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寺滅僧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寒之鴉字數:4052更新時間:24/06/28 18:14:37
    卷首寄:

    酒後一曲逍遙遊,仗劍四季如長歌。

    ......

    歲月如歌,寂寥如歌。

    初春,細柳春嫩,莎草幽青,江南的煙雨朦朧,淅淅瀝瀝的,一如天女散花。

    揚州,惜雲湖北岸。

    華壇寺,藏經寶樓頂端的屋檐角上,守塔雕螭吻瑞獸木刻一側,插着一柄青色的劍,劍的一側,有個坐着的人。

    棕蓑斗笠,斜跨提壺。

    高樓獨飲,世而無觴。

    他名字叫做季如歌,姓季名如歌,字知雨。

    師父希望他出劍如知雨,知道雨要落到的位置,在屋檐細雨成串落下的時候,待水滴還沒落下的時候將劍伸過去,能用劍鋒接住並且劈開落下的雨滴。

    到如今,眨眼之間,他已經能屋檐下接下六滴雨。

    江湖上除了師父和老頭子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字,也很少有人知道他是知雨客。

    江湖中人的意識之中,更多的,他們知道的是——有個殺人如麻的惡魔,他叫季如歌!

    他的劍和他的人一樣,寂寥如歌。

    劍名寂滅,青鞘,紅柄,白芒,利鋒,削鐵如泥,吹毛斷發,乃是當年老頭子從竈臺底下翻出來給他的。

    他記得老頭子說過,這柄劍是他父親的劍,本就該是他的,只是前幾年生火煮飯的掏火棍兒不耐用,所以將就這劍用了幾年,覺着挺好使的。

    屋檐上人影晃動了一下,他的身影已經沒了。

    只留下那酒壺在瓦頂青樑上淋着小雨。

    藏經寶殿內。

    他身上的雨還沒有瀝乾,雨滴還在順着蓑衣“嘀嗒......嘀嗒”的落下,流了一地的積水。

    屋內七人。

    藏經閣常駐長老空明,來借經的羅漢堂長老空見,掃地僧行癡,一個知客小僧,兩個看樓小僧。

    當然,還有他,他叫季如歌。

    空明看了看他的劍,青鞘,紅柄。

    “季如歌?!”

    季如歌順手取下頭上還在滴水的斗笠,信手對着空明扔了過去。

    看上去信手而扔,實則用上了六分力道,乃是一般暗器行家使用的探雲手第六式——問道!

    空明擡手一擋,斗笠順着其力道而飛。

    “鐺”的一聲!

    筆直的嵌入了一側的頂樑石柱當中,裂紋瞬間漫開。

    除了掃地僧之外的五個僧人瞬間站了過來。

    接了季如歌一招,袖口裏,空明的手被震得有些顫抖。

    “通知你大師叔祖,是魔頭——季如歌!”空見有些畏懼,於心不安,對着一側的看樓小僧說道。

    看樓小僧頓了一下,急急忙忙的從一側的偏門推門去了。

    季如歌沒有出手阻攔,也沒有必要出手阻攔。

    誠然,等華壇寺住持帶着人來的時候,他要殺的人應該已經死了。

    空明對着季如歌合十行了一禮。

    “閣下清晨冒雨造訪,有失遠迎,所謂何事?”

    季如歌冷冷的笑了笑,

    “殺人。”

    兩個字,簡單,重要的是直白、明了!只要是個人,一聽就能體味來意。

    空明聞言,眉頭深鎖。

    他沒想到這個魔頭會這麼的肆無忌憚。

    華壇寺的羅漢堂就是專門爲對付外敵而設,裏面全是一等一的武僧。

    空見就是其中一位長老。

    空見聽了季如歌的話,眉頭一皺,冷聲喝道:

    “好你個大魔頭,來華壇寺撒野,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

    季如歌嘴角的冷笑變成了微笑,帶着一絲的歉意,

    “撒野算不上,取你的命,還算是輕而易舉。”

    空明作爲空見的師兄,聽了季如歌這麼猖獗的話,怒意上來,

    “大膽狂徒!今日有我在,你......敢!”

