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鱷魚的眼淚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龍戰將字數:5767更新時間:24/06/28 18:21:41
    所謂的藤田機關,其實這是一個統稱。

    在滬的各類日本情報機構,被納入了藤田芳政管理後形成了這麼一個所謂的藤田機關。

    當然,藤田機關也是有直屬力量的,這股直屬力量所在的位置地方,便是藤田機關的駐地——上海東體育路7號。(根據影佐機關編的哈,影佐機關成立於39年8月。)

    張安平到達的時候已經到了下班的點了,但藤田機關內的人員並沒有下班的徵兆。

    張安平被堵在藤田芳政辦公室門口,祕書告訴他:

    “機關長正在會見貴客,還請張君稍等。”

    狗腿張自然是沒有意見的,不過他也不是老老實實呆着的性子,見狀便到處溜達了起來,自來熟的和裏面的忙碌的鬼子套近乎。

    大多數鬼子都是這知道張安平這尊財神爺的——特高課的福利可是他們羨慕的對象,此時見到了這位財神爺,當然要嘰哩哇啦的和張安平閒扯。

    不要以爲特務的警惕性就高的離譜,言語間不是試探人就是在試探人的路上,大多數特務其實就是領工資的正常人,哪來的那麼多警惕性,張安平三言兩語間就收穫了不少關於樓上【鳥獸計劃】室的相關情報。

    期間還和【鳥獸計劃】室的室長認識了一番。

    正和一幫日本人聊的嗨皮,藤田芳政的祕書走了過來,向張安平道:

    “張君,您可以進去了。”

    “各位,我先找機關長匯報工作了,下次我做東,到時候還請各位務必賞臉。”

    一羣鬼子笑呵呵的應是:

    “張君相邀,必定赴約。”

    “一定。”

    祕書敬佩道:

    “張君真的是受歡迎。”

    “誰叫我是皇軍最好的朋友呢?”

    祕書笑了笑沒接茬,但眼中的鄙視卻是非常明顯的。

    藤田辦公室。

    藤田芳政正在和岡本平次再敘師徒情誼。

    岡本平次的態度很低,渾然不像在外呼風喚雨的岡本大佬,藤田芳政的態度也很親切,也不像過去那樣端着——

    但師徒兩人都清楚,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張安平就是在這種氣氛中進來的,他進來就點頭哈腰:

    “機關長您好,咦,岡本君您也在啊,您節哀。”

    藤田芳政帶着笑容點頭迴應了張安平的問候,岡本平次卻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藤田芳政和聲道:

    “張桑,聽說你最近很少去特務委員會上班?”

    “唉,”張安平嘆了口氣後道:“我就是個生意人,這一行確確實實是幹不來的。”

    “看樣子張桑志不在此啊!”

    藤田芳政惋惜一聲後說道:

    “張桑,目前正在籌備上海日中友好促進會,你有沒有興趣來這裏爲日中友好奔波?”

    張安平婉拒:“機關長,您是知道我的,我就是個生意人,這些事我真的不擅長——我雖然這段日子沒有上班,但終究是掛着特務委員會副主任的頭銜,這段時間一直在想着如何開闢財源讓76號自給自足。”

    “哦,是嗎?那張桑有沒有眉目?”

    “略有眉目——我正打算找岡本君商量商量。”

    張安平心道老子好不容易從76號脫身,你個夠鈤的又想拉我去做招牌?良心真是大大滴壞啦!

    “是嗎?那倒是不錯,伱本是平次的合作伙伴,平次正好在現在商業上遇到了點問題,有張桑的幫助,確實相得益彰——”藤田芳政似是話裏有話。

    岡本平次馬上接茬道:“張君確實是優秀的商人也才,既然願意再度和我合作,真的是榮幸之至!”

    “平次,你不是還有事麼?”

    “是的。老師,那您先忙——張君,若是有時間,請到我家找我,我們可以談談合作事宜。”

    張安平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等姜思安離開後,張安平立刻道:

    “機關長,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事。”藤田芳政和聲道:“雛鷹長大了,總是想自己去飛。”

    “機關長您放心,不管如何,我都是特務委員會的副主任,一定唯您馬首是瞻。”

    “張桑真的是皇軍最好的朋友,可惜張桑想的總是有點多——張桑請稍等,我換件衣服,你陪我出去一趟。”

    張安平有些納悶,這老小子喊自己說出一趟?

