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英雄之死

    一個人的生死，牽扯到一個國家的命運，這聽起來就很離譜，但銀月騎士溫斯頓·萊特配得上這份榮耀。

    所有人都知道，溫斯頓·萊特是最強的聖武士，沒有之一。

    哪怕是那位開國皇帝亞瑟·萊恩，從歷史記錄上看，他應該也比不上這位銀月騎士。

    但跟很多天才不同的是，溫斯頓·萊特是在七十八歲高齡的時候才成爲傳奇。

    跟那些四五十歲就成爲傳奇的聖武士相比，溫斯頓·萊特的天賦要差很多，戰績也並沒有多耀眼。

    但自從他晉升開始，溫斯頓·萊特就將傳奇的含金量推到一個匪夷所思的高度。

    能夠將巫妖連帶命匣一起斬殺，當時這一份戰績已經震驚了萊恩全國，皇帝親自授予他銀月騎士的稱號，是獨立於一切爵位之外的榮耀稱號。

    這老頭的聖光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其純淨的程度超越了所有人，就像是神靈親自施展一樣。

    他的至聖斬也早已脫離了原本的模樣，變得不可思議的強大。

    他並不擅長帶兵，也不太懂得權謀，但只要他出現在戰場上，只需要一劍就能改變戰局。

    溫斯頓·萊特就是萊恩帝國的不敗傳說，從來沒有任何邪惡可以抵擋他的劍鋒。

    但這樣一位傳奇中的傳奇，也終於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在獠牙之城裏，一羣聖武士正緊張地等在房門之外，房間裏躺着的就是那位一百五十多歲的老人。

    溫斯頓·萊特躺在牀上，臉色蠟黃。

    不管那些光明牧師給他灌注多少生命力，也只能勉強維持住他的呼吸。

    人類的身體太過脆弱了，就算一直養尊處優的人也很難活到一百五十歲，更何況是個戎馬半生的老人。他身上不僅有歲月給他留下的皺紋，還有成千上萬場戰鬥留下來的傷疤。

    他就像是一個已經縫縫補補好多年的布袋，現在終於連最原始的布料都已經磨到透明了，只要輕輕一扯就會變成碎片。

    剛剛施展完神術的光明牧師對站在牀頭的艾倫·沃森搖了搖頭，卻不敢多說半句。

    艾倫·沃森的臉上露出無法抑制的悲傷。

    牀上的這位老人不僅僅是帝國的英雄，還是他的老師。

    雖然溫斯頓·萊特從來沒有承認過，但他對艾倫這個年輕人可以說是毫無保留。不僅用自己的名聲來給他做擔保，讓他成爲一城守將，還將自己的所有戰鬥經驗統統教給了艾倫。

    甚至在對獸人作戰時，溫斯頓·萊特也力排衆議，將艾倫這個失敗了很多次的年輕人帶在身邊。

    艾倫也很努力，之前的戰鬥裏面，他甚至一個人就拖住了一位獸人傳奇，雖然身上被捅出幾個窟窿，但他僅憑一己之力將這位擅長潛行偷襲的傳奇拖住了兩分鍾，撐到了其他聖武士的支援。

    而在傷勢恢復之後，艾倫也終於踏入了傳奇位階。

    而艾倫纔剛過二十歲，他是萊恩帝國歷史上最年輕的傳奇聖武士。

    滿心歡喜要跟這位良師分享這份喜悅，但溫斯頓·萊特卻倒下了。這位戰場上所向無敵的老人，在艾倫的面前暈倒在地。艾倫嚇了一跳，連忙將他送去治療，但結果令人悲傷，他已經沒救了。

    艾倫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這個事實，他跟溫斯頓·萊特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已經將他當成自己老師，甚至是半個父親。

    結果才相處這麼點時間，兩人就要分離，即使知道老師一定會進入晨曦之主的神國，艾倫也忍不住眼睛發紅。

    在淚水快要溢出眼眶的時候，牀上的老人突然笑出聲來。

    “呵呵，哭什麼呢？我還沒死。”

    艾倫嚇了一跳，連忙望向溫斯頓·萊特，發現他蠟黃的臉色突然紅潤起來，彷彿重新恢復了活力一樣。

    但艾倫很清楚，這只是他最後的一點生命力，老師真的要離開了，或許只剩下幾分鐘，甚至幾秒。

    艾倫很想讓溫斯頓·萊特安心，但張嘴說了半句：“老師，我……”

    最終，艾倫還是忍不住流下眼淚。

    溫斯頓·萊特安慰說：“好了，想哭就哭吧，反正這裏沒有別人。不過別光顧着哭，我有幾句話要告訴你。”

    艾倫連忙擦乾眼淚說：“老師，請吩咐。”

    “不是吩咐，只是……算了，你知道我爲什麼沒有正式收你爲學生嗎？”溫斯頓·萊特問道。

    艾倫回答說：“老師不希望我有太大的壓力。”

