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五郎!莫回頭!冠軍城下!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四月花黃字數:5448更新時間:24/07/02 12:41:19
    慰靈碑。

    由那位冠軍侯提議,鎮遼將軍府建造。

    碑成那日,大將軍親攜諸將祭奠。

    對於他們這些寂寂無名的普通將士,能在碑上留名,也算是極盡哀榮了。

    至此之後就算骸骨無法歸鄉,魂魄也能所依憑。

    不至於遊蕩在這茫茫無邊的草原上,不知歸途。

    有了這個念想在,死亡彷彿也不再是一件值得恐懼的事情。

    而是一種榮耀。

    武人的榮耀!

    蕭五回望着身後那四道黑甲身影,鼻頭酸澀。

    他想說去他媽的慰靈碑留名!

    去他媽的武人榮耀!

    通通都是騙人的!

    那碑自建成之日,就是爲了騙你們這些傻子,心甘情願地去死!

    這些肉食者的拙劣把戲,他早就看透了。

    因爲他蕭五從出身開始,就是這些肉食者的一員。

    “一起走啊!”

    稍稍回過神來的蕭五,衝身後那四道漸漸拉遠的身影,放聲嘶吼。

    可那四道身影卻恍若未聞。

    一起走?

    不行的。

    若是他們之前沒有經歷過那場廝殺,沒有追擊逃跑的那兩個蠻騎,他們還能一起逃。

    可現在不行了。

    馬力是有極限的,就算是多年培育的遼東大馬,也無法超脫這個極限。

    一起跑,只能一起死。

    他們留下來阻一阻,至少有機會活一個。

    蕭五是他們五人之中,年紀最小的。

    將這個活命的機會留給他,理所應當。

    “五郎!走!莫回頭!”

    見蕭五回首望着他們,一副即將調轉馬首,要與他們同生共死的模樣。

    平日裏最沉默寡言的鄭貴急了。

    說着,直接從箭囊裏抽出一支箭矢,折斷箭頭。

    瞬間彎弓搭箭,擡手便射。

    知道他要做什麼的蕭五,目眥欲裂,口中嘶吼。

    “不要!”

    可這時,箭矢已經電射而至,不出意外地落在蕭五座下戰馬的馬股之上。

    戰馬吃痛,發狂之下,根本不管蕭五的動作,奮力狂奔。

    似乎被蕭五這番狼狽的模樣逗笑了。

    一直樂衷於逗弄蕭五的那個混不吝,哈哈笑道。

    “這小子肯定被嚇壞了!”

    被發狂戰馬帶着越來越遠的蕭五,並沒有聽到那廝的調笑。

    他此刻聽到的,只有那一連四聲。

    “五郎!莫回頭!”

    他只看到那四道身影在驅走自己之後,默然調轉了馬首。

    然後趨動座下的戰馬,與他背道而馳。

    依舊先是小步趨行,而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同樣也越來越遠。

    這種漸漸拉遠的距離之感,讓蕭五胸腔一瞬間壓抑的似乎要炸開一般。

    外表冷硬、高壯,內裏柔軟得跟娘們一樣的伍長。

    嘴臭如糞坑的那個混不吝。

    沉默寡言跟木頭一樣的鄭貴。

    還有那個整天一副死人臉的紀慎。

    明明前一刻,他們還整日跟自己形影不離,自己也厭煩他們。

    可現在看着他們漸行漸遠的身影,蕭五直感覺自己的心,彷彿瞬間被剜去了一塊。

    溫柔的淚水剛剛溢出眼眶,就被灌入面甲的寒風吹得冰寒。

    高傲如蕭五,從未求過任何人。

    可此刻的他,只想求他們……不要死。

    要一起活。

    只是直到座下的戰馬,帶着他一路狂奔上了一處緩坡,他不但沒能看到他們回頭。

    反倒是看到那四道渺小且單薄的身影,轟然撞上了那數十追擊而來的蠻騎。

    揮刀!

