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不忠不義!無禮無信!化干戈爲玉帛?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四月花黃字數:5432更新時間:24/06/28 18:45:54
    “你說是吧,丞相大人?”

    與公孫老祖如今的老態龍鍾不同。

    趙家老祖鬚髮皆白,一雙眉眼看似溫和、清澈。

    可那一對飛揚的白眉,卻將此人性情中的凌厲展露無遺。

    毫無疑問,他今日就是來給這韓姓小兒撐腰來的。

    甚至不惜與眼前這個權傾朝野的大雍丞相爲敵!

    而他這般堅決的態度,不說上官鼎的臉色已經陰沉如水。

    一旁的公孫老祖眼神中也不禁閃過一絲意外。

    他猜到了趙家老祖今日這番毫無徵兆地突然造訪,是爲了韓紹這小子而來。

    可他沒想到的是這老兒的態度,竟然是這般的堅決與鮮明。

    不但沒有給上官鼎留下絲毫顏面,更是沒有給自己多留半分餘地。

    上來就是一副時刻準備掀桌子的模樣。

    瞥了一眼正努力壓制怒意的上官鼎,公孫老祖心中失笑。

    不過作爲主家,有些場面還是要維持的。

    哈哈一笑,便道。

    “趙老兒年歲日長,火氣也是大了不少。”

    “今日老夫爲東道主,二位皆是遠道貴客,又何必吵吵嚷嚷,徒使小兒輩笑話?”

    說着,順勢讓開身形,對着身後的上官鼎作勢邀請道。

    “寒舍簡陋,比不上北宮堂皇,若丞相不棄,移步入內便是,不用管這趙老兒。”

    上官鼎心中依舊憤懣。

    可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不可能因爲趙家老祖的一句話,就翻臉動手。

    所以面對公孫老祖遞過來的臺階,他也只能借坡下驢,冷着臉道。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老太尉多慮了。”

    說着,一步踏入屋舍,在趙家老祖與韓姓小兒對面的位置,席地而坐。

    而作爲東道主的公孫老祖,自然當仁不讓地居於主座。

    “請茶。”

    話音落下。

    一道身形有些僵硬的僕從身影,從屋舍之外邁步而入,替屋中幾人分添茶水。

    正執着於身前棋盤的韓紹,隨口道了一聲,可沒有得到迴應。

    於是下意識擡首瞥了一眼那正在奉茶的僕從。

    一眼之下,忽然感覺這僕從無論怎麼看都不似活人,於是訝異道。

    “傀儡?”

    居於上首主座的公孫老祖聞言,哂笑道。

    “怎麼?紹哥兒對這個感興趣?”

    對於公孫老祖這話,韓紹神色頗爲自然地點了點頭。

    “確有幾分興趣。”

    畢竟他來的那個世界,說起來物產豐饒、科技發達,可在這人工智能這一塊,也只不過蹣跚學步罷了。

    如今驟然看到這等精妙幾近活人的傀儡,自然免不了生出幾分興趣。

    而公孫老祖聞言,渾不在意地擺手笑道。

    “喜歡的話,回頭老祖我送你兩個,你自己回去慢慢把玩便是。”

    諸子百家,要論與兵家交好的流派,除了因爲大一統而漸漸沒落的縱橫一脈,就屬墨家了。

    雖然二者在攻伐理念上的分歧,可謂南轅北轍。

    但墨家的俠義之道,卻與兵家多爲契合。

    更何況當初公孫老祖曾經救過某位墨家大賢一命,二者的關係自然非同一般。

    區區幾尊用來伺候人的墨家傀儡,雖然精貴、數量也不多,可公孫老祖送起人來卻也不需要太過心疼。

    韓紹聞言,頓時面露欣喜。

    “紹便先謝過老祖了。”

    只是這份欣喜,很快便被來自對面的一聲冷哼打斷。

    “冠軍侯好大的架子,莫不是本相當前,還比不過區區幾尊墨家死物?”

