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愚蠢又卑賤的嫉妒心

    在援救凱因茲和夜子的三十分鍾前，桐人和亞絲娜兩人在餐館裏回顧這起事件。

    發現異樣的桐人，總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面對旁邊椅子上稍微揚起視線的棕發美少女，一邊將思緒的大半拿來分析這種不協調感，一邊提出了大膽至極的問題。

    “亞絲娜，你有結過婚嗎？”

    回答他的，是帶着冰冷殺氣的眼神，用力握緊的拳頭以及彎腰前傾身子，一副要讓他好看的動作。

    “沒、沒事，就當我沒問過！”

    桐人在被揍之前，連忙雙手擺動同時補救道：“不、不是啦，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你剛纔對結婚發表了一些感想，我想說說那個，僅此而已！”

    “怎麼，你想說什麼？”

    “SAO裏結婚後，道具欄會共同化，在某種意義上根本就沒有個人隱私的意思。”

    “確實……”

    結婚之後的玩家道具欄會完全統合，道具容量的上限會擴張成兩個人力量值的總和。

    雖然這樣會帶來很大的便利性，但也衍生出結婚欺詐——拿到稀有道具便逃走的危險性。

    爲什麼這個系統不妥呢？

    桐人強壓下內心的不適，問道：“那麼離婚的時候道具欄又會變得怎麼樣呢？”

    “咦？”

    這個意料之外的話題讓亞絲娜也愣住了。

    她也沒有結過婚，只能憑模糊的回憶說道：“這個嘛……我記得有好幾種選項。比如自動分配、輪流選擇道具等等……其他的還有幾個，不過我不記得了。”

    “真想知道詳細的情況。該怎麼辦才好？……對了，亞絲娜，要不要試試看和我……”

    這時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亞絲娜就帶着比剛纔強烈數倍的殺氣，左手抓住腰間的細劍露出迷人的微笑。

    “試試看和你怎樣？”

    “和、和我……一起傳訊問希茲克利夫吧？”

    慫人實在不敢繼續說下去。

    大約過了一分鐘，希茲克利夫就給出了答覆，詳細且簡潔地記錄了離婚時道具欄的相關處置。

    除了剛纔亞絲娜曾經提過的自動等價分配、交互選擇分配之外，還有可以用百分比多寡來進行自動分配，也就是說可以向離婚對象收取贍養費的意思。

    明明是遊戲，卻這麼現實。

    這些選項當然是在離婚時經過雙方同意之後才能選擇，反過來說如果有一方不同意分配的方式，那在系統上就無法離婚。

    但是，不可能所有離婚都能和平分手，遇上無論如何都想離婚的對象，對方卻怎麼也不肯離婚時該怎麼辦呢？這個世界可不存在幫忙調解離婚的法庭。

    而回答這個疑問的，是希茲克利夫寫在信件末尾的一句話。

    【順帶一提，無條件離婚只有將自己的道具分配率設爲零，將對方設定爲百分之一百才能成立。而在這個例子裏面，當離婚成立，道具欄分割時，另一方所無法容納的道具就會全部掉在腳邊。桐人啊，如果另一半準備要無條件離婚時，我推薦你還是選擇躲在旅館的單人房裏比較好哦。】

    略帶調侃的信件讓桐人如遭雷擊。

    原本的不適感逐漸放大，心情也從原本的焦躁轉爲懷疑，接着又通過確信後化爲驚愕，最後更之變成了恐懼。他在亞絲娜的面前上演了一場什麼叫變臉。

    “啊……啊啊……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啊！”

    他猛地站起身來，用力抓住眼前亞絲娜的肩膀，嚇得直往後退的少女臉頰通紅，語氣不自然地說道：“等……怎、怎麼……難道你想在這、這裏……不要，至少應該去旅館……”

    桐人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這句話。

    他的大腦完全被這起事件隱藏的真相所震驚，像是從喉嚨裏擠出呻吟一般。

    “自己一百，對方零。要做到這樣的離婚，就只有一種方法而已！”

    “咦？什麼？”

    “就是死別啊！結婚對象死亡的瞬間，道具欄就會變回原來的容量，沒辦法收納的道具就會全部掉在腳邊。

    也就是說……也就是說金蘋果的會長被殺害的瞬間，放在她道具欄裏的稀有戒指其實不會被犯人拿走，而是會留在結婚對象的道具欄裏，不然就是會在結婚對象的腳邊實體化才對！”