    突入!

    被淹沒!

    再然後,蕭五便看不到了。

    身後的緩坡遮蔽了他的視線。

    也將他與身後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一方,生。

    一方,死。

    “慰靈碑上見!”

    抖了抖已經捲刃的鎮遼刀上的血跡,衣甲殘破的伍長施熒,冷硬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

    沒有面甲遮蔽,這抹笑容頗爲憨厚。

    過往施熒很少笑。

    因爲他婆娘說他笑起來很傻,就跟他這個很秀氣的名字一樣,會震不住麾下的悍卒。

    可現在都不重要了。

    沉默寡言的鄭貴死了。

    他年歲最大,氣血已經有些衰敗了。

    剛剛那一輪衝鋒,一口氣泄了半口,落了馬,便死了。

    那個混不吝也死了。

    他先前替蕭五擋了一刀,剛剛又爲紀慎擋了一支箭。

    這廝就是這樣,明明比誰都講義氣。

    偏偏生的一張臭嘴,別說是蕭五受不了。

    就連施熒這個伍長有時候也會被噎個半死。

    現在他死了,耳根子忽然就清淨了。

    紀慎頂着那張死人臉,目光出神地看着那道被蠻騎踐踏得不成形狀的黑色身影。

    別人不知道,他其實知道那個混不吝家中,其實有個青梅竹馬在等他的。

    紀慎忘不了他跟自己吹噓時,眉眼間的溫柔與思念。

    他不該死的。

    念頭倏忽轉過間,紀慎終於嘆息一聲。

    “慰靈碑上見。”

    頃刻間,馬蹄如雷。

    鎮遼軍在衝鋒!

    ……

    這一場從廊居城外草原開始的戰爭,不出意外地開始了。

    也越來越激烈。

    雙方遊騎在這片茫茫草原上,以近乎捉對廝殺的殘酷方式,不斷消耗。

    直到大股蠻騎的出現,鎮遼軍的夜不收們才漸漸收縮了活動範圍。

    接下來便是大股騎軍真正交鋒的戰場了。

    幾次交戰。

    廊居城一方的鎮遼軍以逸待勞,算是佔據了不小的優勢。

    期間,斬獲無算。

    三尊蠻族元神境真人,浮屍在了廊居城外的戰場之上。

    本該在冠軍城鎮守的韓紹,出乎預料地再次出現在了廊居城。

    沒辦法。

    他的‘外掛’雖然功能逆天,但終究還是有極限的。

    幽州地廣人稀。

    幽北之地尤其甚。

    冠軍、廊居兩城看似毗鄰,實則相距千餘里。

    ‘外掛’覆蓋不到。

    只能辛苦他兩邊來回跑。

    不過這般辛苦,還是值得的。

    這幾次規模不大不小的戰事過後,鎮遼軍不少將士修爲都增加了不少。

    其中那三名蠻族元神境真人的死亡,更是爲城中鎮遼軍憑添了三名元神境的虎將。

    若是能繼續這樣此消彼長的消耗下去,區區烏丸部自然是不足爲慮。

    只可惜這種指望敵方犯蠢的事情,也只能在心裏想想罷了。

    就像是此刻,面對城中鎮遼諸將臉上的喜色,韓紹卻是面色不動。

    “廊居城應該不會有什麼真正的大戰了,接下來你們要做的就是守住這裏,不要貪功、輕敵冒進。”

    說完,韓紹直接起身道。

    “行了,就這樣吧。”

    “冠軍城那邊還需要本侯主持,就先走了。”

    聽到韓紹要走,在場鎮遼諸將頓時有些急了。

    這段時間,他們已經嘗到了韓紹那‘天賦神通’的甜頭,哪裏捨得韓紹走。

    於是趕忙出言挽留道。

    “侯爺這般急幹嘛?”

