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三章 二十歲的拳

    牯牛大崗，大雪坪。

    高空天雷滾滾不休。

    一條浩蕩白河沿山而上，盡是書生浩然氣。

    軒轅敬城一步邁出就已經從二品直入天象。

    等到落地，便是儒聖風采。

    “心有不平，與天地共鳴。”

    軒轅大磐從閣樓走出，眼裏含有讚歎和殺意，“看來你讀書確實要比練武的資質更好些。”

    徽山的山頂閣樓掛着一塊巨匾，上書“獨享陸地清福”六個力道遒勁的大字。

    軒轅家坐地爲王五百年，也當得起這個評價。

    只是“獨享”註定了一山不容二虎。

    在軒轅大磐心裏，殺意已經徹底壓倒了對嫡孫的讚歎。

    “在老祖眼裏，資質就那麼重要麼，世間又有幾家像我們這般骯髒，老祖的學問狗屁不通，今日敬城斗膽，要用你的方式，和你分個高下。”

    軒轅敬城率先出手，大袖飛舞。

    儒家門生修煉有成，借天地之力爲己用。

    頃刻間，六道百米龍捲拔地而起，卷走了六條飛流直下的瀑布，造就六龍汲水的無匹風光。

    龍捲向前平移，猶如刀割劍斬，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盧白頡護着徐脂虎倉促下山，那座閣樓轉眼間淪爲齏粉。

    軒轅大磐豪邁大笑，半步武聖的混身氣血沸騰，一拳轟出，陽極生陰的寒冰凍殺六條龍捲，陣陣冰藍拳光閃耀夜空，就連隔壁的龍虎山也能清楚看見。

    牯牛大崗憑空下降一寸。

    軒轅敬城再度揮手，儒衫袖口碎裂。

    六道龍捲重新匯聚，威勢更勝往昔。

    軒轅大磐向前爆衝，結果被龍捲硬生生阻攔回去，本就輕薄的衣衫百般襤褸。

    “你竟然還不是普通的儒聖，誰送了你這等浩大儒家氣運！”

    軒轅敬城輕笑，嘴裏咳出鮮血，心裏感激了一番曹先生的“借書”之舉，讓他成功晉升儒聖圓滿，放在以前，足以稱霸江湖。

    “我輩儒生自有前輩開路。”

    雙方接連交鋒了兩百餘手。

    半步武聖對戰儒聖圓滿，不分勝負。

    軒轅大磐心頭彷彿火燒，怒極恨極，三教中人的戰力應當弱一個層次看，自己理當佔據優勢，可近日突破過於迅猛，又無足夠元陰完全轉化體內陽剛，正處於關鍵時期，反倒比正常的半步武聖差了些許。

    “昔有春風，凍殺少年，我說就是老祖你現如今的醜態啊，縱然鼎爐萬千，可有女子與你面如桃紅?”

    軒轅敬城爽朗笑唱，神色痛快。

    “儒生守章句，疏忽遂將老。海山行當歸，白髮何足掃。傷心老桂樹，不見妻女笑。干戈礙徽山，豺虎滿樓堡。積屍爛春坪，流血漲豐鎬。快哉承悲風，舉目視蒼昊。老祖宗，敬城可不是要與你切磋啊！”

    軒轅敬城仰頭望天，黑髮化雪，整個人像是浸淫典籍不知年月，變得老邁不堪。

    短短六句將人生道盡，便再無遺憾。

    “有請老祖宗昇天！”

    軒轅大磐只能出拳更快。

    只見天空突然降下一道粗如山峯的磅礴雷霆，消殺春雨、龍捲、拳罡，天地間唯有雷光璀璨，白茫茫炸個乾淨。

    足足幾十息過去，牯牛大崗驟然坍塌。

    雷光之後，竟有一拳打退雨幕數十丈。

    軒轅大磐出拳向天，儘管遍體鱗傷，卻是意氣風發，澎湃拳罡蒸發血水，陸地神仙境武夫氣魄展露無遺。

    “二十歲祖父問我拳爲何物，我將他打個半死後說拳就是我，後見王繡風流便提槍入江湖，敗，棄槍學劍，再敗，舍劍學刀，又敗，扔刀去雙修，今日竟然還敗。”

