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凡人之劍

    作爲公主護衛且在其關照下的克萊姆，爲了防止被其他士兵針對和抨擊，每天起牀的時間會很早。

    不過，今天比以往格外的早。

    穿上金屬氣味洗也洗不掉的舊衣服，看了看工整擺放在角落裏的精美祕銀鎧甲，回想昨天某位神官大人與他說過的話，最後還是套上普通士兵的練甲衫。

    打量了一會兒自己的模樣，確定不會讓主人臉上無光後，克萊姆滿意地點了個頭，走出房間。

    他正在前往佔據塔中一整層樓，作爲訓練所使用的敞廳。

    平時這裏總是充斥着士兵們的熱情，不過現在畢竟時間還早，所以沒有半個人影。空蕩蕩的訓練場悄然無聲，聽見的只有寂靜。

    由於四面八方都以石材圍繞，因此克萊姆發出的腳步聲形成了響亮迴音。

    魔法燈將敞廳照的明亮。

    大廳裏並列着綁在樁子上的鎧甲，還有稻草做的人偶用來當作箭靶，牆邊可以看到排列着各種未開封武器的櫃子。

    隨處可見的訓練場所。

    就算說是王族的訓練場，可除了設施更加好一點外，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克萊姆彷彿撥開冰冷的空氣，踏進靜悄悄的大廳，在角落裏慢慢做起伸展運動。

    仔細做了三十分鍾的伸展運動，克萊姆的臉漲得不是普通的紅，額頭滲出汗水，呼氣中也含有運動的熱氣。

    對普通平民來說，是非常困難的激烈運動，但對他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每天訓練之始的開胃菜罷了。

    擦去額頭上的汗水，來到排列武器的櫃子面前，尋找一把趁手的厚重鐵劍。接着將幾塊厚重的金屬塊裝進口袋裏，使得衣服變得與全身鎧一樣重。

    這是爲了實戰考慮。

    本來他應該穿上鎧甲的，但那套精美的祕銀鎧甲實在不適合在訓練時穿出來，畢竟在普通士兵看來那更趨向於是在炫耀。

    準備妥當的克萊姆來到角落。

    用力握緊比巨劍更大更重的鐵劍，持舉上段架勢後，一邊吐氣，一邊慢慢揮劍。在揮下的劍打中地板前的最後一刻停住，然後吸氣，再舉到上段架勢。

    不斷重複這個動作。

    待找到感覺後，他逐漸加快揮劍練習的速度，眼神銳利地瞪着眼前，心無旁騖地專注的練習。

    一百次、兩百次……

    三百次後他的臉漲到不能再紅，滴落的汗水沿着臉流下，呼吸彷彿吐出體內快速累積的熱氣，整個人急速升溫。

    大型巨劍的重量對他來說仍然很重，尤其是將劍往下揮的時候，還得控制速度不觸碰到地板，這需要相當強壯的臂力。

    等超過五百次後，雙臂開始抽筋像是發出哀嚎，臉上汗水猶如泉涌。他明白自己到達了極限。

    但就算如此，他也仍然不準備就此打住。

    不過——

    “差不多該休息了吧。”

    有人叫住了他。

    克萊姆轉過頭，看到了王國的戰士長與侯爵家的二公子，正在一旁看着他。

    “史託羅諾夫大人還有林大人！”

    “早上好啊，克萊姆小弟。哎呀，來晚了真抱歉。就算是訓練場，但這裏畢竟是王族起居宮殿的一部分，要不是葛傑夫出面，我就要被當作可疑人士給抓起來了。哈哈哈——”

    “那可真是不妙……”

    看着笑眯眯的神官大人，克萊姆說出這句話。槽點很多，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吐了，倒不如說他的性格就不適合當吐槽役。

    林看了看雙臂不受控制地小幅度抽動，全身冒着熱氣大汗淋漓的克萊姆，說道：

    “因爲我們來晚了克萊姆小弟很寂寞，所以才先自主練習。但是明明是爲了能夠對劍，卻在正式訓練前就耗費完體力，不就本末倒置了嗎？你，是興奮過頭了吧。”

    “……對不起。”

    克萊姆低下頭承認錯誤。

    他也不得不承認在得知今天可以與戰士長肆無忌憚的對劍後，自己從昨晚就很興奮，證據便是今早起牀時間比以往更早。

    “嗯嗯，承認錯誤就是好孩子。”

    林將手摸向他的額頭。

    這個舉動讓年輕的戰士下意識地想要退縮，並不是抗拒被人觸摸，而是——

    “不行！我的身體很髒。”

    “沒關係沒關係。”

    說話間，林的手已經觸碰到他。

    “——治癒。”

    淡藍色的光芒如同一層薄膜將克萊姆全身籠罩在內，而克萊姆原本因過量訓練的急促呼吸變得平穩，消耗的體力開始緩慢恢復，甚至手因不斷握劍而磨出的繭子也掉落下來不少。

    “這個是……”