    亞絲娜栗色雙眸緩緩地眨了一下，原本浮現在眼裏的疑惑，忽然轉變爲深沉的顫慄。

    “戒指……沒有被奪走？”

    “不對，也不是那樣。”

    桐人放開她的肩膀，再次重重的坐了下來，他沙啞着嗓子說道：“應該說被奪走了，葛利牧羅克他奪走了在自己道具欄裏的戒指。他不是圈內事件這個假象裏的犯人，而是半年前戒指事件的黑幕。”

    聽完桐人說的這些話，震驚不已的亞絲娜手中的細劍掉落在地上。

    接下來的也是小林後來聽說的。

    策劃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就是葛利牧羅克，他並沒有直接下手殺害金蘋果的會長，而是委託了專門幹這種骯髒事的紅色玩家動的手。

    並且他知道圈內殺人事件的全部計劃，自然知道完全成功會出現什麼結果。

    接連在眼前上演幽靈殺人，充滿罪惡感的修密特會到這裏來懺悔，而扮成幽靈的凱因茲和夜子會在這裏逼問修密特，那麼他就可以利用這個情況來將戒指事件徹底埋葬在黑暗當中，這也是爲什麼微笑棺木的三人——PoH和他的兩個手下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至於爲什麼葛利牧羅克要殺掉自己的妻子？

    是因爲愚蠢而又卑賤的理由。

    ——嫉妒。

    葛利牧羅克和金蘋果的會長，不光在遊戲中是夫妻，在現實中同樣是夫妻。

    對丈夫來說，她是個沒有缺點的理想妻子，甚至可以說夫唱婦隨這句成語就是爲了她這種女性所創造的。兩人相處的異常和諧，甚至一次架都沒有吵過。

    但當遇到危險的時候，有的人會一蹶不振，而有的人卻會散發出屬於自己的光芒。

    金蘋果的會長就是這樣。

    她一改在現實裏的順從、膽小，很快就在遊戲中振作起來，不論是戰鬥力還是狀況判斷能力，都是遠比丈夫要強得多，並且她不顧丈夫的反對建立了公會、募集成員，同時開始鍛鍊自己希望能加入攻略組，爲早日通關這個遊戲出一份力。

    和現實相比，金蘋果會長可以說整個人充滿活力，而且過的相當充實。

    可就是這樣的妻子，讓丈夫產生了自己愛的那個人已經消失了。就算完全攻略遊戲回到現實，那個凡事順從自己、愛着自己的妻子，也永遠不會回來了。

    這種恐懼逐漸侵蝕他的內心。

    所以爲了不發生這樣的事，爲了回到現實中不接受被妻子離婚的屈辱，他選擇將妻子永遠封印在遊戲中，封印在這裏的回憶當中。

    “屈辱？你說那是屈辱？就因爲妻子變得不聽你的話……伱竟然就因爲這種理由而把她殺掉？爲了能從SAO中解放而鍛鍊自己與同伴……希望有一天能加入攻略組的人，你竟然……因爲這種理由……就把她……”

    令人作嘔的嫉妒。

    桐人的右手抓住劍柄，但左手卻死死地按住右手。

    他的衝動和理智在互相衝擊。

    “就因爲這種理由？你錯了，這是很充分的理由，總有一天你也會明白的。等你得到愛情，而又快要失去它的時候……”

    “不，錯的人是你，葛利牧羅克！”

    反駁他的人是亞絲娜。

    她姣好的臉龐帶上明顯的怒意。

    “你對妻子的感情根本不是愛，而是佔有慾！如果敢說自己還愛着她的話，就把你左手的手套脫下來！會長小姐直到遇害的時候都還把戒指戴在手上，而你應該早就把它丟掉了吧！”

    葛利牧羅克的肩膀微微顫抖。

    他就像桐人一樣，右手用力抓住左手，但是手至此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保持沉默而沒有準備脫下皮手套的樣子。

    顯然亞絲娜的猜測是正確的。

    他的手上，根本沒有戒指！

    最後葛利牧羅克被交給了修密特，這個曾經一時鬼迷心竅的長槍使，也對葛利牧羅克的做法感到厭惡，表示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想來葛利牧羅克最後會被關押在永無天日的黑鐵宮等待遊戲結束吧。