    “再留數日如何?明日!明日咱們再出城‘狩獵’一番!”

    “到時候……”

    至於說韓紹話中說,廊居城接下來不會有什麼大戰,他們更是有些不信。

    畢竟這些時日以來,冠軍城那邊風平浪靜,反倒是廊居城這邊風高浪急。

    那些蠻狗不斷雲集在廊居城外的草原上。

    作出一副不破廊居誓不還的架勢。

    韓紹這位冠軍侯在還好。

    不說他那橫掃草原、勇冠三軍的名頭和那堪稱詭譎的天賦神通。

    單單說他那即將踏足第七境的強大實力。

    有他在一天,他們心裏便有了主心骨。

    一旦他走了,萬一烏丸蠻狗真的主攻廊居,就禍事了。

    利益攸關,生死攸關。

    他們自然捨不得韓紹走。

    而面對這些混賬死皮賴臉的模樣,韓紹忍不住白了他們一眼。

    也懶得跟他們廢話太多。

    如今這廊居城外雲集的烏丸蠻騎,看似聲勢浩大,實則都是些雜魚。

    甚至就連第六境大能都沒有幾尊。

    更何況情報雖然會騙人,但他韓某人的外掛卻不會騙他。

    早在昨日之前,小地圖上一片看似並不算多的密集小點,便在向冠軍城方向移動。

    速度很快,修爲也出奇的高。

    韓紹甚至從中看到了兩點赤紅之色。

    那代表着什麼,再是明顯不過。

    揮揮手丟下一臉不甘的鎮遼諸將,韓紹便一步踏出。

    身形再次凝實時,已經出了廊居城,來到了十數裏之外的虛空之上。

    衝着虛空躬身一拜,韓紹笑着道了一聲。

    “勞駕祖父。”

    聽到韓紹這聲招呼,許久未見的公孫峙撓撓頭,有些古怪地瞥了韓紹一眼。

    “你這神識靈覺,着實可怕。”

    隔着十多裏,也能感應到自己的準確位置。

    別說是第六境了,怕是就連第七境的同境修士也不一定能做到。

    公孫峙說完,見韓紹這副似笑非笑,不做解釋的模樣。

    也只能一臉無奈地擺擺手。

    “罷了,罷了,老夫天生就是一副勞碌命,倒也談不上什麼勞駕不勞駕。”

    俗話說,兒女就是父母欠下的債。

    前有公孫度那個不成器的逆子。

    後有韓紹這個不省心的未來孫婿。

    一肚子苦水的公孫峙,心道自己真是前世不修,今生就是來遭罪、還債的。

    不過苦歸苦,公孫峙心裏大抵是願意的。

    最起碼韓某人那一聲‘祖父’,就喚得他心裏格外舒坦。

    不但心裏怨氣散了七分,甚至就連這把老骨頭似乎也輕了三兩。

    “對了,你找祖父我來,有事?”

    戰火已經燎起。

    大戰在即。

    但眼下那些蠻族老不死尚未動彈,他們自然也不會提前下場。

    顏面不顏面,且先拋到一邊。

    關鍵是但凡戰事,血流成河,便生煞氣。

    一旦接觸太多,容易生劫。

    之後因果纏身,稍有不慎,就會不得好死。

    要知道從去年年末到現在,已經隕落八尊第七境真仙了。

    前者是與去年那一場大戰,牽扯太深。

    後者更是跟六月那一場暴雨如洪的七州浩劫,脫不開關係。

    有二者如此慘烈的下場在前面打樣,足以讓這天下所有第七境之上的大修心生畏懼。

    再想胡作非爲,也該掂量掂量了。

    同樣身爲第七境的公孫峙,自然也是如此。

    要不是這一場戰事主導者的一方,一人是他親子,一人是他親孫婿。

    打斷骨頭,還連着筋。

    這趟渾水他也不想趟。

    見公孫峙苦着臉問出這話,韓紹啞然失笑。

    心中第一次對那位不知名的存在,生出幾分認可。

    因果劫氣、天人五衰、道化之劫、絕天地通!

