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賭命!就藩!千金一諾!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四月花黃字數:5261更新時間:24/06/28 18:45:54
    甘泉宮的大殿上。

    隨着姬九的話音落下,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太康帝端坐帝座,俯瞰着這個對自己不叩不拜的九子。

    神色冷漠,看不出情緒的變化。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自從掀起過幾次【清君側】的奪嫡血戰之後。

    大雍已經很多年沒有皇子出京就藩了。

    幾乎已經成了祖制。

    更何況南海那個地方對於姬九來說有多特殊,沒人比他們父子更清楚了。

    “你在逼朕殺伱?”

    面對太康帝露出的殺意,姬九整了整身上襤褸的衣衫。

    然後繼續擡頭望向高懸的帝座。

    “請父皇誅殺兒臣,將兒臣首級奉於那卑賤小卒面前,以求那小卒之忠心!”

    對於姬九的再一次的忤逆與譏諷。

    太康帝額間的青筋,跳動了一下。

    可旋即他便恢復了平靜。

    “拙劣的激將法。”

    下了這樣的評語之後,太康帝冷冷地看着姬九。

    “不過朕知道你不蠢。”

    “說吧,你憑什麼覺得朕會答應你?”

    真正蠢的人,做不到這般果決與狠辣。

    不但提前一步誅殺了府中所有南海鮫族。

    更是親手毒殺自己最大的倚仗。

    自己的親孃舅!

    老實說,若不是因爲這一切的起因,是因爲一個女子。

    太康帝或許會對自己這個九子另眼相看。

    甚至不會吝嗇給他一個機會。

    可現在白璧有瑕,着實是令人惋惜。

    姬九視線對上那雙居高俯瞰的冷漠目光,而後緩緩跪伏在地。

    “因爲兒臣是父皇親子。”

    沒有舔犢情深的脈脈深情。

    姬九彷彿只是在闡述一個冷冰冰的現實。

    他是太康帝的親子。

    不管他身上是否流淌着異族的血脈。

    在這個父系主宰傳承的世界,誰都無法否認,他是大雍姬氏皇子。

    只是……

    “這不是你說服朕的理由。”

    聽到太康帝冰冷漠然的言語,姬九伏在玉磚上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而後忽然反問道。

    “父皇覺得如今大雍局勢,如何?”

    “花團錦繡?四海昇平?太平盛世?”

    太康帝臉色一黑。

    而這時,姬九依舊不知死活地繼續道。

    “亦或是……權臣橫行、地方不靖、皇權式微?”

    姬九這些話有如一記記響亮的耳光,重重抽打在太康帝的臉上。

    “放肆!姬胤!你真欲尋死乎!”

    太康帝怒目圓瞪,臉色漲紅。

    姬九趴伏在地上的身形,卻是抑制不住地聳動。

    笑聲傳出的那一刻,姬九的聲音幽幽傳來。

    “父皇,不用瞞啦!”

    “沒人是傻子,明眼人都能看到!”

    “再這樣繼續下去,咱們大雍就要亡國啦!”

    “到時候父皇你是亡國之君!我們這些做兒臣的,亦是亡國之臣……”

    姬九說着,呵呵一笑搖頭道。

    “哦,不對!亡國之臣尚能轉投新君、新朝!”

    “我等昔日貴胄,當死無葬身之地矣!”

    這話出口。

    太康帝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怒氣。

    “逆子!逆子!逆子!”

    沉重如山海的無盡帝威,傾泄而下。

    姬九磕頭、叩首。

    第九境的可怕威壓下,他的聲音有些模糊。

    “兒臣是逆子,父皇一念既可殺之!”

    “但滿朝逆臣,父皇如何殺!”

    說着,姬九笑聲猛然一收,聲音肅殺道。

    “但倘若父皇不殺兒臣!並放歸兒臣自由!”

    “兒臣願爲父皇掌中之刀!總有一天,會替父皇斬盡逆臣!如何?”

    聽到姬九這番陡然轉折的話。

    滿腔怒意的太康帝,神色微微一滯。

    片刻之後,徐徐吐出一口濁氣。

    “好一個縱橫話術!”

    諸子百家,時至如今,早已融於整個天下各個角落。

    世家大族、地方宗門,很多都是昔日百家支流。

    所以對於姬九輔修縱橫術,太康帝並沒有絲毫的意外。

    微闔雙目,太康帝似乎在沉思着什麼。

    而姬九似乎也不急。

    說完那話之後,就這麼靜靜地跪伏在地上。

    等待着太康帝的最後決定。

    這一趟鎮遼城北行,他輸了。

    不但輸掉了那一具分身。

    後續的連鎖反應,更是讓他輸掉了所有。

    圈禁?

