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淞滬會戰落幕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龍戰將字數:5050更新時間:24/06/28 18:21:41
    張安平被表舅教做人了。

    從下達了追殺令,他其實做好了被圈禁的準備。

    結果,戴處長說,這件事特務處給他兜底,僅給他應有的處罰。

    他以爲自己大概是被降職之類的處罰。

    結果,從遍地傷兵的戰地醫院出來,他就被圈禁了。

    是真的圈禁,由隸屬蘇浙行動委員會所屬的特務大隊負責看守。

    這番操作着實讓張安平懵逼。

    好在特務大隊的基幹是本部行動處、警衛處的成員,有他的熟人,副大隊長還是他看大門時候的老長官姚江傑,被圈禁的張安平還不至於失去外界的消息。

    ……

    “牢房”是一間很普通的民居,平日裏門口就守着兩尊“門神”負責看押,張安平倒是能逃出去,可逃出去的性質就更惡劣了,自然老老實實當這個犯人。

    這一晚,特務大隊副隊長姚江傑拎着一瓶酒在晚上找到了張安平。

    一年前張安平去姚江傑手下當門衛的時候,姚江傑是少校,張安平是少尉。

    一年多後,兩人再度見面,張安平是中校身份的“階下囚”,姚江傑還是個少校。

    熟人間再一次見面,姚江傑倒是沒有擺獄卒的普,酒瓶往桌上一擺,兩個酒杯一方、二兩花生緊接着就打開。

    “張老弟,整兩盅吧。”

    張安平倒也不矯情:

    “整吧。”

    姚江傑坐定,舉杯和張安平先碰了一個,一飲而盡後,道:“張老弟,我老姚就粗人一個,平日裏也就是逐大流,沒啥想法和抱負。”

    “自從在特務處坐了冷板凳後,也就老婆孩子熱炕頭了。”

    “老弟你可不一樣,喝過洋墨水,當官三級跳,怎麼就這麼想不開?”

    張安平聞言,反問:“傳開了?”

    “就咱們處裏傳。老哥我不懂你咋想的,但就衝老弟這衝冠一怒之舉,老哥我覺得這杯酒就該敬你!”

    張安平和姚江傑碰杯,若有所思的飲下了杯中酒。

    戴處長這是意欲何爲?

    這番操作讓他很不理解。

    特務處裏傳開了,其實對他來說反而是好事——這種情況下,自己反而收穫一堆的名望。

    可問題是這消息不是自己傳的,他也不敢傳,從他跟前傳出去,那叫居心叵測。

    這明顯是戴處長傳出去的,可老戴爲什麼傳出去?

    “老弟,老哥我說句自認爲公允的話。”姚江傑自顧自的又喝下一杯,然後道:

    “你的剛烈,是老哥我從沒有遇見過的。”

    “要是早知道你是這種人,老哥我說什麼也得跟你做拜把子的兄弟!”

    張安平晃着杯中的白酒,笑問:“老哥,你也覺得我做的對嗎?”

    “對?我也不知道啊!但我很解氣啊!”

    姚江傑大笑:“老哥我從軍十幾年了,以前在南昌行營調查科,壞事其實做過不少。”

    “我那時候想,我是軍爺嘛,做點壞事怎麼了?”

    “淞滬,淞滬啊!”

    姚江傑突然間紅了眼睛:“跟着我的一幫老兄弟,這次跟我來了上海,大上海的繁華沒怎麼看,人卻沒了大半。”

    “那個葛三你記得吧?就是喝酒時候最喜歡灌你的葛三,他也死了。”

    “他在醫院裏死的,死的時候跟我說,老姚啊,我這一輩子渾渾噩噩,跟着你我做了不少壞事。”

    “沒想到死的時候,倒是不渾渾噩噩了!”

    “他說老葛我死了也值,這輩子臨了殺了一個鬼子,然後被老百姓冒着彈雨不要命的擡到了醫院。”

    “他說他後悔啊,以前怎麼就那麼渾,怎麼就跟着我禍害了不少老百姓呢?”

    “他說他下輩子,要當個好人,絕對不會禍害老百姓了,他說啊……”

    “他說他第一次覺得,穿上這身皮,保家衛國不是扯犢子的話。”

    姚江傑自顧自的說着,酒一杯一杯的喝着。

    “兄弟們在前頭打鬼子,雖然一直敗一直退,但上海人玩命似的幫我們,把我們當做英雄好漢!這特麼才叫軍人啊!”

    “老弟,你說說,這好不好?這好啊!”

    “可爲什麼有王八蛋卻還想着禍害老百姓呢?那些個學生娃,一個個都是文化人,冒着子彈炮彈,跑陣地慰問,那些個女娃,一個個多水靈?都跟大小姐似的,可她們一個個也往滿是身體零件的陣地跑!”

    “她們怕啊!”

    “可她們還是來了,她們說我們是英雄,要敬我們酒,要記下我們的名字,說我們的事就該讓所有人都知道。”

    “這麼好的女學生娃,那混蛋是怎麼下得了手啊!”

    “還美女和英雄?我呸他八輩祖宗!”

