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鎮遼軍!衝鋒!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四月花黃字數:6068更新時間:24/07/02 12:41:19
    戰爭,就像是一個盒子。

    其他諸如大義、仇恨之類的東西,都是包裹這個盒子的包裝紙和圖案。

    裏面裝着的實際上就只有兩個字。

    利益。

    小到村裏爭水源,大到爭一城一國之得失,都繞不開這兩個字。

    從龍城返回之後,接下來的戰事,韓紹本不想再摻和進去了。

    反正等草原上的消息,傳到那數十萬蠻族大軍中。

    他們也待不下去了。

    撤軍是註定的事。

    而他們這一路向死而生的不斷廝殺。

    將士們累了。

    他也累了。

    可這世上終究是有着太多的不得已而爲之。

    韓紹需要趙家給自己的未來加上一層保險。

    而趙言之也想試試韓紹這柄鋒利的刀,是不是真能一往無前。

    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和趙家去冒險和投資。

    所以這一場本想平平安安歸鄉的旅途,終究還是化作了泡影。

    ……

    定北城。

    那一段段並不算寬廣的城牆上,早已成了不斷消磨生命和意志的血肉磨坊。

    汩汩而流的鮮血,早已染紅了半壁城牆。

    而城牆下堆積的屍體,甚至已經被生生填出了一個不算寬敞的陡坡。

    寒風捲起大雪,如煙如霧地遮蔽了不少視線。

    正不斷拼死抵擋那些蠻狗衝上城牆的鎮遼軍將士,在抹了把臉上的血污後,瞳孔一陣劇烈收縮。

    “騎軍!是騎軍!”

    一陣震驚的呼喊,伴隨着遠處飄雪濃霧中傳來的震動,響徹整段定北城城牆。

    只是話音剛落,那一片踏着屍堆急速衝來的蠻族騎軍,便映入了所有將士的眼簾。

    瘋了!

    那些蠻狗已經瘋了!

    他們竟然用騎軍來攻城!

    就算能攻上城牆又能怎麼樣?

    單憑城牆上這點空間,根本不足以任由他們縱馬馳騁!

    稍有不慎,就會衝過城牆,摔落數丈高的牆下。

    只是話雖如此,可騎軍馬踏攻城的這一刻,還是給所有鎮遼軍的將士,帶來了不小的震撼與衝擊。

    就連手中的長刀似乎也變得沉重了幾分。

    夫戰,勇氣也。

    他們不是怕死,只是一瞬間的屈從於本能!

    而對面那些踏着同族屍骸壘出的陡坡,急速衝來的蠻族騎軍統領,瞬間捕捉到了城上鎮遼軍將士這短暫的遲滯。

    眼中一亮後,當即手持彎刀,哈哈大笑道。

    “南狗怕了!狼崽子們隨我衝!撕碎他們!”

    馬蹄下的屍體,早已被嚴寒凍得結實無比。

    就算結了冰有些打滑,導致不少蠻騎在仰衝的過程中,縱馬失蹄栽落城下。

    可終究只是少數。

    當戰馬飛馳,馬速攀升的那一刻。

    面對那些蜂擁着很快就要衝上城牆的蠻族鐵蹄,城牆上突然爆發出一聲震天怒吼。

    “鎮遼重甲!”

    聲音未落。

    不少鎮遼將士如夢驚醒,條件反射一般,怒吼迴應。

    “在!”

    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

    這個時候也容不得多餘的廢話。

    唯有一句。

    “隨某上!”

    爆喝聲中,一道壯碩的身影,大步踏前,迎着那處屍堆陡坡的缺口,便止住了身形。

    手中那面鎮遼重甲制式鐵盾,重重一砸。

    “盾!”

    下一刻,一道道身影大步上前,將手中的鐵盾,砸在自己身前。

    層層疊疊!

    “盾!”

    只幾個呼吸之後,那些強行壓下內心本能恐懼的身影,便在這定遠城牆上以手中的鐵盾和自己的血肉之軀,生生鑄造出一座鋼鐵城牆!

    “狼崽子們!偉大的可汗在看着我們!攻!攻!”

    狼騎狂奔間在怒吼。

    “鎮遼重甲!死戰不退!”

    熱血澆築的冰冷鐵壁,同樣在怒吼。

    “不退!不退!”