    “魔法啦。你也知道吧，我是信仰系吟唱者，這點小事我也還是可以做到的。”

    克萊姆自然知道這是魔法。

    作爲公主護衛的他，也曾見過幾次治癒魔法。可是那些人使用的魔法是碧綠色，而且治癒魔法不是只能治療傷口嗎，爲什麼還能恢復體力？

    雖然有很多疑問但他不會去詢問。

    畢竟當他成爲公主護衛後，拉娜公主教給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能隨便去探究別人的隱私。

    “好了，既然克萊姆小弟也恢復了，那我們開始吧。”

    “請多指教！史託羅諾夫大人！”

    說完，克萊姆對着戰士長鞠躬行禮，而葛傑夫愣了一下，然後說道：

    “搞錯了，你的對劍對象不是我。”

    “……咦？”

    “喂喂喂，伱在幹什麼呢，克萊姆小弟！這邊這邊！”

    在年輕士兵詫異中，發現神官大人早就跑到訓練場中央，拿起一把長劍不斷催促着他了。

    “莫非……”

    “沒錯，陪你對劍的人是我。畢竟藉口是以我敗了爲先決條件，要是我不加入的話，藉口不就不成立了嗎？”

    本質上是這樣沒錯。

    可林是神官，他是士兵，肯定一瞬間就結束勝負了吧？

    “啊，克萊姆小弟，你剛纔是在瞧不起我吧？”

    “克萊姆，林可是很強的。”

    很強？哪裏？

    哪怕王國最強的戰士長這麼說，克萊姆也不覺得作爲信仰系魔法吟唱者的林，在劍術上會比自己強。

    直到林將一條穿着銀色的銘牌項鍊套在脖子上。

    “真是讓人小瞧了呢。那麼這樣的話，能讓你稍稍提起勁嗎？”

    “那個是……！”

    看到那抹銀色，克萊姆眼睛瞪大。

    哪怕沒有觸摸，他也很清楚那是什麼，畢竟每天都穿着那種材質的全身鎧甲。

    沒錯，那是祕銀！

    “林大人，原來您是祕銀級別的冒險者嗎？！”

    冒險者的等級分爲銅、鐵、銀、金、白金、祕銀、山銅、精鋼，而克萊姆的實力頂多被歸類爲金，雖然不算弱，但在比他高兩個檔次的林面前來說，還是不太夠看。

    “請您陪我過招！”

    “嗯，很好。”

    林滿意的點點頭。

    克萊姆先是將重劍放回去，拿上小型盾牌與闊劍，然後將口袋裏的鐵塊全部取出來。

    與實力高於自己之人對戰，帶這種東西太失禮了。而且他必須全力迎戰，否則無法獲得成長，也對不起眼前之人的一片苦心。

    “準備好了嗎？”

    “是，隨時都可以！”

    克萊姆緊握手中的小型圓盾和闊劍，本來作爲弱者的他應該主動攻擊的才對，但在林的氣勢壓迫下反而變成了接招的一方。

    “那麼……”

    年輕的士兵嚴陣以待。

    對方會從哪邊進攻？左邊？右邊？還是以強大的實力正面突破？

    而就在他走神的那一刻，一道身影宛如跨越時間和距離，眨眼間便來到他的面前。

    “你，走神了呢。”

    耳邊傳來這句話後，他的身形一倒，乾脆利落地摔個四腳朝天。

    怎麼回事？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麼？

    摔倒的那一刻，克萊姆完全反應不過來，腦子也被這三個問題攪拌成了漿糊。隨後產生的情緒不是惱羞成怒，而是無比懊悔。

    剛剛發生的太快，他什麼都沒學到，要是對自己失望不再對劍的話……

    “你還想躺到什麼時候，克萊姆，快點調整姿勢，第二回合了。”

    “咦？”

    聽到戰士長的話語，克萊姆發現林不知何時已經回到剛纔的位置上。

    理解了自己要做什麼的年輕戰士，翻滾身體後站起身來，重新擺起防守的架勢，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不會說是自己大意或對方偷襲才輸的那麼慘，因爲他知道對方就是趁着自己走神的瞬間，並且抓住機會發動攻擊。

    而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強者！

    收起不該有的輕視之心，認同對方是比自己強很多的強者。隨後擺起架勢的年輕士兵將目光放低，看向對方的腳。

    之前王國戰士長曾告訴過他，要是發現不了敵人是如何進攻的，那就看敵人的腳，因爲比起身子腳會更快的動起來。

    這次、這次一定要……！

    唰——

    身影再次襲來，克萊姆瞪大眼睛。

    看到了！

    對奔來的敵人，他的第一想法是往後退，這樣一來可以讓對方將進攻距離估算錯誤，他也可以趁勢反擊。

    然而想法雖好，可對方的速度實在太快，好沒等腳下有什麼動作，僅僅一秒鐘他又再次倒地。

    不過同時克萊姆也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倒地。

    ——他是被對方踢倒的。

    踢在自己的腿關節上，而且又快又輕，恰到好處的力度才讓他麻木的身體感知不到。

    這不經意間施展的精湛技巧，讓克萊姆大開眼界。

    “好，先暫停一下。”

