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庶子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科創板字數:2217更新時間:24/06/28 18:43:35
“夫死的夫字是夫婿的意思,還是語氣詞。”
盧禕坐着露車的防雨氈布,沒心思欣賞不遠處的一座僧寺,一直想着孀嫂沈蘭淑昨天說的一句話。
沈蘭淑說了一句夫死,意思有好幾種。
夫婿很好理解,就是一個女人的夫婿死了。
如果是語氣詞的話,只是在說你死了,奴跟着陪葬。
“小郎君到了。”
車翁還是上次的老車翁,兩人熟稔了,雙方都不再戒備了:“小郎君要去解庫借錢,有三種選擇,官吏開辦的解庫,豪族富商的解庫,也可以去東林寺。”
盧氏塢堡只有父親擔任賊捕掾留下的兩口環首刀,再也沒有其他任何甲冑兵器了,盧禕再次來到外郭城,目的是爲了借錢買兵器。
族裏的錢糧耗盡了,只能先去押質塢堡的田產換來錢糧,再去四通市買長牌、環首刀,先保證性命再說,等到盧一斛從交州回來,族裏有了錢糧可以贖回來田產。
盧禕奇道:“僧寺也做高利貸...嗯...借貸子錢的買賣?”
江南的僧寺衆多,已經頗具幾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的氣象,只是讓他未曾想到的是,僧寺居然也幹借貸子錢的買賣,以及解庫買賣。
車翁停下了露車,停在了四通市坊門門口:“小郎君可以借貸子錢,也可以去解庫押質田產,翁雖說不知道小郎君遇到了什麼難處,但借貸子錢不是好事,去了僧寺或許還能贖回來田產。”
僧寺在車翁的認識裏,比起士族和豪族富商更加可靠,不會貪婪到敲骨吸髓的地步,不把借錢的寒門庶族榨得乾乾淨淨決不罷休。
外郭城有東西兩個大市,四通市位於內城附近,繁榮更甚,裏面大多是來自龜茲、洛陽、燕都、扶桑等地的歸附者和胡商,不用經過官署的允許就能私下買到兵器。
盧禕道謝了:“多謝老丈的提醒,認識時間不短了,還未請教老丈的姓氏。”
車翁連忙拱手迴應:“翁姓翾,當不得小郎君的禮數,只是賣炭的時間久了,知道的各種雜亂消息多了些。”
高門士族看不起車翁等庶民,孰不知,很多時候卻能幫上大忙,上次介紹的逆旅客舍打聽到了很多有用的消息,這次又介紹了衆多僧寺裏稍算有良心的東林寺。
盧禕如果不是有底氣贖回來田產,肯定按照車翁所說,前往東林寺押質借錢了。
兩人在四通市門口分開,盧禕依舊是用菽豆給了車錢。
“過所。”
兩名賊捕幹勘驗了盧禕的過所和行囊,放他進去了,繼續勘驗別人的過所。
盧禕第一次來到四通市,通過車翁的閒聊知道瞭解庫方位,尋找了坊市裏的旗亭。
“老丈說過,擡頭看坊市裏最高的旗杆,類似軍伍裏的將旗。”
每個坊市裏都有一座旗亭,掌管坊市的官署,外觀像是鍾鼓樓般的樓臺,頂部豎着一杆旗子。
旗亭負責糾正不法,店肆錯亂,商估沒漏,另外最重要的是收取商稅。
“找到了。”
旗亭是坊市裏最高的樓臺,盧禕順着大街往前走,看到了遠處有一道模模糊糊的旗杆黑影,順着旗杆的方向走了過去。
“解庫在旗亭左側。”
盧禕站在旗亭附近,門口站着兩名賊捕幹狠狠盯了他幾眼,示意他不要站在旗亭門口,同時握緊了環首刀,防備他是賊人。
盧禕沒去東林寺,專門從車翁的嘴裏打聽了一家解庫的方位,在於這家解庫是祖逖族裏的行當。
盧氏塢堡就在范陽祖氏的山澤瞿山附近,祖逖看到許多庶民在冬天裏沒有柴燒,每年都會凍了不少人,放開了瞿山的道路,允許庶民上山砍柴。
盧禕覺得祖逖族裏的解庫比起東林寺更值得相信,這件事也從車翁的嘴裏得到了印證。
“小郎想要押質什麼東西?”
舍主打量着走進來的盧禕。
見他頭戴小冠,身穿細葛單襦,腳踩一雙高齒木屐,本人又長得高大俊朗。
舍主說話客氣了不少:“無論是皮毛絹帛,還是田產地契,都可以拿到解庫裏來押質。”
“倒酒!”
盧禕還沒開口說話,旁邊傳來了呼喝聲,同樣是一名弱冠小郎,半坐半躺在鑲邊蘆蓆上,臉色酒紅,手裏拿着一隻青瓷雞首壺。
舍主顧不上做買賣了,急忙走了過去:“郎君不能喝了,再喝就醉了,如果被大家看到了,郎君又會遭到責罰。”
盧禕上次來到外郭城聽到過大家的稱呼,知道這是奴僕對於家主的稱呼,觀察了弱冠小郎幾眼,心道:多半是祖逖或是祖約的兒子。
弱冠小郎惱了:“就因爲郎是庶出,在莊園裏受欺負,現在做了市令了難不成還要受到你等僕僮的欺辱!別廢話,趕緊拿酒來。”
只要沾上了庶字都不是好事,寒門庶族出身的盧禕在豪族眼裏都是賤民,高門士族更不會與他有任何接觸,庶子的境遇也是差不多。
庶子都不能喊自己親生母親一句孃親,只能喊姨母,地位稍高的部曲家將都能給庶子臉色看。
盧禕知道弱冠小郎是誰了,祖逖的庶子祖道重,也難怪不在旗亭裏處理公務,躲在解庫裏酗酒了。
“小郎見笑了。”
舍主無奈,只能拿了一瓶米酒遞給了祖道重,又回來做買賣了:“沒辦法,郎君難得出來做官了,原本雄心勃勃想要向大家證明自己的能力,結果估稅收不上來,反而導致坊市的稅錢越來越少,前兩天遭到了大家的訓斥。”
京口是江南第一重鎮,祖逖駐守京口,擁有着截留糧稅商稅收上來的糧稅的特權,塢堡的田稅,坊市的商稅關係着北伐。
祖道重導致商稅收上來的錢越來越少,當然會遭到祖逖的訓斥,幸虧庶子也是兒子,換成其他人說不定已經軍法從事了。
盧禕搖了搖頭:“無妄之災,別說祖郎了,換成世代做稅官的大司農門下兩丞來了,照樣是沒有辦法。”
皇綱廢墮,士族掌權,做買賣的商賈背後大多都有士族支持,坊市收不上來商稅只是皇權衰弱的一個小小體現。
舍主是祖道重母親身邊的老僕,看着他從小長大,嘆息了:“奴就說莊園裏嫡子們沒安好心,居然讓出來了位卑權重的市令,如今才知道是一個坑,可惜已經晚了。”
盧禕看着醉酒發泄心中憤懣的祖道重,若有所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