    說着,手中茶盞重重落在身前桌案。

    “還是說冠軍侯身處這北地邊陲、桀驁不馴慣了,已經不知禮敬上官,亦不知上有朝廷?”

    這話上來就給韓紹扣上了一頂目中無人、藐視朝廷大帽子。

    一直旁若無人只當上官鼎不存在的韓紹,聽聞這話,終於還是扭頭望向了這位傳言中已經居於青雲之巔的大雍丞相。

    九境絕巔的恐怖修爲且先不說。

    這一身久居高位、手握權柄的上位者威嚴,確實遠非尋常大修士可比。

    只是要論打嘴炮,除了那已經身首異處的虞陽鄭克外,他韓某人還真沒有吃過什麼虧。

    毫無懼色地與之對視一眼,韓紹淺啄了一口手中茶盞,同樣冷哼一聲道。

    “本侯從軍入伍之前,求學於儒家一脈,習的是忠信禮義。”

    “自然通曉朝廷禮、義,知道當忠信於朝廷。”

    “而丞相作爲這百官之首、萬民之表率,可曾恪守這朝廷禮、義,忠信於這大雍帝廷?”

    南北二宮,古之未聞,不合於禮。

    背棄先帝遺志,是爲不義、無信。

    架空、打壓當朝帝君,是爲不忠。

    韓紹這短短一句話,無疑是在說他上官鼎身爲大雍帝相,無禮、不義、不忠、無信。

    而面對韓紹這毫不留情面的巴掌抽在臉上,饒是上官鼎城府深沉似海,也有些破防了。

    “放肆!”

    “庶子!竟敢折辱本相……”

    瞬間被韓紹點燃怒火的上官鼎,拍案而起。

    這孺子小兒莫不是以爲有了幾分倚仗,本相就奈何不了他?

    當真是狗仗人勢,不知所謂!

    而面對上官鼎那滾滾如潮的恐怖威壓,韓紹不但怡然不懼,甚至就連看也沒看他。

    只是將目光重新望向了身前那具身穿僕從服侍的墨家傀儡,嗤笑道。

    “更何況……或許在丞相大人眼中,這具墨家傀儡只是一件死物。”

    “可本侯卻不這麼看。”

    “若有一天,這些不知疲倦、不畏身死的傀儡,能替代天下百姓躬耕於田地,替代那些以命相搏的將士廝殺於疆場……”

    “到時候物產豐饒、百姓安康不說,將士們亦能少流多少血?”

    “而我大雍一朝,又何愁不能大興於世,甚至遠超歷朝歷代?”

    一旁於揮手間替韓紹擋住上官鼎威壓的趙家老祖,聽聞韓紹這話,目光陡然一亮。

    儒家素來有着家國天下的情懷。

    歷朝歷代,無數儒家門徒苦苦追尋治世之理念。

    最終所求的無非是‘天下大同’四字。

    而這也就是儒家核心,‘仁’的最終歸途。

    只是無奈,理念是崇高的。

    可現實卻是冰冷的。

    因爲無論他們怎麼努力,都剋制不了人心慾望的不斷膨脹。

    能夠蔽體、果腹的衣食,不可能憑空產生出來。

    能輔助修行的資糧,也是有限的。

    所以無數年來,那些芸芸衆生的底層百姓依舊終日勞作、困苦不堪。

    爲了修行資糧,無數修士、武者依舊爭鬥不休、血流不止。

    似乎任憑他們怎麼努力,運用多少手段制定這天下運行規則,這方世界該是什麼樣,還是什麼樣。

    不但沒有順從他們的心意,實現那所謂的‘天下大同’,甚至有些時候還會變得更加糟糕。

    久而久之,就算是曾經信念再是堅定的儒者也迷茫了。

    可現在韓紹藉助這墨家傀儡描繪的這一幕,卻是無限趨近於儒家幻想中的天下大同!

    ‘果爲天命之人也!’

    只是單單看過這墨家傀儡一眼,便能瞬間將之聯想到天下萬民、聯想到治世之上。

    這一刻,趙家老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苦候多年,終於得償所願的莫大欣喜。

    而一旁身爲兵家武人的公孫老祖,雖然對所謂的天下大同毫無興趣,可在聽聞韓紹這話後,心中同樣生出了不少想法。

    戰場之上,以傀儡爲士卒?