    幾乎在下一刻。

    這世上最鋒利的矛,終於和最堅固的盾。

    就在這城牆的方寸之間,完成了最原始也是最直接的碰撞。

    衝鋒的馬首,因爲劇烈的撞擊,歪斜到一邊。

    口中鮮血嘔吐不止。

    馬上的騎士,被這股巨大的慣性牽連,高高飛起,又重重落下。

    等暈乎乎爬起來的時候,已經被身邊的鎮遼將士剁成了肉泥。

    而那道正面阻擋他衝鋒的那名鎮遼重甲,手中的鐵盾,在這股巨大衝擊力的撞擊下,在城牆的磚石上犁出尺許溝壑。

    其人更是口鼻耳眼,鮮血汩汩而流。

    血紅一片的模糊視線中,前方蠻狗鐵騎影影綽綽,好似無邊無際一般。

    那將士口中嘔血,死死咬牙道。

    “鎮遼重甲!死戰不退!”

    只可惜下一刻,一道強大酷烈的刀光閃過。

    那將士頓感手中一輕。

    整個人便連同着他手裏堅固的鐵盾,被整齊地切成兩半。

    意識徹底陷入黑暗前的那一刻,他依稀聽到同袍的怒吼。

    “鎮遼重甲!不退!不退!”

    還好!

    鎮遼還在!

    我鎮遼重甲……還在!

    而這場註定慘烈到殘酷的廝殺,也還在繼續。

    無數戰馬在這處樹立在高牆上的鐵壁前,折沙沉戟,人仰馬翻。

    一道道豎起的鐵壁在破碎!

    雍語和蠻語的怒吼,在這一刻交織成一曲世間最爲慘烈、悲壯的哀歌。

    不管在這一刻之前,他們到底在爲什麼而戰。

    這一刻的他們,都只是在爲生存而戰,爲活着而戰!

    鎮遼軍退無可退!

    身邊就是袍澤!身後就是父母妻兒!就是鄉梓!

    與其屈辱地活着,眼睜睜地看着袍澤、父母妻兒、鄉梓在這些畜生的馬蹄下,被屠戮、被凌辱。

    還不如今日便光榮的戰死!

    而那些衝上城牆的蠻族同樣退無可退!

    城牆下由可汗王帳軍組成的督戰隊在後,他們後退也是死!

    既然都是死,那還不如榮耀地死在衝鋒的路上。

    這樣的話,他們還能死後還能得到一個‘勇士’的威名。

    他們身後的部族也能在可汗的庇護下,繼續在草原上生存下去。

    所以……殺吧!殺吧!

    殺出一個你死我活!

    殺出一個有敵無我!

    殺出一個有我無敵!

    直到鮮血流盡,直到屍橫遍野,直到最後只剩一方能活着站在這高聳的城牆上。

    而活着的,就是最終的勝者!

    “殺敵!殺敵!”

    怒吼陣陣間,那手持鐵盾的壯漢,身形一個前衝,生生將前方的戰馬頂飛。

    清脆的骨裂和噴血聲,被淹沒在高牆上呼嘯的風雪中。

    手中只剩半截的長刀,重重斬下,耀起一抹璀璨的刀光。

    他已經殺到癲狂。

    殺到忘乎所以。

    因爲此刻已經沒有什麼盾陣可言,就在剛剛這短暫的交鋒中,那臨時聚起的陣型已經破碎。

    那些慷慨赴死的袍澤,也已經全都陣歿。

    不過好在他們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因爲他們用他們的死,給城牆上的袍澤換來一絲反應的時間。

    那些衝上城牆的蠻族騎軍,很快便被衝上來的同袍淹沒、斬殺。

    就連那殺死無數鎮遼重甲的蠻族天門大宗師,也被己方一名校尉摘去了頭顱,隨手丟到了城下。

    “敵退了!敵退了!”

    聽到身邊那一聲聲振奮的高呼。

    那手持殘盾、斷刀的壯碩身影,呆呆地站在原地。

    敵退了嗎?