    “我親眼見過一家人,家炸沒了,三個孩子死了兩,他們扒拉着廢墟,把糧食找了出來,扛走了一袋子,剩下的二話不說,就給了我們。”

    “說讓我們吃飽了好打鬼子。”

    “我還親眼看見一個叫花子,拿着乞討的錢交給募捐處。”

    “那些人,爲了支持我們打仗,捐這捐那,給這給那,可有人的,怎麼能好意思把這樣捐出來的東西,轉手賣掉啊!”

    姚江傑醉了。

    他罵了很多人,他詛咒那些發國難財的王八犢子斷子絕孫。

    他也誇了很多人,可他誇的那些人,卻一個個都血灑這片古老而悠久的土地。

    最後,姚江傑說:

    “老弟,老哥我明天就去四支隊了,要是能活到南京見,你請我喝酒,要是活不到那時候,哪天記起來了,給老哥倒一杯酒。”

    “草他媽的小日本,你不讓我們好過,你們也別想好過!”

    張安平怔怔的看着空蕩蕩的酒瓶,直到屋內再無姚江傑的氣息。

    ……

    四天後,一則消息傳來。

    四支隊在掩護國軍主力撤退中,堅守陣地死戰不退,直至全軍覆沒。

    聽聞這個消息後,張安平怔了好久。

    姚江傑,和很多國軍軍人一樣,在張安平的眼中根本算不得真正的軍人。

    但他又和很多人一樣,無怨無悔的在國家危亡之際、在民族危難之際,血灑這片大地。

    四支隊的覆沒,讓他意識到,這場會戰最後的時刻,即將到來。

    頻頻的炮聲已經越來越近了,特務大隊也在收拾東西,他們不是要撤退,而是要和別動隊的其他支隊一道,爲掩護主力過河而戰。

    這一晚,炮聲更近了。

    而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卻出現在了這間“牢房”中。

    戴處長!

    相比上次見面,此時的戴處長更憔悴些,往日的工整穿着也略有邋遢感,在“牢房”見到張安平後,他直接道:

    “五支隊一中隊,在四個小時前失聯了,根據三中隊的彙報,他們的陣地被日軍攻克,無一人從陣地中撤下來。”

    張安平怔怔的看着戴處長。

    戴處長嘆了口氣,拍了拍張安平的肩膀,道:

    “這場仗,填進去的人命太多了,你在上海佈局良久,我不想看你也填進去。”

    張安平聞言,澀聲道:“我……我像個逃兵。”

    在姚江傑找他的那晚,他朦朧的意識到了自己被圈禁的真正目的。

    “你不是!”戴處長搖頭否定。

    他圈禁張安平,就是擔心自己這個外甥腦子一熱後,血灑這片流了太多太多人血的土地。

    “你的戰場在上海!”

    “SH市內的最後一塊戰區南市已經搖搖欲墜了,日本人佔領上海是必然結果,你的戰場在那裏。”(淞滬會戰,最後的市內戰區不是四行倉庫,而是南市。)

    “一年前,你在關王廟培訓班講話中,明確提到過特務處在敵後的任務!”

    “現在,是你履行當初諾言時候了!”

    “安平,回上海吧!那裏,才是你的戰場!”

    張安平怔了許久,然後兩腿併攏,肅然回答:

    “是!”

    戴處長示意張安平坐下,交代道:

    “關於上海的佈置,我早就已經給徐百川和鄭耀先交代了,你呢我就不多說了,因爲你比他們更有準備。”

    “追殺名單的事,剩下的活交給我,我替你完成。”

    “但上海,你得給我守好了!”

    “哪怕不能光明正大的活動,你也一定要替我守好上海!”

    張安平毫不猶豫的回答:

    “是!”

    戴處長語氣緩和下來:“安平,你性子太剛,過去的上海,是我們的地盤,但往後卻是淪陷區,你這性子要收收,懂嗎?”

    “表舅放心,我不會意氣用事的。”

    戴處長聞言,即便是心情沉重,也都忍俊不禁的苦笑出聲。

    你不會意氣用事?

    你要是不會義氣用事,怎麼會鬧出追殺名單這樣的幺蛾子?

    “多說無益,我看你表現。”

    “還有……記得保護好自己。”

    本來要離開的張安平聞言轉身,望着虎目依然炯炯有神的表舅,畢恭畢敬的敬了一個軍禮。

    “去吧。”

    ……

    張安平返回租界的路並不順利。

    此時南市和浦東還在持續戰鬥,這兩處是國軍撤退過蘇州河最後的支撐點,也因此遭遇了日軍的猛攻。

    張安平一路躲避着日軍,小心翼翼的前進。

    自淞滬會戰爆發以來,他在公共租界和戰區兩頭跑,倒是習慣了在戰區內穿行——只是以往陪在自己身邊的五支隊第一中隊,此時已經化作了天上的星辰。

    在路過一處遍地伏屍的戰場時,張安平發現了一道踉蹌而行的黑影,他悄然走近才發現,是一名國軍上尉背負着一名戰友在踉蹌而行。

    此時的國軍正向蘇州河以南撤離,但揹負戰友的國軍上尉,卻在往東走。

    張安平見狀快步上前:

