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六公斤粟米引發的血案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黑茶芝士字數:3518更新時間:24/07/02 09:40:50
    只可惜,消息是羣發的。

    而且去的還是大獄那等地方。

    寡人的美酒都準備好了,若是去大獄的話可沒法喝啊!

    罷罷罷,能見一面總歸是好的。

    寡人必當好好問問王弟,爲何足足十日都未曾傳信寡人!

    看着嬴政魂不守舍的樣子,呂不韋擔憂的出聲詢問:“王上,可是身體不適?”

    嬴政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寡人無礙。”

    嬴政如此言說,卻不能安呂不韋之心。

    呂不韋很清楚,空氣中那淡淡的鹹腥味就是珍珠粉的味道,因爲呂不韋自己也經常使用珍珠粉來遮掩黑眼圈。

    且宮中宦官也給呂不韋傳了消息,這幾日嬴政雖然每天到時間了都會上牀安寢,但疑似裝睡,其實根本沒有睡着。

    呂不韋輕聲一嘆,情真意切的叮囑:“聖人深慮天下,莫貴於生。”

    “昔堯意欲將天下託付給子州,子洲對曰:以我爲天子猶可也。雖然,我適有幽憂之病,方將治之,未暇在天下也。”

    “天下社稷固然爲最重之物,但卻不能因此而損害自己的生命。”

    “王上若心有思慮,可將勞神之事交於臣屬處置,切莫因社稷事而害王上健康!”

    說話間,呂不韋即是心疼又是無奈。

    呂不韋只是希望能讓嬴政認清現實,不要再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但呂不韋沒想到此舉竟然給嬴政造成了如此之大的心理打擊。

    呂不韋心中難免生出一絲後悔,卻又被呂不韋迅速掐滅。

    嬴政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他是大秦的王,他的身份註定了他必須承受這一切。

    他還在,還能幫嬴政兜底。

    若是他不在了,嬴政豈不是要獨自面對這一切?

    彼時的嬴政肯定會更加絕望吧!

    嬴政溫聲道:“寡人受教,但寡人確非身體不適。”

    略一思慮,覺得見嬴成蟜這事總歸瞞不住呂不韋,嬴政便開口解釋:“方纔是王弟傳訊,邀寡人於大獄會面。”

    “寡人在思慮王弟這些日子住在獄中究竟意欲何爲?”

    呂不韋臉上的笑容、眼中的心疼盡數僵硬。

    本相還以爲你因爲對嬴成蟜的猜忌、對內心的拷問而徹夜難眠,甚至影響了身體健康。

    結果你告訴本相,你方纔是在想嬴成蟜?

    伱們倆什麼時候又勾搭到一起了?!!

    嬴政關切的詢問:“仲父身體可有不適?”

    呂不韋擠出一個笑容:“臣無礙,只是略有疲憊。”

    本相心累啊!

    嬴政卻當即發問:“既然仲父疲憊,不若今日朝議就到這裏?”

    見嬴政如此急切的想去和嬴成蟜見面。

    呂不韋更心累了。

    強打精神,呂不韋對着廷衛揮了揮手。

    一衆廷衛當即大喝:“肅靜!”

    騰夫、黃竭等人趕忙面向嬴政拱手:

    “臣等無狀,請王上治罪!”

    嬴政溫聲而笑:“諸卿爲我大秦計,何罪之有?”

    呂不韋接口說道:“諸卿既然意見相左,於朝中爭執便無甚意義。”

    “明日朝議前諸卿將所思所想撰爲諫書上奏朝廷。”

    “今日朝議到此結束。”

    一衆朝臣當即拱手:“唯!”

    待羣臣散去,嬴政便長身而起,溫聲叮囑:“仲父早些回府休息吧。”

    “國之大事皆由仲父操持,大秦不可一日離仲父啊。”

    “寡人也會安排太醫登門,爲仲父診治。”

    呂不韋搖了搖頭:“臣無礙。”

    “近日來多有朝臣上奏,言稱長安君近十日一直住在大獄之中,對囚犯百般折辱,視秦律如無物,臣本就有意親往一觀。”

    “既然王上亦欲往大獄,不知臣可否隨侍王上?”

    嬴政笑而頷首:“有何不可?”

    “仲父請!”

    兩刻鐘後。

    輪值看門的獄掾木夫打了個哈欠。

    恰在此時,一架由五匹駿馬拉乘的大車快速駛來。

    木夫整個人愣在原地,甚至連嘴都忘了合攏。

    在五馬大車停在大獄門外時,木夫的震驚達到巔峯,嘴非但依舊沒有合攏,甚至還張的更大了幾分。

    誰都知道,天子駕六而諸侯駕五。

    能在大秦境內乘坐五馬拉乘之車的人,僅有秦王嬴政一人!

    這可是大秦的王,怎會跑到監獄這種破爛晦氣的地界來?

    趙高跳下馬車,凌厲的目光甩向木夫:

    “王駕當前,安敢無禮?!”

    趙高冷冽的聲音刺破了木夫的震驚,喚醒了他內心的恐懼。

    身爲木夫,他很清楚最近大獄內發生了什麼。

    惡魔披上了長安君的皮囊,正在大獄內肆意折磨囚犯!

    這即是對人倫的踐踏,更是對律法的踐踏!

    如今,尊貴的秦王親自踏足賤地,除了是被長安君觸怒而來興師問罪之外還有什麼理由?

    而知情不報的他們,或許都將被連坐!

