

    *

    尖銳的嗡鳴聲響起。

    原本圍攏在小轎車周圍啃食血肉的喪屍們猛地回頭，張牙舞爪朝他們撲過來。

    “靠靠靠！”

    馮偉用力轉動方向盤，踩下油門掉頭。

    他表情一僵：“事情好像不對……我的車況不對，油量也不對，玻璃上哪來這麼多血！哪哪都不對！”

    舒詠志咳嗽了聲，捂住自己胸口，一副精疲力盡的模樣：“何止是你不對，貧道我也不對。”

    他看向自己的手指，因爲長時間握劍，從小臂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慕姍站起來：“算命先生，你能爬上車頂嗎？”

    舒詠志反應有些遲鈍：“車頂……？”

    “我們必須掌握後方喪屍動向，佔領高處地勢。我不知道你的法力還剩多少，但儘可能，不要讓喪屍靠近一米。”

    “搬運工，你還有多少力氣？你要保證後輪不被任何喪屍肢體卡住，不然我們就移動不了了。”

    王威下意識罵：“說什麼屁話，老子我……”

    他忽然看見自己的手，戰鬥的痕跡一直蔓延整個上半身，他甚至滿頭滿臉都是喪屍的黑血。

    強壯男人露出詫異的表情，隨後漸漸變成驚恐：“血，好多血，發生了什麼……”

    慕姍來不及等他適應了，她扒住副駕駛的座椅：“磚家，[喪屍是死人不能動]這條邏輯是錯誤的，快想別的推理！”

    曹成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老司機，用‘老馬識途’技能，走那些不可能存在的路逃，必要的時候上房頂也行！”

    馮偉臉上神色變來變去：“妹子，你怎麼知道我們的技能？”

    慕姍擦了擦斧面上的血跡，壓低聲音：“因爲在上次循環裏，你用過了。”

    *

    不知道第幾次循環。

    破破爛爛小巴車鳴叫着在馬路上狂奔，車身髒得幾乎看不出顏色，拖出兩條長長的車轍印。

    曹成渾身顫抖，嘴裏打磕巴：“我們開的四輪車，喪屍靠兩條腿。衆所周知兩條腿跑不過四個輪子，所以我推斷——我們不會被喪屍追上！”

    【邏輯不成立，推理失敗】

    “我們是活人，喪屍是死人，我們不是同一種生物。所以我判斷——我們不會變成喪屍！”

    【邏輯不成立，推理失敗】

    駕駛座的老司機都忍不住罵：“靠，你能不能好好想想，連我都聽出來你邏輯有BUG！專家不是說什麼都是對的嗎？！”

    可他不是專家，是磚家！

    曹成雙手猛捶自己腦門，一副痛苦的模樣。

    慕姍一斧頭砍斷一隻喪屍扒着車窗的手，手臂好像已經揮動了幾百次，她累得氣喘吁吁。

    “磚家，你剛纔說什麼！”

    曹成疑惑擡頭：“啊？”

    慕姍忽然想通什麼：“我們不能變成喪屍，但喪屍沒準能變成人！”

    開車的老司機靠了聲：“——你也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