    “兄弟,往南走,部隊正在渡河。”

    上尉擡眼看了眼一身便裝的張安平,搖頭說:“他撐不到。”

    張安平藉着月光靠近,查看傷員的情況。

    身上全是血,無法判斷具體傷勢,但還有微弱的呼吸——這種傷情,即便帶到混亂的戰地醫院,也不一定救過來。

    從傷員的軍銜看,對方還是個少校。

    看這名上尉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張安平便嘆了口氣,道:“人給我背吧。”

    對方也沒客套,艱難的將人交給了張安平,可能是怕張安平誤會自己是逃兵,便解釋說:

    “我是被炮彈炸暈的,醒來後兄弟們全沒了。他是我哥,我從死人堆裏扒拉出來的。”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張安平忍着傷口的痛疼,道:“待會找個地方換一身衣服,穿這一身進上海活不下去。”

    上尉聞言,幽幽的嘆了口氣。

    兩人輪流交換揹負傷員,在一處被炸燬了大半的民居內找到了能換的衣服,替傷員更換了軍服。

    張安平悄然觀察着這名上尉,發現對方很專業的將換下來的軍服裝在一個罈子裏埋了起來,這一手操作讓張安平心生警惕。

    藉着休息,張安平似無意的詢問上尉的姓名、所屬。

    “劉新傑,他叫譚忠恕,我倆本是總隊的,打散過一次,後來臨時拉起了一個連的潰兵,結果全填那了。”

    這倆名字傳到張安平耳中後,他頓時沒了再問下去的慾望——得,又碰到一個時空的主角,

    (按照電視劇劇情,這一幕應該出現在常德會戰。)

    見張安平不繼續套話,還是上尉的劉新傑木木的問道:“你知道我們?”

    此時的他雖然沉重麻木,但特工的本能卻告訴他,此人突然不探底了,應該是知道自己二人。

    張安平還真接觸過校、尉陣亡名單,隨口道:“你倆被認定陣亡了。”

    劉新傑聞言,發出了一聲難言的苦笑。

    張安平緩過氣來,便道:“走吧,還有七八裏路,那裏有我的一個安全屋,天快亮了,到時候不安全。”

    安全屋三個字傳來劉新傑耳中,他馬上就問:

    “特務處?黨務處?”

    張安平也沒介紹自己,只是道:“特務處。”

    劉新傑聞言不再多語。

    兩人依舊交替輪換,終於在天亮前趕到了張安平所說的安全屋——這裏發爆發戰鬥,房子炸塌了大半,周圍還散落着不少的彈殼,血跡也有不少。

    劉新傑麻木的看了眼廢墟,以爲要繼續走,卻不料張安平道:

    “跟我來。”

    他帶着劉新傑來到尚未倒塌的偏房,挪開了破爛似的大櫃子,露出了下面的一塊木板,揭開木板後,能看到一個幽深的洞口。

    將櫃子擺放成被人翻找的樣子,又隨手做了個小機關,放下木板後可以一堆碎磚便能將木板覆蓋,做完這一切才示意劉新傑背上譚忠恕跟着自己進去。

    密室中,張安平一邊翻找醫療器材,一邊道:

    “你運氣不錯,這個安全屋裏有手術器材,能給他取子彈——能不能活下來,看他運氣。”

    劉新傑聞言大喜過望:“你會做手術?”

    “半瓶子水的水準,看運氣嘍。”

    事實證明譚忠恕的運氣不錯,被張安平這個沒行醫資格證的赤腳大夫掏出了子彈後,居然硬挺了下來。

    戰爭時期的人命,總是這般的頑強。

    解決了譚忠恕的傷勢,兩人草草吃了點密室中屯着的食物,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

    昏昏睡去的張安平、劉新傑和昏迷中的譚忠恕不知道,就在他們睡去的時候,俞鴻鈞發佈《告市民書》,沉痛的宣告了遠東最大的城市徹底的淪陷。

    過去的三個月中,中國軍隊累計投入了70萬軍隊,而日軍也累計投入了約27萬軍隊。

    這場會戰,其實是出乎日本人預料之外的一場會戰,儘管日軍最後取得了會戰的勝利,但巨大的傷亡,讓他們不得不對國內進行傷亡數字的隱瞞,將七萬餘人的傷亡,硬生生說成了四萬餘人,將陣亡數字虛報降低至六千餘。

    雖然上海淪陷,但中華民族的抗戰決心,卻並未因此而減弱。

    當日本人選擇了在盧溝橋發動事變,當他們選擇徹底侵華後,其實最終的結局已經註定——日本人不是敗於開啓太平洋戰爭,而是因爲中國的激烈抵抗,致使他們在中國戰場獲得的利益遠遠小於投入,最後不得不選擇南下。

    而南下,必然要和美國人起衝突,所以他們選擇了先下手爲強。

    但此時的日本人卻渾然不知,他們還在爲佔據遠東最大的城市而沾沾自喜。

    但抵抗,不會因爲上海的淪陷而終止。

    昨晚1點多其實快寫完了,但當時太瞌睡了,怕不理想便沒有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