    公孫老祖看着眼前那具呆傻、僵硬,只知道執行某些固定命令的墨家傀儡,下意識地覺得這個想法太過天真與荒誕。

    可轉瞬之後,作爲疆場老將的敏銳,卻讓他陡然想到了一些東西。

    比如讓這呆傻、死物混在軍中,手持破罡弩抵近射殺敵軍強者。

    這種情況活人會怕,手會抖,可這些從來不知生死爲何物的傀儡卻不會怕。

    公孫老祖不否認,這倒是可以嘗試一下。

    只是對於韓紹口中所謂的徹底用傀儡取代士卒,公孫老祖細想了一下,最終還是嗤之以鼻。

    人就是人,傀儡就是傀儡。

    無論是從技擊靈巧的角度,還是實力來看,這玩意也不可能是人的對手。

    別說是完全以這些傀儡成軍了,就算是最普通的凝血境士卒也取代不了!

    公孫老祖心中頗爲無奈地嘆息一聲。

    戰場之上,士卒不過只是爲將者心中的一個數字罷了。

    只是看着這些前一刻還鮮活無比的軍中兒郎,下一刻便血灑疆場,又有哪個愛惜士卒的將帥不爲之心痛?

    誰又不想能讓軍中兒郎少死一些?

    ‘可惜啊……不可行!’

    而就在趙家老祖和公孫老祖在韓紹這一語間,心中想法紛紛生起的時候,前一刻還被韓紹氣得七竅生煙的上官鼎,此時也被韓紹帶偏了。

    一時間,竟忘了韓紹罵自己不忠無信、不義無禮這茬。

    他可不是韓紹這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土鱉。

    傀儡,他早就見過。

    甚至就連韓紹剛剛說的這些想法,他也曾不謀而合地想過。

    只是在經歷過一番研究之後,他便發現這玩意完全就是一個食之無味的雞肋之物。

    就好比……

    “無知庶子!當真可笑!”

    上官鼎眼神嘲諷,嗤笑一聲。

    “想以這墨家傀儡替代萬民、取士卒而代之?”

    “虧伱敢想!你可知此物的造價幾何?”

    韓紹坦然搖頭,“不知又如何?”

    “果然是不通庶務,只知道閉眼胡思亂想、張口胡說八道的無知蠢物!”

    或許剛剛被韓紹打臉的火氣,終於有了宣泄的方式。

    上官鼎嘴裏罵着,心中莫名生出了幾分快意,以教訓後輩的口吻,冷笑道。

    “此物精貴非常,不說其作爲核心的精細陣法,就算是維持這傀儡身形的尋常構件,也足以支撐尋常百姓三口之家,數年吃食、花用!”

    “此外,還有此物動力源泉的靈石,也是需要經常替換!”

    “而一顆靈石便足以頂得上尋常百姓十數年勞苦所得!”

    “這樣一筆賬算下來,你可還覺得此物合用?”

    面對上官鼎這番謾罵與嘲諷,公孫老祖倒還好。

    軍中打仗本來就是一個燒錢的行當。

    算下來這一具墨家傀儡,靡費大抵跟破罡弩相當。

    公孫老祖雖然也覺得頗爲奢侈,可如果能在戰場建功,倒也合算。

    可趙家老祖卻是微微漲紅了臉。

    上官鼎那一句‘不通庶務’看似在罵韓紹,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他剛剛確實沒有考慮過成本問題。

    如果按照上官鼎這般計算,這一具墨家傀儡便抵過一個普通百姓整個壯年時期的勞動所得。

    而且還是一個不斷消耗的無底洞。

    這筆賬不管怎麼算,都是一件愚蠢、且虧本的買賣。

    說句有違儒家核心道義的話。

    ‘怕是就算將那些百姓賣了,也不值這個價錢!’