    退了就好了……

    那壯碩身影咧了咧嘴角,長長呼出一口熾熱的氣息。

    ‘有點累,休息一會兒,就一會兒……’

    ‘待會兒……還要殺敵……’

    視線黑暗一片。

    他隱約聽到有人在呼喊自己。

    聲音也好熟悉。

    可是他已經迴應不了了。

    那將士顫抖着雙手摘下了他的面甲。

    只見那面甲下本該憨厚、厚實的面龐,此時乾枯有如骷髏,看起來猙獰又可怖。

    可所有看到這張臉的將士,卻是全都赤紅了眼。

    他們知道這是武者真元耗盡,熬幹了氣血,才出現的情況。

    剛剛摘下他面甲的那將士,動作輕柔地重新爲他覆上了面甲。

    口中小聲對身邊袍澤道。

    “他只是累了,讓他歇着吧。”

    說着,扛起那具已經沒什麼重量的軀體。

    “我送他去歇歇……”

    一衆將士默默地看着那兩道緩緩走下城牆的身影。

    等到他們消失在階梯處,這城牆上終於傳來一陣聲振寰宇的震天怒吼。

    “恭送我鎮遼勇士!”

    “恭送我大雍好兒郎!”

    話音一落,便再次響起一陣嘶吼。

    “壯哉!我巍巍鎮遼!”

    “壯哉!我鎮遼重甲!”

    “壯哉!”

    ……

    “廢物!廢物!”

    看着那一衆全都死在城牆上的蠻騎,始畢可汗口中怒吼連連。

    “後續大軍,爲什麼不跟上去!”

    “爲什麼不跟上!”

    面對始畢可汗的怒吼,王攆內外的所有人全都噤若寒蟬。

    這些不都是可汗你自己安排的嗎?

    怎麼又怪上了我們了?

    更何況……跟上?

    怎麼跟上?

    那一處屍體堆出來的陡坡,本來就不算寬。

    能正面迎敵的,也就那麼些人。

    一旦前方衝鋒的勢頭被堵。

    那些衝上緩坡的人,不但進退不得,混亂不堪。

    更是暴露在雍人箭下的活靶子。

    剛剛那個衝上去的部族,很多勇士就是這麼死的。

    他們可捨不得拿自己部族族人的性命去送死。

    當然這樣的行爲,換做之前的他們肯定是不敢的。

    可自從前幾天,大巫突然發出了‘神諭’,讓所有神廟祭司即刻返回聖山,他們的膽子忽然就大了起來。

    也順勢生出了幾分退兵的念頭。

    畢竟當初可汗南下時一呼百應,很多人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看在了聖山的面子上。

    可如今連大巫都似乎不看好這次南下了,甚至不惜與烏丸部作出切割。

    那他們的堅持又還有什麼意義?

    就算是全殲整個鎮遼軍,然後橫掃整個幽州,又能怎麼樣呢?

    雍人兩京二十八州。

    幽州只是其中最苦寒的一個而已。

    沒有大巫和聖山的支持,他們拿什麼抵擋雍人的瘋狂反撲呢?

    這些都是最淺顯的道理而已。

    沒有人會看不透。

    所以他們有些搞不懂始畢可汗,此刻到底還在堅持什麼。

    這個時候退兵及時止損,不應該才是最重要的麼?

    大不了來年再來嘛!

    跟以前一樣,只殺戮,只求財。

    就像草原上的蒼狼一樣,咬一口肉就跑,這不好麼?

    又何必跟雍人死磕到底,爭那一城一地的得失。

    只是他們搞不懂他們可汗。

    可他們的可汗卻很懂自己,很懂如今的烏丸。

    因爲他如今已經不能退了!

    那天情緒失控之下的一時失言,是他此生作出的最愚蠢的舉動。

    自己苦心籌謀多年,才將聖山以及那個老不死綁上了烏丸部和自己的戰車。

    可沒想到,那老不死如今滑溜,逮着機會便毅然決然地跟自己完成了切割。

    眼下的大軍中,雖然還是有不少被自己‘感化’過的神廟祭司,最終還是選擇留了下來。

    可以後再也不能以神廟之名行走的他們,對始畢可汗的價值和意義已經不大了。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這一點,雍人早就看透了。

    少了明面上神廟的支持,如今的烏丸部統御整個草原的神聖性,已經產生了動搖。

    此刻的始畢可汗已經意識到了其中的危險。

    再加上那席捲草原的‘黑禍’影響,以及龍城被毀。

    包括烏丸本部族在內的所有部族,都損失慘重。

    這個時候對於始畢可汗而言,能不能席捲幽州,俯瞰整個中原大雍,已經不重要了。

    他必須趁着草原上的消息,還沒有傳入軍中,引得整個大軍人心浮動前。

    盡最大的可能,削弱鎮遼軍!

    以及更關鍵的是削弱除了烏丸部之外所有部族的實力!