    話沒說老。

    季如歌已經又一次微笑掛在了嘴角,他的劍已經出鞘。

    三尺寒芒,冷麪如月。

    空明老僧的‘敢’字才剛剛落音。

    空見老僧的脖子上已經出現了一道細如絲發的血痕。

    “師叔祖!?”空見一邊的一個小僧見他一動不動,輕輕的推了推他。

    空見的身子隨着推力,筆直倒下了地去。

    脖子上那一條淡淡的紅痕跡,漸漸如赤線一般,清晰可見。

    倒地之後,鮮血才開始緩緩的從脖頸裏面流了出來,潤了一地。

    斜插在石柱子上的斗笠還在滴水,

    “嘀嗒...嘀嗒...”

    地上這時候已經有了兩處積水,一處是石柱子下斗笠滴出來的,另一處便是季如歌剛剛站的位置。

    “好快的劍,難怪這麼...”空明嘆了一口氣,“難怪這麼猖獗......”。

    地上除了積水,已經沒有了人影。

    藏經閣的門被兩個小僧推開。

    “不用追了,你們追不上的。”空明嘆氣,出言阻止。

    一刻鍾過去。

    華壇寺住持空性老僧帶着一羣僧人奔到了藏經閣門口。

    空明作爲藏經的鎮閣長老,站在了藏經閣門口,合十候命。

    “師弟,那魔頭何在?”空性對着空明問道。

    空明老僧又一次嘆了口氣,“沒了。”他頓了頓,繼續道,“師弟也沒了。”

    當然兩個‘沒了’的意味完全不同。

    喪鐘六響,華壇寺,羅漢堂,空字輩的高僧被殺。

    ......

    惜雲湖畔。

    春日中午。

    惜雲亭中。

    微風拂面,楊柳依依,尚且細雨朦朧。

    一個壯漢,身高九尺,一身闊布錦衣,一頭披散的頭髮,一張國字臉,頗有英偉之氣。

    亭中,桌上,酒菜齊備。

    兩個丫鬟垂侍在一側,他們似乎在等人。

    一個飄飄散散的身影在惜雲湖荷葉上輕點,幾個呼吸之後,惜雲亭的倚欄上多了個品酒的落拓劍客。

    季如歌飲了一口濁酒,冷漠的聲音響起。

    “可聽見了鐘聲?”

    聽了季如歌的話,壯漢負手身後,看着細雨散在寧靜的湖面上,散在翠綠的荷葉上,散在湖中遊船的船篷上。

    微波粼粼,荷葉晃盪,遊船依然。

    “喪鐘六響。”壯漢轉身,皺眉,“不過錢只能先給你一半,剩下一半等確認死的是空見才能給你。”

    壯漢遞了一個眼色給一個丫鬟。

    不多時,桌上多了一沓銀票。

    季如歌喝了幾口酒,緩緩的站了起來,一把抓過,揣入懷中,走到亭邊,對着一邊等着載人渡湖的小舟道:

    “船家,醉雨樓。”

    船家聞言,急忙起身,撐了竹竿,移船相近。

    季如歌在亭子上微微一躍,落入船中,進了船篷。

    “好勒,走咯.......”

    船伕高聲吆喝,細雨小舟,清波盪漾。

    亭內,酒菜尚溫。

    壯漢坐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飲下。

    “明日派人去華壇寺燒香,查探一下空見是否圓寂。”

    兩個丫鬟躬身道:“是,公子。”

    此書生打扮的漢子乃是揚州江南商行的掌舵者——陳道風。

    陳道風見季如歌的小舟已經走遠,適才緩緩從懷裏摸出了一張錦帕,上面繡着一對鴛鴦,側角兩個紅線繡的名字,一個道風,一個月茹。

    他的話語有些哽咽,自言自語。

    “月茹,你聽,你的仇已經報了。”

    陳道風嘴角微微一揚,眉間的濃愁緩緩散了一些。

    在一個土船伕的眼裏,一個落拓的江湖客掙了惜雲湖邊富商的銀子,去青樓風花雪月,終是飲食起居那般平淡無奇。

    “走了!”