    那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因爲這意味着他將徹底從這副天下棋局中,徹底出局。

    ‘沒有第二個共荻,甘願爲他去死了……’

    姬九心中要說沒有懊悔,肯定是不可能的。

    要是自己在面對那個卑賤小卒時,沒有那般衝動。

    要是自己沒有小覷輕敵。

    要是……

    可惜這世上哪有這麼多‘要是’?

    輸了,就是輸了。

    此時的他唯有用手中這最後一枚籌碼,跟他的父皇賭一把。

    他要跟他的父皇……

    賭命!

    贏了。

    一舉打破近千年來,沒有皇子能夠打破的祖制!

    龍歸大海!

    輸了……

    ‘不,孤不會輸……’

    久賭必輸。

    大贏必有術!

    久在牌桌的賭客,若是還沒有傾家蕩產,斬去雙手。

    靠的怎麼可能是虛無縹緲的運氣?

    跪伏在大殿玉磚之上的姬九,嘴角勾起一陣自信到近乎癲狂的輕笑。

    他跟那小卒的那局牌局,之所以會輸。

    無非是他不瞭解對方。

    但現在他瞭解他的父皇,瞭解如今的大雍。

    所以他絕不可能輸!

    果然下一刻,四周那恐怖的帝威,一點一點散去。

    大殿上方的帝座上,傳來一聲嘆息。

    “姬胤,你很出色。”

    說着,又強調道。

    “比朕想象的,要出色。”

    姬九默然無語。

    出色,又如何?

    在他這位父皇的眼中,這高高在上的帝座,註定就和他姬九無緣。

    就因爲他是一個……雜種!

    不過沒關係。

    他不給,自己可以搶。

    不是麼?

    姬九嘴角泛起一抹扭曲的笑容。

    只是他這份笑容浮現了一半,忽然凝固住了。

    因爲那道自己從來都只能遠觀的高大身影,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然後彎下身軀,將他扶起。

    定定地看了姬九一陣後,太康帝身形一虛,再次出現在了帝座之上。

    “擬旨。”

    “九皇子姬胤君前失儀,口出妄語,朕深怒之。”

    “今除親王爵,削爵一等,貶爲南海郡王。”

    “即日出京就藩,無有詔令,不得歸京!”

    眼前這九子說得對。

    逆子也是子。

    他想搏,就讓他搏一把吧。

    反正如今的局勢,再壞,又能壞到哪兒去?

    給他一個機會。

    也算是給大雍姬氏一個機會。

    若是有朝一日,真有那種不忍言的事情發生。

    身處南海那等蠻荒之地,或許還能爲姬氏延續一條血脈。

    ……

    聖旨出宮。

    宗正寺的動作出乎意料的快。

    很快便從府庫中翻出了塵封已久的藩王儀仗,以及一路侍奉的寺人、宮女。

    站在神都鎬京外的姬九。

    沒有理會身邊那些突遭變故,而顯得惶惶不安的寺人、宮女。

    而是遙望着身後那座‘囚禁’了他無數年頭的監牢。

    他賭贏了。

    成爲近千年以來,出京就藩的第一人!

    姬九本以爲自己會放聲大笑。

    可他卻忽然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因爲他發現自己過去所擁有的一切記憶,都在這座世間最宏偉、壯觀的神都巨城之中。

    記憶中溫柔如水的‘母妃’,葬在這裏。

    當初那個用涼薄手掌牽住自己,告訴自己‘共荻,可爲殿下而死’的男人,也葬送在這裏。

    這些美好的落幕,就像是這冬日凋零的落葉。

    饒是早已瘋癲、扭曲的姬九,也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傷感。

    他是一個失敗者。

    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區區鎮遼城,區區小卒,就讓自己一下子輸掉了所有。

    自己此刻拿命跟自己父皇賭來的。

    也不過只是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而已。

    想到宗正寺那些人有如送瘟神一般,將自己打發出城的那一幕。

    姬九嘴角咧起一抹獰笑。

    ‘孤的那些皇兄一定高興壞了吧?’

    ‘自己這個皇族的笑話,終於滾蛋了。’

    沒有他們的示意,那些宗正寺的狗奴面對自己這個毫無存在感的皇子,哪有這般爽快?

    不過沒關係。

    孤會回來的。

    就算他流淌着一半異族的血脈,又如何?