    不會是要學雲老二請自己吃花酒吧?

    請自己吃花酒的代價可是有些高呦,你老小子扛得住麼?

    藤田芳政換了一身日本和服後出來了,道:“張桑,請跟我來。”

    跟着藤田芳政出了特務機關,他沒有上自己的車,反而上了張安平的車,並示意祕書將自己車上的禮品拿過來。

    張安平疑惑:

    “機關長,您這是要去?”

    “我去見見老同學。”

    “您說的是黃主任?”張安平一愣。

    藤田芳政的老同學自然是他在市政府混日子時候的頂頭上司黃劍俠。

    這老頭一開始對自己挺看重的,但後來自己和岡本平次越走越近後,就疏遠了自己。

    淞滬抗戰期間,躲在檔案室混日子的黃老頭卻“詐屍”了,活躍在募捐一線,爲國軍募捐。

    上海淪陷前,市政府組織過一次撤離,老頭也在撤離名單中,也不知道老頭是怎麼想的,拒絕了撤離。

    “對。知道他住在哪嗎?”

    “知道。”

    “開車吧。”

    張安平怯怯道:“機關長,抵抗份子活動有些頻繁,咱們就這麼走?要不……喚些保鏢吧。”

    “除非張桑是抵抗份子。否則我不會有危險的,張桑,你是抵抗份子嗎?”

    “機關長說笑了。”張安平也不知道這老小子是不是在試探自己,一咬牙便啓動汽車。

    黃劍俠居住在內城的梅家弄。

    此刻,老頭踩着飯點回來,老妻看他回來後就喊他吃飯。

    老頭邊洗手邊說道:

    “今天要喝兩盅。”

    “喝兩盅?”老妻奇道:“打上海淪陷起,你可就滴酒不沾了,怎麼今天想起了喝酒?”

    “有好事。”

    “什麼好事?”

    “天大的好事。”黃劍俠哈哈大笑,但並沒有向老妻解釋緣由,老妻見狀也不追問,便去酒櫃拿出了半壺酒。

    黃劍俠倒酒時心情大好,邊吟詩:

    “劍外忽傳收薊北——”

    “白日放歌須縱酒——”

    跳着念了兩句詩後,老頭卻幽幽的嘆息一聲,再次吟道:

    “王師何日復中原……”

    老妻看着自己的老伴,嘆道:

    “你啊!”

    黃老頭看了眼端起的酒盅,索然無味的放下,道:“不喝了,不喝了!”

    “這酒,且留着吧!”

    老妻見狀又將酒盅內的酒倒入酒瓶,邊收拾邊說道:“我最近看了不少傳單,傳單上都是日本人吃癟的消息,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是真的。”

    “還有更好的消息呢,國軍在臺兒莊殲敵數萬,聽說日本人的屍體都鋪了整整的一地!恨不能見此美景吶!”

    老頭說完又心情大好起來:“我還是喝兩盅吧!國軍能取得這第一勝,第二勝、第三勝還會遠嗎?”

    “就當是提前慶功了!”

    “區區東瀛小丑,必將被我神州兒郎皆斬於馬下!”

    “你還是別喝了,傷身!”這次卻輪到老妻反悔了,老頭不高興了,但又不敢惹老妻生氣,正琢磨該怎麼把酒騙來,卻聽到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你去看看是誰——酒我收吧。”

    忽悠老妻出去後,老頭趕緊又把酒倒入了酒盅,美滋滋的抿了一口。

    正感受着美酒在口齒間的醇香,下一秒,老頭卻愣了。

    因爲一個讓他憎惡的人影,正笑吟吟的站在門口,還開口喚他一聲:

    “老主任。”

    “您猜誰來看你來了?”

    這人自然是張安平。

    可惜他的賣關子沒成功,黃劍俠聽到他的話後,臉上上黑了起來:

    “晦氣!”

    “多好的日子,居然見你了,晦氣!真晦氣!”

    張安平無語。

    自己頭上的這頂漢奸帽子,自帶友軍友好度降一百的負面buff啊!

    藤田芳政這時候也進來了,親手拎着禮物的他,進屋後便笑哈哈的招呼:

    “黃桑,好久不見!”