    林沒有再次擺姿勢，而是對躺在地上的年輕士兵說道：

    “克萊姆小弟，你不會用劍吧。準確的說，你並沒有接受過劍士和士兵的訓練，所以你只要一拿起劍難免會專注在用劍戰鬥，所以你的專注力更多的放在上半身……怎麼了，一副呆愣的表情，是被摔傻了嗎？”

    “不、不……只是史託羅諾夫大人昨天也這麼和我說過。”

    “這是顯而易見的東西啦。”

    對克萊姆讚歎的語氣沒用任何表示，就像是最頂尖的學者在做1+1=2，這種幼兒都會的問題沒有任何驕傲的地方一樣。

    “說回剛纔的話題。因爲不會用劍，難免會專注在用劍戰鬥，那麼自然就會衍生出你會什麼劍術以及武技的問題。

    根據體型來看，克萊姆小弟你的肩膀比一般士兵寬廣，雙臂也比一般士兵大上一圈，可大腿上的肌肉卻不多，所以我判斷你會使用的武技有【斬擊】、【貫通】、【穿擊】、【盾強打】等技能，因此在戰鬥中我才會低下身攻擊你的小腿來盡量避免與你進行正面對抗。

    啊，雖然說的很多，但想要在實戰裏運用，就需要將這些在腦子裏一瞬間剖析開來。”

    “爲、爲什麼會……”

    “因爲我的觀察力很好啦。克萊姆小弟，這就是我教給你的第一課，不要以貌取人和要以貌取人，你學會了嗎？”

    望着笑眯眯的神官大人，克萊姆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這個彆扭感，和在宴會上自己喜歡收集英雄傳說的事暴露了一樣，明明誰都不知道卻被眼前的男人給看穿。

    還以爲對方是魔法吟唱者，自己在劍術上能稍稍對抗一番。

    沒想到差距竟然這麼大。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您真厲害。”

    克萊姆嘆着氣。

    果然天才與凡人之間有着巨大的溝壑，就像剛纔的戰鬥方式他根本學不會，隨後他就看到男人露出微微惆悵的表情。

    “林大人？”

    “我一點也不強。”

    “……咦？”

    “覺得我強是因爲你還沒有遇到過更加強大的人，遇到後你才會明白他們到底有多強……那個狗屎【編外席】，當真懷疑她是人類嗎，要不是我閃的快就要被逼着吃巨魔的OO了！那個傢伙明明都沒有招惹到她，卻說什麼「你的身體裏有巨大的力量，要是能打敗我的話就和你生孩子」什麼的，實際上那是在報復吧，因爲我偷偷把玩了那個五顏六色的奇怪正方體……”

    不知爲何，到中斷開始就徹底變成了抱怨。

    克萊姆和葛傑夫面面相覷。

    不過得知了對誰都和煦溫柔的林，私底下竟然是這樣的，讓飄渺的神官大人有了一絲真實的影子。

    “喂，你們兩個在偷笑什麼？”

    “咳咳，沒什麼。”

    盯着強忍笑意的兩張臉，林知道自己本性暴露，但也沒去追究。

    “克萊姆小弟，你想要變強的決心我明白了。同爲失意者聯盟，我就傳授給你，我的絕招吧！一招就算是平凡之人，也能夠觸碰到天才的絕招！也是我從那個【編外席】手中逃跑的絕招！”

    “觸碰到天才……”

    在克萊姆緊張又激動的注視下，林緩緩舉起手中的長劍。

    “這是把肌肉、骨骼、關節……全身上下的每一處地方連接起來一起運動，以此來發揮出超越常人的力量。”

    ——化全爲一，以一概全！

    “哈啊！”

    一聲低喝，舉起的長劍霎那間落下，凝聚起來的駭人氣勢伴隨飛沙走石瞬間向外擴散開來，克萊姆和葛傑夫兩人掩面後退。

    待沙塵散開，一道長達5米的裂隙出現在衆人面前，以林的劍鋒爲起始向外擴散，到裂隙尾部大約有3米的寬度，在潔白的石板上尤爲顯眼。

    “好、好強……明明沒有使用武技，竟然……”

    “全身上下一起使勁，這就是我對自身身體的使用方法。想學嗎，我教你啊。”

    緩緩升起的陽光照射在水藍色碎發上，反射着無比耀眼的光彩並深深地映入克萊姆的眼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