    木夫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哭嚎着高呼:

    “卑卑、卑下拜見大王!”

    嬴政:……

    嬴政下車的腳步都停滯了一息。

    你這是在恭迎寡人還是在給寡人哭喪呢?

    “卿何故哭泣?”嬴政走到木夫身邊,溫和的將他攙扶了起來:“莫要跪下。”

    “你並無過錯,更是我大秦的官吏,怎能輕易下跪!”

    近距離接觸嬴政,木夫心中緊張、激動、驚懼、忐忑的情緒相互疊加,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只能瘋狂用力點頭:“謝王上,卑下這就去傳告上官前來接駕!”

    嬴政笑而搖頭:“寡人此來非是爲公事,無須勞煩獄曹。”

    “你可願帶寡人看看這大獄?”

    木夫驚喜又忐忑的猛搖頭:“卑下只是一名獄掾而已。”

    嬴政加重聲音,認真的說:“是爲寡人管理大獄、維護秦律、鎮壓不法的獄掾!”

    加了幾個形容詞,木夫心中瞬間升騰起了一絲責任感。

    我確實只是一名小小的獄掾,而且還是最低級只能守大門的獄掾,就連外姑(丈母孃)都看不上我。

    但王上他重視我!

    王上他真的,我哭死!

    強忍住感動的淚水,木夫轟然拱手:“王上請隨卑下來!”

    但熱血了一瞬後,恐懼重新佔領高地。

    木夫心思一轉,決定帶嬴政看看大獄,給上官爭取些許轉圜的時間。

    一邊往裏走,木夫一邊介紹:“居於咸陽卻有大夫以上之爵、千石以上之官的罪犯,皆由廷尉獄管轄。”

    “城旦舂等輕刑犯則是盡數交由將作少府發配。”

    “故而咸陽大獄內僅有施肉刑、囚刑之人。”

    “王上,此地便是黥刑之所。”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走到了一排小房子前。

    這排房子皆面向陽、無門窗,任由陽光照亮了受刑者的樣貌。

    一名獄掾以針蘸墨,一次又一次輕巧的刺入受刑者的麪皮之上,隨後又用粗糙的麻布擦去了多餘的墨跡。

    “啊!痛!我錯了!求求你們,我錯了,我遭不住了啊!”

    針尖刺入皮肉的痛楚還能忍受。

    但麻布擦拭落針點的劇痛卻讓受刑者再也忍不住,在案几上瘋狂扭動掙扎,痛苦求饒。

    獄掾一巴掌甩在受刑者臉上,冷聲呵斥:“老實點!”

    “若你再掙扎便將你送去長安君處,由長安君爲你黥面!”

    受刑者的掙扎僵硬了,只是恐懼的閉上眼,等待着痛苦再次降臨。

    嬴政的臉色有些難看,木夫趕緊加快腳步:

    “王上請看,此地是刖(yuè)刑行刑之地。”

    說話間,一名獄掾已經手持長刀,精準的斬下了一名受刑者的半個腳掌。

    “啊!!!”

    鮮血迸濺,受刑者彎腰抱住自己的斷腳,痛苦哀嚎。

    獄掾卻是見怪不怪的用抹布擦了下長刀,隨口吩咐:“下一個!”

    看着受刑者那血流不止的腳掌斷面,嬴政眉頭皺的更深了:

    “這犯人血流如注,可會因流血而死?”

    木夫趕忙解釋:“回稟王上,我等會在雞血中加入淘洗過的沙子,再將其敷在切口處,如此血能止的快上些許。”

    “同時還會以麻繩捆住受刑之人的腳踝,血流的就更少了。”

    “近年我咸陽大獄每千人受刖,最多死傷二三人。”

    看着那痛苦哀嚎的受刑者,嬴政沉聲發問:“這些人所犯的都是何罪?”

    木夫緊張的回答:“卑下不知。”

    嬴政加重語氣:“那就去查!”

    李斯領命而去,無多久便快步而回,低聲上稟:“王上,黥面之人名爲趙種。”

    “八年九月七日,趙種丟棄垃圾於路邊,故判黥面、城旦舂一個月。”

    “刖刑之人名爲王薄,八年九月十六日領王麗、葉娘等五人於鬧市竊取他人二十錢。”

    “王薄作爲首犯判歸還竊得之財、斬右腳掌,餘者皆斬左腳趾。”

    呂不韋感慨而嘆:“二十錢?僅僅只是二十錢!”

    二十錢是什麼概念?

    在秦王政九年這一階段,粟米的價格約爲一石百錢。

    二十錢僅能買下二十四秦斤(6KG)的粟米!

    而僅僅只是爲了二十四秦斤的粟米,便有六個人失去了腳指甚至腳掌。

    呂不韋慨然道:“王上,僅僅只是因爲二十錢就斬去五枚腳指、半個腳掌。”

    “這絕非盛世之道啊!”

    這一刻,呂不韋突然覺得嬴成蟜邀嬴政來大獄也不是壞事。

    至少可以讓嬴政親眼看到這些被行刑者悽慘的模樣。

    讓嬴政明白,秦律上的每一條刑罰都不只是一個個冰冷的文字,更是一條條鮮活生命的血與淚!

    嬴政默然不語,生硬的轉移了話題:“長安君何在?”

    木夫趕緊右手一引:“王上請!”

    加快腳步略過了那些行刑之處,木夫領着嬴政走進一處房舍之中。

    跨步入門的那一刻,嬴政瞳孔收縮,恍若見到了地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