    君不見。

    上古禹皇治世時期,青丘塗山氏尚能成一朝帝后。

    其子亦是繼承帝統,無人置喙。

    由此可見。

    只要實力強大,又有足夠匹配這份實力的心性,這些都不是問題。

    姬九冷笑着,便準備放下幕簾,示意車隊南下。

    可就在這時,他神色一怔。

    “沒有十全的把握,不要回來。”

    聽着耳畔熟悉的漠然語調。

    姬九下意識往神都巍峨城頭的某段望去。

    視線中那一位登臨人間至尊之位一甲子的大雍帝君,不知何時華髮已生。

    雖說眼神依舊銳利、威嚴,可那眉眼間的皺紋卻是隱約可見。

    帝君日將老矣。

    早已沒有了當年爲了登臨帝位,屠戮一切敵的無情與狠辣。

    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個真正的老父。

    目送着這位被逐出家門的逆子遠去。

    這一瞬間的觸動,讓姬九心中很不舒服。

    沒有下車叩拜。

    甚至沒有任何一聲言語。

    默然放下幕簾後,只道。

    “啓程,南下。”

    車輪滾動的那一刻。

    姬九忽然心中有感,再次回首望了一眼身後的神都鎬京。

    一列由女子組成的騎軍,策馬而至。

    奢華馬車中那道若隱若現的大紅鳳袍,有如赤色流火在其中燃燒搖曳。

    “皇長姐?”

    姬九有些訝異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

    “送一送皇弟。”

    姬瞾語調聽不出情緒。

    姬九失笑。

    “皇姐有心了。”

    遠比他這個藩王儀仗還要奢華許多的長公主馬車中,姬瞾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去了鎮遼城,見過那位新晉冠軍侯?”

    聽到這話,姬九笑意更明顯了。

    “皇姐莫不是特意來取笑皇弟?”

    他可不相信,以這位皇長姐的耳目,會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姬瞾沒有接姬九的話,而是繼續問道。

    “你覺得那位冠軍侯如何?”

    哪壺不開提哪壺。

    姬九覺得這位從來未跟自己親近過的皇長姐,實在不是個東西。

    正沉默間,忽然聽到姬瞾道。

    “讓他做本宮的駙馬,你覺得如何?”

    姬九聞言,僵硬的臉色閃過一抹震驚與訝異。

    而後瞬間展顏一笑。

    “那太合適不過了。”

    有趣!

    真是有趣!

    沒想到這臨走之前,還能聽到這麼有趣的事情。

    姬九原本有些陰鬱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

    “你覺得合適?”

    面對姬瞾的問話,姬九毫不猶豫道。

    “那位冠軍侯人中龍鳳,連孤這個大雍皇子都栽了跟頭,如此人物配皇姐這樣的九天神凰,如何不合適?”

    奢華馬車中沉默了一陣,而後說道。

    “善。”

    說完,奢華馬車在一衆鸞鳳衛的護衛下,掉頭遠去。

    ‘這是來警告孤,不要動她看中的人?’

    姬九眼神玩味地看着姬瞾離開的方向。

    笑了。

    眼看着藩王儀仗離神都越來越遠。

    姬九終究還是忍不住將目光望向了同樣越來越遠的鎮遼城方向。

    ‘宿命麼?’

    龍生九子。

    九子螭吻,魚龍之屬,平生好吞、好望。

    他化自在、覬覦帝座,應了這【好吞】之名。

    至於說【好望】……

    ‘是說孤此生終究只能遠觀、眺望,卻求而不能得麼?’

    姬九面上現出一抹癲狂的笑意。

    ‘可惜孤不信命!’

    ……

    皇子就藩。

    太康帝這一出徹底打破祖制的舉動。

    不出意外,還是引起了整個朝堂的震動。

    只可惜這一次太康帝的動作太快。

    等到朝臣們反應過來,飽含怒火準備前往甘泉宮勸諫的時候。

    曾經的九皇子,如今的南海郡王,早就已經帶着藩王儀仗出京了。

    開玩笑!

    如今的這大雍天下,有他們替姬氏、替陛下鎮守各地。

    哪還用得着皇子親自‘操勞’?

    皇子就該關在神都這個獸籠中,否則一旦成勢就是滔天大禍!

    所以他們一邊叩響了南宮大門,誓要給個說法。

    一面派出強者前去……截殺!

    誓要將這等【不正之風】的苗頭,生生扼殺萌芽之中。

    ……

    鎮遼城。

    韓紹看着手中這封從鎬京城中加急送出來的密報,心中一陣訝異。

    不是因爲姬九就藩出京。

    也不是因爲朝臣的劇烈反應。

    而是因爲這封加急竟然是令狐安遣人送過來的。

    他實在是沒想到竟然真有人能因爲一面之緣,做到如此地步。

    “令狐君,真君子也。”

    那不惜萬里一路前來的奴僕,聽到韓紹這話,面上榮光一顯。

    畢竟說這話的不是旁人。

    而是如今威震遼東,甚至就連神都中都顯出幾分聲名的當朝冠軍侯。

    於是躬身向着韓紹一拜。

    “吾來時主君曾言:冠軍侯不以他殘缺之身,鄙薄以視之,更以君子之禮相待。”

    “臨走之時,更是不惜以千金厚禮相贈。”

    “主君自問無以回報,若是連區區諾言都做不到,實在是枉爲人也。”

    聽到那奴僕這話,韓紹擺手道。

    “本侯那千金之禮,也難抵令狐君這一諾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