    真是便宜他了。

    凱因茲和夜子來到桐人與亞絲娜的面前，停下腳步並深深鞠了一躬，接着互相看了一眼。

    最後夜子開口道：“亞絲娜小姐，桐人先生。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向你們道歉以及感謝……如果不是你們兩位趕到，我們早就已經被殺了……而且也無法揭露葛利牧羅克的惡行了。”

    “沒有的事，我只是做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反而是你們做的事讓人讚歎，就連小林都誇你們讓他感到有趣。”

    “小林先生嗎？請代我向他致歉。”

    夜子再次鞠躬，然後和凱因茲一起，隨着修密特的腳步走下山丘，而桐人和亞絲娜就這樣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

    “我說，桐人。”

    亞絲娜突然冒出一句話：“如果換成是你……如果你和某個人結婚之後，發現了那人隱藏的一面，到時候你會有什麼想法？”

    “咦？”

    面對這個完全沒想過的問題，桐人頓時說不出話來。畢竟他不過是個十五歲零六個月的小鬼頭，根本沒有試着去理解這些人情世故。

    但在他拼命地思考之後，給出了一個有點淺薄的回答。

    “我想，應該會覺得幸運吧。”

    “嗯？”

    “因、因爲啊，我就是喜歡上了那個人的每一面才會結婚的吧？所以，結婚之後如果能發現對方新的一面並再度喜歡上，那不是得到了兩倍的好處嗎？”

    雖然這種說法俗氣到了極點，但亞絲娜皺了皺眉頭後，隨即又歪着頭露出了微笑。

    “呵呵，你真是個怪人。”

    “怪人？”

    “算了，話說回來，實在發生太多事，讓我的肚子都餓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說的也是。那我們就來試試阿爾戈特名產，外表是大阪燒但醬料卻沒有味道的那個……”

    “駁回。”

    當場被拒絕的桐人垂頭喪氣的準備離開，亞絲娜卻突然抓住他的肩膀。

    嚇了一跳而回過頭的桐人眼前，出現了不可思議的景象。

    自從和圈內事件扯上關係後，他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但每一次都會讓人震驚。

    艾恩格朗特里，所有的感覺情報都可以經由線路置換成數位檔案，所以絕對不可能出現所謂的靈異現象，所以現在看見的，若不是服務器的BUG，就是真實世界裏腦部產生的幻覺。

    在山丘北側稍遠處，豎立在彎曲古樹根部那塊長滿青苔的墓碑旁邊，出現了一名閃爍着淡淡金光，而且身體有一半透明的女性玩家。

    那人纖細的身體上，裹着最低限度的金屬鎧甲。

    她腰部掛着一把略細的長劍，背上還有一面盾牌。這名短髮女子的容顏，看起來相當和藹可親又美麗，眼中也跟桐人認識的數名玩家一樣，帶着堅強的光芒。

    只有希望靠自己的劍來終結這個死亡遊戲的攻略者，才會擁有那樣的眼神。

    這名露出平穩微笑的女性玩家，只是靜靜凝視着桐人和亞絲娜，但不久後她便像是要交給兩人什麼東西似的，對他們伸出張開的右手。

    桐人和亞絲娜也同時對她伸出右手，當手掌感受到一股熱量的瞬間便緊握起手來。

    那道熱氣流進體內並在桐人的心中點起了火，更在變成她想要傳達的話之後，從他的嘴脣裏流出。

    “我們會繼承你的遺志……總有一天，一定會攻略這款遊戲，把大家從這裏解放出去。”

    “嗯，一定會。所以，請你保佑我們。”

    亞絲娜的呢喃，就這樣乘着夜風傳到了那名女性劍士的身邊。她那透明的臉龐也跟着出現了非常燦爛的笑容。

    下一個瞬間，那個地方再也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兩人放下手後，又在現場站了好一段時間。

    最後亞絲娜用力握住桐人的右手，微笑着對他說道：“回去吧，明天還得繼續努力才行。”

    “……說的也是。希望能在這個禮拜內，突破現在的最前線。”

    桐人回以微笑。

    接着，兩人便轉身走下小山坡，開始朝着主街區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