    溫斯頓·萊特說：“沒錯，不管外人怎麼看，你不是我的學生，就不需要揹負我的責任，或許，你就可以活下去。”

    溫斯頓·萊特這輩子收過不少弟子，每一個都是帝國的天才，都是最出類拔萃的年輕人。他們也從來沒有讓溫斯頓·萊特失望，都是帝國的英雄。

    只可惜，銀月騎士的弟子，這個名字實在太過沉重。

    你是銀月騎士的弟子，你不比別人強十倍，你好意思嗎？伱如果不能力挽狂瀾，你有什麼資格成爲那位大人的弟子呢？

    雖然沒人會這麼說，但每一個人心裏都是這麼想的，包括溫斯頓·萊特的學生，他們自己也不允許自己平庸。

    但戰場的兇險從來不會因爲一個名字而有所優待，溫斯頓·萊特的每一個學生都死在了戰場上，甚至有人死在了他的眼前。

    溫斯頓·萊特很後悔，他不應該將這份壓力放在那些還未成熟的年輕人身上。

    艾倫就跟他那些弟子一樣，擁有非常出色的天賦。但他也是稚嫩的，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敗在那個巫妖手上。這不怪他，就連溫斯頓·萊特自己都被那巫妖坑了，這是個極爲狡猾的巫妖，帝國應該將他列在通緝名單的第一名，而不是將他的名字撤下來。

    溫斯頓·萊特在人生的最後幾天，將自己所懂得的東西傾囊相授，但不給艾倫任何學生的名分，只當他是一個“僕人”。

    這樣一來，艾倫就不需要揹負銀月騎士的名字。

    這個年輕人，應該走出屬於自己的路，或許他可以成爲太陽騎士，成爲帝國的另一個大英雄。

    溫斯頓·萊特原本是擔心艾倫想不通，所以在彌留之際，想要爲他解開心結，沒想到這年輕人比他想象中要更加聰明，也更加沉穩，早就看出了他的良苦用心。

    這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艾倫，我最後給你三個忠告，你一定要記住。”

    艾倫激動地說：“老師請說，我一定會記住，死也不會忘記！”

    溫斯頓·萊特非常鄭重地說：“第一條，對敵人不能有任何憐憫，這是對自己的殘忍。”

    艾倫堅定地說：“我記住了，我的劍鋒斬落之時絕不會遲疑。”

    溫斯頓·萊特點了點頭，繼續說：“第二條，認清你的敵人，這世上不僅僅只有亡靈是邪惡的，帝國的內部也有許多隱藏起來的罪惡，你一定要看清楚。”

    艾倫意外地說：“老師，你說的是什麼？帝國內部的罪惡？”

    艾倫的父親可是帝國的最高裁決，可以說是整個國家的最高審判官，如果真有什麼罪惡隱藏起來，那他的父親豈不是……要麼瀆職，要麼同流合污。

    溫斯頓·萊特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繼續說：“第三條，我們信奉的是晨曦之主，是光明與正義，而不是寫在書上的文字，不是從小背誦的教條。當你迷惘的時候，一定要記住這一點！”

    艾倫感覺情況有點不對，老師說的這些，怎麼越聽越不對勁。

    他難道是彌留之際神志不清了嗎？

    只可惜，艾倫已經無法再問清楚了，在說完這些之後，溫斯頓·萊特便合上了眼睛，心跳開始迅速衰弱，他的生命終於走到了盡頭。

    艾倫連忙讓光明牧師們進來，牧師們手忙腳亂地往溫斯頓·萊特身上施展神術。雖然知道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但他們也得表現得努力一些。

    這位可是帝國的英雄，不賣力一點傳出去肯定要被人追責的。

    艾倫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光明牧師在老師身上施展各種神術，將他本來早應該停止跳動的心臟勉強維持。

    溫斯頓·萊特的眉頭皺起，露出極爲痛苦的表情。

    這一刻，他承受了多少折磨？

    艾倫忍不住想起老師剛纔的話，強行拉着一個老人，不讓他安靜地死去，反而是不斷給予他折磨，這也是光明與正義嗎？

    艾倫憤怒地對這些光明牧師咆哮：“夠了！讓老師前往神國吧，你們不要再折磨他了！”

    然而，艾倫的咆哮根本沒人理會。

    反而有另一位白髮蒼蒼的聖武士大聲地說：“輪得到你說話嗎？艾倫·沃森，滾出去！我爺爺的事輪不到你來多嘴！”

    這位聖武士名叫安倫·萊特，已經七十歲了，他是溫斯頓·萊特的親孫子。他早就看艾倫·沃森不順眼了，憑什麼爺爺讓這個傢伙陪在身邊，他這個孫子都沒有這份榮譽。

    艾倫無言以對，在溫斯頓·萊特閉上雙眼的一刻，他就徹底成了“外人”。

    他深深地看了還在搶救中的老師一眼，轉身離開了房間。

    從今天開始，前面的路要靠自己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