    船伕看了一眼帶着斗笠離開的蓑衣揚細雨的身影,意味深長又一聲吆喝,撐起竹竿,划着小舟遠去接客。

    細雨如愁,滿湖盡撒。

    撒了醉雨樓上青瓦溼透,順着瓦槽流了屋檐下一盆的春雨。

    樓內,輕紗幔帳微微簾動,香爐內涵香四溢。

    醉雨樓乃是揚州有名的青樓。

    季如歌披着蓑衣,穿過躥動熱鬧的人羣,在幾個胭脂粉黛濃烈的妓女擁簇之下,上了閣樓。

    嘴角長着帶毛大痦子的老鴇揚着手裏的繡花手絹迎接了過來,他從懷裏抓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了過去。

    “閣樓雅間。”

    老鴇接了銀票,笑的合不攏嘴,難得一個江湖客人,會出手這般闊綽。

    “好勒,蘭兒,來,送給人去柳閣二號雅間。”老鴇笑嘻嘻對着身邊的一個小丫頭高聲呼喝道。

    小丫頭領着季如歌上了閣樓,去了二樓角落的一間雅間。

    丫鬟走後,老鴇領着一衆姑娘走了進來,要季如歌選一個,季如歌隨手點了一個,讓她下去準備。

    人散之後,他脫下斗笠,蓑衣,桌上留了又留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一張約莫三十年紀的臉以肉眼可見的變化,變成了一個年方二十的俊朗少年,這才是真的季如歌。

    一個自幼就背熟且修習了錯骨易容術的季如歌。

    誠然,兇名季如歌早已江湖滿,二十出頭的少年,他用的卻不是真名,而是假名,無姓,只喚作小雨,多數時候只是一個路驛賣酒打雜小廝。

    他打開湖畔依柳的窗戶,輕輕躍了出去。

    不多時,伺候他的姑娘小翠端着酒水推門進來,只桌旁一個流了一地水的溼斗笠,地上一張大蓑衣,人已經不見了。

    姑娘悄悄的將那一百兩換成了五十兩的票,爲的是能多些私房錢,轉而驚詫詫的去呼喊老鴇娘說人走了去了。

    惜雲湖老馬橋頭,少年一身布衣,在青樓后街的巷子末草垛子裏薅出了一根直筒楠竹扁擔。

    細雨依舊朦朧,只小了三分,約莫溼發能行七裏路。

    老樹柳垂枝,老翁披蓑獨釣。

    兩桶上了蓋子的老酒,蓋上了幾張清脆的荷葉,只爲了避免水滴進了酒裏。

    拳頭大小的老楠竹竹竿扁擔,少年正用一根小指頭粗細的麻繩在綁緊兩頭的扎結處,路人路過只道這買酒的窮小子扁擔壞了,在栓扁擔而已。

    誰又曾知道?那兩頭繫着麻繩的扁擔裏面放着一柄殺過無數人的青鞘利劍——寂滅。

    麻繩勒緊酒桶,少年將扁擔向着兩個擔孔一插,伸手掂量了幾下分量,對着一側的戴着斗笠坐着垂釣的老翁問道:“老頭兒,你沒偷喝我的酒吧?”

    那老翁伸手撥了撥斗笠,轉過頭來,白了他一眼,罵道:“小東西,你修個扁擔修了半天,還從窯子裏出來,仔細回去你老爹拔了你的皮!酒錢在魚簍子底下,自己拿,我只喝了你五錢銀子的酒,不許多拿。”

    “六叔可不是我爹,老頭兒,你也是最近才到這蘇州的吧?連六叔都不熟識,還以爲我是他兒子,我也是上個月才來蘇州的,爲了討個生計,所以在六叔的館驛做些雜活而已。”小雨一臉痞意,皺眉看了看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老頭兒。

    他說完,向着老頭子的魚簍子走了過去,隨即翻騰了幾下,嘀咕道:“切,我瞅瞅,這釣了半天了,就這麼幾條魚,還說落起我來。我只是去裏面聽書,等這雨勢小了再回去而已,你懂個啥?”

    老頭子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搖了搖頭,眼神輕蔑,似乎對年輕小夥子上了青樓還不承認有些鄙夷,隨即轉頭過去繼續釣魚,感嘆道:“得,我不懂,我不懂。”

    季如歌笑着走了過去,從魚簍子底下搗騰了幾錢銀子,揣入懷中。

    釣魚老叟不識打酒童,只知老酒入口柔,釣魚舒心耗光陰。

    老頭子安然不言,依舊端坐在原地,等魚上鉤。

    小雨則揉了揉蓋在桶蓋子上的荷葉,固牢,擔起酒桶,哼着小曲兒,迎着絲絲細雨上了老馬橋,一路沿着出城的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