    不過趙家老祖倒也沒有因此輕視韓紹。

    只當他年輕且經歷的事情少了一些,看問題終究是稚嫩了一些。

    日後只要多加磨鍊便可。

    而就在趙家老祖正在心中強行替韓紹找補的時候,韓紹卻是用訝異地目光看着上官鼎這位大雍有史以來最大的權臣。

    屁股決定腦袋。

    一直以來都站在此人對立面的韓紹,對此人的觀感都極爲不好。

    可不可否認的是,此人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甚至逼得太康帝退避南宮,確實不是尋常之人。

    就像是此刻。

    像這樣懂得合算成本、且通曉小民收入的上位者,韓紹只見過這上官鼎一人。

    餘者皆是居高臨下,張口就是高屋建瓴之輩。

    就連李文靜做事,也通常只是從那些世族、高門入手,順便從那毫無存在感的幽州牧那裏收刮一二。

    主打的就是一個從不掙窮鬼的錢!

    而實際上這種手段在韓紹看來其實是極爲粗糙的。

    盤子做不大、產生不了更多的剩餘價值,這種玩法終有一天會徹底崩盤。

    當然這些只是閒言,就算韓紹想要改變,也不能急於一時。

    因爲如果沒有一個穩定的周邊環境,什麼都只能是空談。

    或許是韓紹的這一陣沉默不語,讓上官鼎品嚐到了幾分勝利的甜頭。

    這位大雍頂級權臣,神色中閃過一抹自得。

    或許就連他也沒有意識到,就在這不知不覺中他竟然在這韓姓小兒身上,看到了幾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

    一樣的天資卓越。

    一樣的年紀輕輕,便登上高位。

    甚至就連性格,也有幾分相似之處。

    比如,從那雙眼眸中透露出來的,某種漠視權威的桀驁不馴。

    而在不動用武力的情況下,駁倒他、壓服他,這會讓上官鼎有種戰勝自己的愉悅感。

    只是上官鼎這份愉悅,終究還是短暫的。

    “賬不是這樣算的。”

    聽到韓紹這話,上官鼎嘴角隱藏的笑意僵了僵。

    不過很快便化作了不屑。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年輕人的死鴨子嘴硬罷了。

    可接下來他連這份不屑也維持不下去了,臉上的神色從錯愕,再到震驚、若有所思、恍然大悟,如此連番上演。

    因爲韓紹跟他講了什麼叫成本與規模的反向效應。

    又講了有關勞動力與生產力的關係。

    再比如什麼叫產業結構調整。

    甚至就連教育對產業升級的某些影響,韓紹也講了一些。

    如此零零總總,夾雜着某些從未聽說過、卻又通俗易懂的專業術語,不但聽得上官鼎這位大雍帝相一愣一愣的,甚至就連一旁的趙家老祖和公孫老祖都被影響了幾分。

    其中出身稷下學宮的趙家老祖,能夠聽懂不少,眸光鋥亮。

    而公孫老祖這個不通俗事‘大老粗’就似懂非懂了。

    但越是這樣,越是不明覺厲。

    於是漸漸地,他看向韓紹的目光也開始複雜了起來。

    此刻,他甚至有些懷疑這混賬小子怕不是動搖了某些心思,想要真的投靠這上官鼎了。

    可實際上,只有韓紹知道,這些東西其實只是看着厲害而已。

    沒有一個穩定的環境,沒有一番有關利益的殊死搏鬥,全部都是空談。

    因爲韓紹此刻講述的這些看似駁雜、宏大的觀點,其實歸結起來只有兩個字。

    【變法】!

    變歷代約定俗成之法!

    而正如‘我自橫刀向天笑’的那位所說。

    【歷朝歷代之變法,無有不流血犧牲者】!

    韓紹自然很樂意,這位權傾兩朝的大雍帝相先替自己趟一趟這趟渾水。

    若是不成,可以削弱這位大雍帝相的實力,讓他自亂陣腳。

    若是有所成效,正好也替自己將來掃清一些阻力。

    什麼叫雙贏?

    這就是!

    老子可以贏兩次!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