    就連越是強者,子嗣越是艱難這事,背後似乎也有那黑手的悄然撥弄。

    殘酷麼?

    同樣即將登臨第七境的韓紹,心中雖然有些不舒服,但沒有多少意見。

    因爲他知道似這種動動手指就能毀天滅地的頂尖強者,若是不加以限制。

    其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種災難!

    若是他日後身處那個位置,他只會做得更絕!

    悄然收回某些散亂的心思,韓紹終於迴應道。

    “無他,怕死,想要祖父貼身護持一二。”

    武道真仙雖然一息千里,但若是面對面殺人,這一息之間的剎那,足以殺死無數次了。

    韓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第七境面前,撐過一息。

    但生死大事,再是謹慎也不爲過。

    賭命,是這世上最愚蠢的事情。

    所以他不想賭。

    見韓紹這廝如此坦然的承認自己怕死,公孫峙忽然笑了。

    世人只見到這廝當初以區區三百騎向死而生,只以爲他膽大包天,定然狂妄無比。

    可自從兩人第一次真正見面交流,公孫峙就知道這廝其實最是謹慎不過。

    不但謹慎,還厚顏無恥!

    只是公孫峙並不覺得這些是什麼缺點。

    反倒是常人難以具備的優點。

    因爲這些都是成大事者,身上必須具備的素質。

    久賭者,必輸!

    不賭方爲贏!

    世人所以爲的逢賭必贏,其實每一局都在背後作出了充足的準備。

    見公孫峙含笑看着自己,也不說話。

    韓紹笑着再次向着公孫峙躬身一拜。

    “既然祖父應允,紹就謝過祖父了。”

    公孫峙生受了韓紹這一拜,哈哈一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而這時,韓紹收斂了面上的笑意,忽然補了一句。

    “對了,若有可能,還請祖父再助我一件事。”

    見韓紹突然露出嚴肅的表情,公孫峙笑聲一僵,乾咳了片刻,才道。

    “何事?說說看。”

    韓紹咧嘴一笑。

    “助我斬仙!”

    ……

    回到冠軍城之後,韓紹便一直守在城頭上,遙望着遠方。

    身邊的公孫峙,這兩天臉色一直不大好。

    饒是他年老成精,見慣了風雨、波瀾,還是被韓紹那天的話驚到了。

    斬仙?

    仙,有那麼好斬的?

    除開神都那龍潭虎穴之地,誰人敢妄言斬仙?

    要知道在今、去兩年之前,這天下已經有近兩百年沒有真仙隕落了。

    今上太康帝登極之時,說是殺得血流成河。

    可實際上死得都是些上三境之下的修士。

    這也是八個倒黴蛋敢於作死的底氣所在。

    可韓紹這廝張口輕飄飄的一聲,便說出了斬仙之言。

    公孫峙真是不知道該罵這廝膽大妄爲,還是無知無畏了。

    心中嘆息一聲,公孫峙暫時將念頭驅散。

    見韓紹一直將目光望向北方,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公孫峙忍不住道。

    “行了,別看了。”

    “有老夫這個真仙在,若是蠻狗大軍襲城,還能瞞過老夫?”

    對於公孫峙的自信,韓紹不置可否,笑着問道。

    “祖父覺得何爲龍?”

    見韓紹突然提到龍族,公孫峙眉頭微蹙。

    “你的意思是……”

    韓紹笑着自問自答道。

    “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芥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

    “能藏,才是這些泥鰍最大的特點。”

    見這廝將龍族比作泥鰍,公孫峙有些牙疼。

    剛想說什麼,卻見韓紹臉上的笑意,突然盛開。

    伸手擺了擺,示意城頭上早已準備好了的一排破罡弩。

    “子時三刻,先射一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