    軒轅大磐體內所謂陽剛和陰柔快速流逝，但整個人的氣息愈發平和，陸地神仙境界快速穩固，既然雙修只爲武道，那現在沒用的東西扔了就是。

    “是我對不住你，是我對不住祖父教誨，我輩武夫怎敢投機取巧，怎能面對強敵就退讓三舍，刀槍劍戟皆是無用，一雙拳頭傍身便足夠，青鋒隨她去吧，你那妻子主動找我，確實不是個東西，二孫死就死了，反正資質不堪大用，今後軒轅家勢必要稱霸武林，我亦會像祖父那樣等一個把我打到死的後輩。”

    軒轅大磐搖頭輕笑。

    “該對你多點耐心的。”

    沒有回答，因爲軒轅敬城已經死了。

    軒轅大磐轉身打算離去，卻突然轉頭。

    只見徽山下，有一道血氣狼煙直衝天穹，即便置身朦朧水霧，其散發的血腥和暴厲亦似皓月當空。

    竟是那天下第二的薊國公！

    某人一步邁出，速度已然是巔峯。

    但第二步居然還要更快。

    在巔峯之上步步加速，讓雨夜如炙！

    浩蕩江水被氣機牽引，開始逆流。

    暗地裏的趙黃巢目露驚駭，退去三百丈。

    龍虎山上幾名天師如臨大敵，數百弟子像是大難臨頭，人人惶恐不安。

    那人分明要問拳天下，弒殺所有武夫！

    雙大金剛體魄展露，一氣流轉一千六百裏，沒有蟒袍，沒有長槍，也沒有祕術，只留一身圓滿神意。

    行至半山腰，無數建築便提前垮塌充當臺階，視線中不見人影，唯有沖天而起的猛龍。

    “來得好！”

    軒轅大磐放聲大笑，一刻鍾前，他見到這一幕絕對會跑，可他棄槍、舍劍、扔刀、廢雙修，此刻只有自己死也不願意放下的拳頭。

    死則死矣，難道至今修行百年，他還要捨棄武道不成。

    “誰說我輩武夫不風流！”

    這一刻，軒轅大磐竟然不退反進。

    在走入雙修魔障前，他就已經是步步穩紮穩打出來的天象武夫，或者說正因太過癡迷，才陷入了一敗再敗的絕望魔障。

    “薊國公，嚐嚐老夫二十歲時的拳頭！”

    天地間，兩條白線在半空相撞。

    軒轅大磐一招不防，就要向天下第二遞出自己未出江湖時的那豪邁一拳。

    拳就是我！

    可惜，對手根本目中無人，只管出拳向上，像是敵人主動撞了上來。

    雙方互換一拳。

    彷彿有一道流星直墜牯牛大崗。

    緊接着雨幕下就發生了徽山山頭和六瀑絕壁一共炸碎的宏偉景象。

    半空中的真空平面盪開粗壯波紋。

    逆流的大江邊，趙黃巢在問拳結束後立刻返回，想要確定兩人生死，呼吸之間，嘴角居然溢出一絲鮮血，如今徽山地界，充滿了針對天象境以上的外溢拳罡。

    視野中，那位國公一拳打沒了整座山頭。

    徽山，江源在廢墟間如履平地，找到了軒轅大磐的百裂軀體。

    如果對方還是那個半吊子，他不介意搞偷襲，滿足自己的一些興趣。

    但既然敢說死就死，那就值得賜死。

    只不過陸地神仙境武夫此生武道的巔峯一拳確實很重。

    江源低頭看了眼血肉模糊的右手。

    具體強度，可以媲美那道隱隱超過天人層次半籌的節氣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