    這其中的邏輯很簡單。

    因爲強弱永遠都是相對的。

    當所有人都變弱了之後,只要自己變弱的幅度,小於身邊的人。

    那在某種意義上講,依舊是自己變強了。

    所以最近這幾天看似焦灼的攻勢,實際上全都是始畢可汗的故意爲之。

    他就是要看着這些部族跟定遠城中的鎮遼軍,互相拉扯、互相消耗。

    因爲這樣才能死更多的人!

    “攻!繼續攻!”

    “我就不信了,我烏丸部數十萬大軍,拿不下一個個小小的定遠城!”

    始畢可汗怒意勃發。

    可實際上在挨了大巫一巴掌之後,他遠比之前更加清醒、更加冷靜。

    或者說眼下的他,才是當初那個橫掃大半個漠南草原的可怕可汗。

    而不是那個失去自我,陷入狂傲和狂躁的偏執狂和瘋子!

    只是在王攆內外所有人的眼中,此時他們的這位可汗卻似乎病得更重了。

    可越是這樣,他們越不敢忤逆對方。

    只能硬着頭皮,再次隨機挑選了一個‘幸運’部族上去送死。

    於是又一番慘烈的廝殺,很快在前方遠處的定遠城牆上爆發開來。

    ……

    遠處的某處不起眼的緩坡。

    簇擁着一小羣不起眼的人。

    他們同樣黑甲、黑騎,與遠處城牆上那些陷入殘酷廝殺的甲士,幾乎一般無二。

    已經瞭望了遠處好一陣的韓紹,忽然嘆息一聲。

    老實說,他兩世爲人,第一次親眼看到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

    或許影視劇中見過類似的場景。

    可假的終究還是假的。

    哪有如今這般親眼目睹,來得直觀與震撼。

    “司馬,遊騎已經清理乾淨了。”

    看着趙牧的鐵鷂子,呼嘯着奔來。

    韓紹微微頷首,並沒有絲毫的意外。

    數十由最低先天宗師組成的騎軍,要是有遊騎能擋得住這些虎狼的撕咬,才是天大的笑話和意外。

    等趙牧這些人歸陣後。

    韓紹瞥了眼身後的一衆將士。

    本來他出於私利答應了趙言之的話,內心對將士們還有些愧疚。

    可如今看到城牆上慘烈的一幕,這抹愧疚忽然就煙消雲散了。

    因爲眼前的這些將士,個個雙眼赤紅,渾身殺意更是毫不遮掩地噴薄而出。

    前方城牆上的那些身影,同樣也是他們的袍澤!

    之前同飲過一瓢之水、同食過一鍋飯食的袍澤。

    甚至有些人還是跟他們從同一片鄉梓中走出來的,兒時的玩伴,同族的兄弟。

    如果坐視他們跟那些蠻狗廝殺。

    坐視他們被那些蠻狗屠戮。

    這將是他們一輩子也洗刷不掉的恥辱。

    所以很快便有將士按捺不住地喊了一聲。

    “司馬……”

    聲音帶着幾分祈求,眼神中的戰意更是不加掩飾。

    面對這樣再直白不過的意思,韓紹也懶得再說什麼了。

    手中鏗鏘出鞘的睚眥,就是此時他對那聲‘司馬’最好也是最直接的迴應。

    衆將士原本渴求的眼神,瞬間一亮。

    不愧是俺家司馬!

    就是懂我們!

    嘴角咧起的瞬間,便是一陣整齊劃一的長刀出鞘聲。

    “最後一戰了,我不希望少了任何一個人!”

    聽到韓紹這番嚴肅且認真的話。

    將士們也肅然了神色。

    “若生!我等與司馬同生!”

    “若死!我等與司馬同死!”

    聽到這話,韓紹莞爾一笑。

    因爲這是當初他剛剛在戰場上甦醒,對他們說過的話。

    韓紹笑罵道。

    “都他媽給老子滾!老子現在已經不想死了!”

    “活!都他媽給老子活着!”

    “一個都不準死!”

    這般說着,韓紹轉身看向遠處延綿不知道多少裏的漫漫蠻騎。

    沒有喊出陷陣營之名。

    而是一如當初剛臨戰場時那般,怒吼一聲。

    “鎮遼軍!”

    “在!”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只是他這個當初混跡於狼羣的哈士奇,已經完成了最後的蛻變。

    “衝鋒!”

    長刀睚眥一指,馬蹄紛飛。

    勢不可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