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陰陽人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科創板字數:2306更新時間:24/06/28 18:43:35
    縣令的官廨是縣署最寬敞衙署之一,門口養着兩株春蘭,裏面還有一面洛神漆彩屏風,一應陳設全是難得的上品。

    祖道重跪坐在漆木蓮紋書案後面,手裏拿着簪筆處理公務,臉色難看:“祖渙也配是家公的兒子?真是個草包,徵收的糧稅還不足五成,整日就知道找來一羣俏寡婦飲酒作樂,家公交代的重任全都荒廢了。”

    “你說誰是草包!”

    祖渙恨恨的走了進去:“只會告狀的小人,若不是你在家公面前說本官的壞話,憑藉翾風塵香履賣的糧食,肯定獲得了家公的讚許,哪裏會從縣令變成縣尉。”

    提到了讚許,更讓祖渙火大了。

    堂堂嫡長子,居然沒有第一個獲得祖逖的讚許。

    盧禕剛剛走進去,頭疼了,看見了祖道重、祖渙兄弟兩吵架,儼然有擼開袖子互毆的趨勢。

    以祖道重弱冠年紀就有祖逖七八分勇武的驍勇,酒色掏空了身體的祖渙,完全不是對手。

    偏偏祖渙是嫡長子。

    長幼有序。

    祖道重只能站着捱揍。

    盧禕立即說道:“下官見過明府。”

    “哈哈。”

    祖道重鬆了一口氣,不怕戰場上的衝陣殺敵,卻怕與祖渙互毆,大笑了:“你總算來了,本官等你許久了,家公這次交待了更加艱難的重任。”

    不僅要徵收豪族寒門的糧稅,還要徵收士族莊園的糧稅。

    也就祖逖有膽子。

    換成別人,只是聽到徵收士族的糧稅,就已經嚇破了膽。

    祖道重轉過臉去,盯着祖渙說道:“每年最少徵收三千石糧食用作北伐的軍資。”

    以當前的情況來看,別說是三千石了,一千石都難能收上來。

    京口本就充斥着很多江南士族,隨着衣冠南渡的持續,北地僑望大批搬遷到了江南,又加劇了土地的侵佔,導致可以收上來糧稅的塢堡田地,逐年驟減了。

    僅僅是一個豪族殷氏,藉着衣冠南渡的契機跟在北地僑望後面求田問舍,短短幾年間吞併了澧河兩岸七八座塢堡,佔據了澧河沿岸的大半田地。

    祖渙大包大攬的說道:“小事一樁,本官在高門士族裏的朋友衆多,只要親自過去收繳糧稅,好友都會給與支持,肯定願意繳納糧稅。”

    這些所謂的朋友平時聚在一起狎妓淫樂,一個個高頌情誼深厚。

    等到割肉放血了,一個比一個推託的快。

    盧禕皺着眉頭,沒有說話,看向了祖道重、衛策兩人,定要攔下來祖渙的胡作非爲。

    祖逖已經上奏了,又給建康做官的祖納、祖約送去書信,幫忙在琅琊王面前說好話,支持這一次的北伐。

    距離北伐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沒有時間折騰了。

    “夠了。”

    祖道重黑着臉說道:“家公這次安排你我二人收取課田稅,一個掌管吏治,一個掌管兵權,作爲兒子應當給家公分憂,不能再胡鬧了。”

    “胡鬧?”

    祖渙看向祖道重的眼神,像是看蠢貨,嗤笑道:“你在高門士族既無知己,又沒朋友,憑藉一句土斷就想徵收了糧稅,笑話!本官的法子起碼比伱更能實現。”

    “你......”

    祖道重張了張嘴想要反駁,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啞口無言了。

    衛策把玩起了印綬,完全作壁上觀,沒有任何要摻和進去的心思,他只是想要藉着給祖約操練部曲的名義,操練聽命於自己的部曲,提高陳留衛氏的品第。

    不想摻和祖氏兩兄弟的事。

    盧禕心裏一沉,果然碰上了奪權搶功,任何變法新政就怕一把手二把手不合,圍繞着一二把手產生各種明爭暗鬥。

    徒耗精力和時間。

    倘若時間充足,倒是有耐心陪着鬥下去,盧禕最不怕的就是官場鬥爭了,也頗爲擅長爭搶主導權。

    偏偏北伐迫在眉睫了。

    “呵。”

    祖渙冷笑了一聲,說出了足夠壓住祖道重的一句話:“本官是嫡長子。”

    嫡庶有別。

    在士族莊園裏嫡長子是君,庶子就是臣,嫡長子未來註定要繼承族產,庶子只能依附在嫡長子身邊維持族產的穩固。

    祖道重的臉色變了,咬着牙,腦門上青筋暴起,最不甘心的就是嫡庶有別了。

    盧禕嘆息了,看來想要推動土斷的新政變法,困難了。

    琅琊王司馬睿登基稱帝以後,銳意革新,派遣心腹刁協、劉隗推行刻碎之政,土斷的新政變法有了成效,只要能被司馬睿注意到,多半產生任用的想法。

    盧氏塢堡也就有了進入士族牒譜的可能,從一個寒門庶族變成士族。

    土斷的新政變法,不論是現在得到祖逖賞識,還是爲以後謀劃,都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呦呵。”

    又有一人從門外走了進來,郗璇嘖嘖稱奇了:“嫡長子就是好哇,平時一定會得到祖公的讚許吧。朋友多了也是好事,只要一句話就能讓士族朋友乖乖給你送出幾車糧食。”

    一連串的陰陽怪氣直衝祖渙臉上。

    祖渙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不敢發作,因爲他知道郗璇的真實身份。

    先不說郗璇是郗鑑的嫡長女,郗鑑又是高平郗氏的族長,僅僅長房嫡長女的身份就比祖渙更加高貴了。

    郗璇本身還是女中筆仙,士族子弟無不神往,陸顧朱張來了都不敢得罪她。

    “呵呵。”

    盧禕從來沒像今天這般覺得陰陽怪氣好聽,笑出了聲,又閉上了嘴,免得招來了祖渙的記恨。

    “哈哈。”“哈哈。”

    好在祖道重、衛策也笑出聲,掩蓋了盧禕的笑聲。

    郗璇直接走到了盧禕旁邊,一股沁人的馨香傳到了他的鼻子裏:“郎那天聽了土斷,很是感興趣,難得祖公膽魄驚人,敢在晉陵郡的一個縣做出嘗試,你來說說應當如何推行。”

    盧禕心裏還在奇怪不像是士族子弟的敷粉薰香,很像是孀嫂沈蘭淑那般的女人香,突然聽到了詢問,也意味着有了高平郗氏的支持。

    他便放心了,士族的興旺是每個族人最大的要務,何況眼前這人還是嫡系族人。

    一切都要以高平郗氏的門閥長存爲主。

    盧禕正色道:“按照課田制,每畝繳納田稅八升,也就是一斤八兩,一石是一百二十斤,八十畝田地徵收一石糧食,三千石糧稅需要徵收三萬兩千畝田的糧稅。”

    郗璇滿意了,聽着盧禕從最低處談起,慢條斯理說出了一條條實在的數目,沒有高談闊論的吹噓可以收上來很多糧稅,是個值得放心的幹吏。

    確實有真材實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