    去年和老同學藤田芳政見面,黃劍俠表現的還算熱忱,但這一次再見藤田芳政,他臉上卻沒有流露出一抹的高興,甚至都沒有起身。

    “藤田啊,你應該知道的,我不歡迎你。”

    張安平心道真是個倔強的老頭啊,讓你走你不走,現在見了日本人連場面話都不說,何必呢?

    他狗腿般的將凳子搬到了藤田芳政的身邊:“機關長您請坐,東西給我——老主任,機關長一直惦記着你,可是專門來看你的。”

    黃劍俠鄙夷的看着張安平,嗤笑道:

    “夜貓子上門,準沒好事!”

    藤田芳政嘆息一聲:

    “黃桑,何必呢?”

    “我記得你留學之時,曾羨慕感慨帝國的崛起和強盛。”

    “現在,帝國願意幫助中國,你卻又恨起了帝國,這是何必?”

    黃劍俠哈哈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下來,止住笑聲後,道:

    “藤田,你說的幫助是在我中國的國土上燒殺搶掠嗎?”

    “你說的幫助是在我中國的首都,製造駭人聽聞的大屠殺嗎?”

    “你說的幫助,是要讓我中國成爲日本人的殖民地嗎?”

    “這是幫助嗎?”

    “既然是強盜,就不要幹當了婊子還立牌坊的事!”

    黃劍俠的臉上佈滿了冷峻:

    “我知道你來的目的。”

    “我黃劍俠沒什麼大本事,但祖宗還是認的!你想讓我做一個數宗忘典的漢奸?”

    “兩個字:沒門!”

    藤田芳政臉上也佈滿了冷意,在沉默一陣後,道:

    “黃桑,我是一片好意。”

    “你是個有本事的人,又精通日語,我不願你浪費你的才華,國民政府有眼無珠,一個檔案室主任便安置了你。”

    “只要你願意出山,市政府內職務你隨意挑——即便是市長也沒有問題。”

    “市長?呵,我黃某人一生從未追逐過權力,當初跟着中山先生,也不過是爲了中華之興盛!”

    黃劍俠大笑道:“我雖然不是爲了五斗米折腰的性子,但也受過先輩教誨,一身華夏傲骨,豈能折腰爲區區東瀛蠻夷效力?”

    “爲虎作倀之事,妄想!”

    藤田芳政幽幽的道:

    “黃桑,我是帶着誠意來的。”

    “看在老同學一場的份上,還請不要拂了我一片好意。”

    “中國有句古話叫識時務者爲俊傑。”

    他指向張安平:

    “你向我介紹的這個年輕人很不錯。”

    “他懂得變通,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哪怕是當了76號的掌權副主任,也一直特立獨行,從未深陷其中。”

    “但他知道做皇軍的朋友才是在上海的生存之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識時務者爲俊傑——黃桑,你以爲呢?”

    張安平算是明白自己爲什麼要被藤田芳政這老小子帶過來了。

    合着就是爲了當這個背景板和例子啊!

    狗腿張趕緊表忠心:“機關長,我對皇軍可是一片真心,您說笑了。”

    藤田芳政不理會張安平的表忠心,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黃劍俠。

    黃劍俠直接向張安平呸了一口:

    “以前我覺得你是個有抱負有才華的青年。”

    “可沒想到你的骨頭如此之軟!”

    “藤田,中國太大了,敗類太多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想、都要做敗類的。”

    藤田芳政的聲音轉冷:

    “黃桑,請不要拂了我的一片好意!”

    面對這般的威脅,黃劍俠怡然不懼,傲然道:

    “知道我爲什麼不走麼?”

    “因爲……中國,總得有幾個殉國者。”

    “藤田啊,你覺得我會怕你的威脅麼?”

    藤田芳政聽到這裏,也意識到再說下去只是白費力氣,起身鞠躬道:“黃桑,實在是失禮了。”

    黃劍俠冷笑,日本人這套我實在是太瞭解了!

    “告辭。”

    “不送!”

    藤田芳政轉身的時候,黃劍俠喊道:

    “君子不飲盜泉之水,藤田,東西拿走吧!”

    張安平打圓場:“老主任,這是藤田長官的心意。”

    “你住嘴!”黃劍俠大聲呵斥一聲,隨後道:“藤田,如果沒有這場戰爭,你我仍舊是同學。”

    “但這是國戰。”

    “你我同學情誼抵不過國仇家恨!東西帶走吧!”

    藤田芳政轉頭,幽幽的看了眼黃劍俠後,對張安平做出了一個點頭的動作,張安平又將帶來的禮物拎起,小聲嘀咕:

    “不識好歹!”

    隨後跟着藤田芳政頭也不回的離開。

    老妻關門後回到屋內,黃劍俠悠悠道:“以藤田的性子,你我……怕是在劫難逃了。”

    老妻含笑坐下:“我知道。”

    老頭看着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妻,嘆息道:“連累你了。”

    “你當初不走,我就知道你有此心。你要赴國難成仁,我做妻子的自當相隨。”

    老頭微嘆,道:“此生只恨不能見飲馬富士山啊!”

    黃家外。

    藤田芳政上車後,臉色陰沉的可怕,張安平發動汽車後,小聲道:“機關長,我送您回去?”

    “張桑,你聽過‘投名狀’嗎?”

    意識到藤田芳政話裏有話的張安平心中破口大罵,面上則賠笑道:“機關長,我對皇軍是忠心的。”

    藤田芳政不理會張安平的話,自顧自道:

    “皇軍一直把你當做朋友,但你卻從沒有把皇軍當做朋友。”

    “洋子因爲你救了平次可以原諒你的私心,但我不行。”

    “你既然做了皇軍的朋友,那就只能做皇軍的朋友,如果你想着給自己留後路,那麼……”

    藤田芳政冷漠的道:

    “你就不是皇軍的朋友了!”

    藤田芳政雖然還沒說出目的,但張安平已經猜到了這老小子要讓他幹什麼了。

    原以爲是讓自己當背景板,沒成想還有讓自己當劊子手的心思!

    “藤田長官,我對皇軍可是忠心耿耿!我永遠是皇軍的朋友,您一定要相信我對皇軍的忠心!”

    “張桑,忠心,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張安平哭喪道:“藤田長官,您想讓我做什麼?”

    藤田芳政沒有明說,而是悠悠道:

    “我的同學黃桑,他是同盟會早期的會員。雖然後來他刻意遠離了政治,但在國民政府中,依然擁有不小的聲望和人脈。”

    “這便是我多次請他出山的緣由。”

    “可惜他對帝國懷有濃濃的惡意。”

    “張桑,你覺得對這樣的一個人,該怎麼辦?”

    張安平爲難的看着藤田芳政,猶豫了半天道:“機關長,我推薦讓李主任……”

    “張桑,我在問你!”

    “藤田長官,我……我這人心善啊!”

    藤田芳政的聲音越來越冷:“張桑,我的耐心是非常有限的。”

    張安平無奈的嘆息,一臉無奈的說道:“應該抓起來。”

    “爲什麼?”

    “既然他在國民政府擁有不小的聲望和人脈,那抵抗份子一定會想辦法救他,我們可以藉此對抵抗份子進行打擊!”

    藤田芳政滿意的看着張安平:“張桑的的確確是個聰明人,那這件事我就交給張桑了。”

    “機關長,”張安平急眼了:“不帶這樣的啊!這種事我幹不來,再說了,他還是我曾經的上峯,在中國,做這種事可是要壞了名聲的!”

    “是嗎?那張桑就不怕失去皇軍的信任麼?”

    藤田芳政逼迫道:“張桑可是特務委員會的副主任,皇軍最信任的朋友之一!帝國信任張桑,張桑難道就這樣對待帝國的信任麼?”

    “或者說,張桑從頭到尾,都在和皇軍虛與委蛇?”

    “這樣的朋友,可就不是朋友了,而是心懷鬼胎!”

    張安平被逼到了懸崖邊上,臉色不由猙獰起來,沉默一陣後,他咬牙道:

    “我幹了!”

    “藤田長官,您想讓我怎麼做?”

    “按你的想法去做——我知道張桑是個聰明的人,這件事就由你負責,如果你需要幫助,請儘管去找李主任和木內課長。”

    藤田芳政笑道:“我只要看到結果。”

    “是。”

    隨後藤田芳政示意開車。

    張安平通過後視鏡,看到這老小子逐漸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讓一抹悲傷爬在了臉上。

    【鱷魚的眼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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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更。12點前卡點下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