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燕丹:長安君欲與孤偕老?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黑茶芝士字數:3732更新時間:24/06/28 18:12:06
    時間轉回至半刻鐘前。

    一名遊俠驟然加快馬速衝向燕丹,焦聲高呼:“太子,快看路右密林!”

    燕丹迅速拉開車簾,而後瞳孔猛然收縮。

    只見道路東南方向的密林間隱隱露出旗麾一角。

    枝葉搖曳間,赫然可見‘長安’二字正於旗麾之上隨風飄蕩!

    燕國行人和遊俠盡數驚呼出聲:

    “是大秦長安君!我等如此小心謹慎,竟還是不曾避開長安君眼線!”

    “長安君會否是路過此地?”

    “不可能!連行軍用的旗麾都打出來了,怎麼可能是路過!長安君就是奔着我們來的!”

    “義士們,拔劍!誓死護衛太子!”

    即便他們一行有着千餘名仗劍遊俠。

    即便他們不知道嬴成蟜所部究竟有多少人。

    但僅僅只是‘長安’二字就足以讓所有人心生絕望。

    那可是五百破一萬的大秦長安君啊!

    即便長安君未曾調派任何兵丁,僅憑長安君所部私兵就足以將他們盡數格殺!

    燕丹右手攥緊車轅,被弓弦割開的手掌再次崩裂,血流如注!

    “長安君!他日之怨,今日了之!”燕丹嘶聲斷喝:“令!收縮陣型,列陣加速!”

    “牽孤馬來,孤當與諸位義士同戰同死!”

    燕丹一把扯掉假鬍子,翻身跨上戰馬,做好了戰死的心理準備。

    鞠武等人也肅然應諾:“唯!”

    即便遠處旗麾給了所有人以死亡的壓力。

    但卻沒有哪怕一名遊俠選擇逃走,而是盡數匯聚於燕丹身側,護衛燕丹沿着道路加速奔行。

    待到距離旗麾僅剩二百餘丈,燕丹斷聲喝令:“舉盾!”

    護衛於車隊前端的遊俠當即翻出盾牌,橫於身前,於忐忑中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二百五十丈!

    一百五十丈!

    一百丈!

    車隊與旗麾之間的距離接連越過了秦弩的漫射線和平射線,已經抵近長弓的漫射線。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沒有哪怕一根弩箭飆射而來!

    如果說燕丹所部因爲敵軍身處密林,漫射的箭矢會被樹幹擋住所以無法漫射。

    那嬴成蟜所部又爲何不發起漫射?

    鞠武不由得低聲發問:“太子,會否是詐?”

    除了有詐之外,鞠武着實無法解釋現在的局面。

    燕丹眉頭緊鎖,目光遙望旗麾所在:“不會是詐。”

    “旗麾之下,枝葉晃動,飛鳥旋而不落。”

    “這說明旗麾周邊必定有伏兵!”

    燕丹也搞不清爲何嬴成蟜所部不曾漫射,只能警惕的低聲吩咐:

    “傳令所有義士握弓在手,警惕觀察四周!”

    懷揣着滿心緊張,隊伍繼續加速向前。

    然而直至燕丹所部行至道路和旗麾之間的最近點,依舊沒有一根箭矢襲來!

    如果燕丹所部繼續沿着道路前進,那麼燕丹所部與旗麾之間的距離將會變得越來越遠!

    遊俠們拔劍四顧心茫然。

    鞠武和燕丹面面相覷。

    鞠武不禁發問:“長安君莫不是要趁着我部行進過半,再攔腰殺出?”

    “是否要直接令前軍殺入密林?”

    如果密林中打出的是其他將領的旗麾,鞠武絕對會強烈建議衝一波。

    不論打不打得過,至少也要探明敵軍情報。

    但面對只見旗麾不見人的嬴成蟜,鞠武有點慫!

    燕丹望着旗麾之上的長安二字,聲音無比掙扎,似是在勸說鞠武,卻更像是在勸說自己的開口:“長安君並非狂傲之人。”

    “若長安君果真有意如此,他不會遠遠的打出旗麾,而只會謹慎埋伏。”

    “孤不知長安君爲何仍不發動襲擊,然,我部深處秦國內部,能不交戰儘量便不交戰。”

    “且我部盡數騎馬,若是深入密林只能下馬,如此便沒了逃遁的速度。”

    “繼續前進。”

    在僅率千名遊俠的情況下深入密林,與根本不知身在何方的嬴成蟜所部抵近廝殺?

    燕丹還沒活膩呢!

    鞠武也鬆了口氣,當即頷首:“唯!”

    所有遊俠無一人敢開口說話,只是拼命壓榨戰馬的速度,試圖儘快衝過這鬼門關的門檻!

    直至與旗麾拉開距離,遊俠們才如遭大赦般狠狠鬆了口氣。

    但他們依舊不敢高聲說話,只敢用蚊蠅般的聲音發泄心中喜悅:

    “萬幸萬幸,未曾交鋒,否則某着實沒把握護送太子逃離此地。”

    “是啊,那可是長安君啊!哪怕長安君只帶了百名家兵,你我都無法戰而勝之。”

    “據聞長安君與太子多有間隙,長安君更是在太子入秦首日便欲拔劍相向,今日怎的未曾發兵阻攔?”

    “或許長安君確實是來遊獵的,並不知太子在此?”

    “對對對,必是如此!”

    所有遊俠和行人心中都生出了同樣的想法。

    以燕丹和嬴成蟜之間的矛盾,嬴成蟜怎麼可能會放燕丹離開秦國?

    絕對是因爲嬴成蟜不知道燕丹就在此地!

    鞠武是如此想法,燕丹也是如此想法。

    鞠武趕忙低聲提醒:“太子,請速速上車,落下車簾!”

    燕丹連連點頭:“善!”

    “孤這就……”

    燕丹趕忙翻身下馬,但他的腳還沒觸及地面,一陣歌聲卻已傳入他耳中。

    “於嗟闊兮,不我活兮!”

    “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丹兄。”

    “珍重!”

    燕丹所部所有人都面露愕然,齊齊轉頭不敢置信的看向旗麾方向。

    雖然那歌聲經過樹木的折射與反射已經失真。

    雖然那歌聲因爲距離而變得微弱縹緲。

    但所有人都能聽得清‘丹兄’二字!

    鞠武目露錯愕:“長安君並非路過,而是專爲太子而來?!”

    “長安君亦非不知太子身在何處,而是知道太子身處車隊?!”

    “長安君更非是爲截殺太子而來,而是爲送太子遠行而來?!”

    一連三問,鞠武心中的震驚之情無以復加!

    燕丹也懵了:“果真是長安君?”

    “長安君若是知孤私逃,必恨不能手刃了孤,又怎會出城相送!”

    “且孤與長安君並無甚誓言,長安君何必對孤高唱《擊鼓》!”

    “孤與長安君何信之有?!”

    “即便會有人來送孤,也合該是秦王啊!”

    ‘可嘆相距太遙遠,我倆無法再相見。

    可嘆分別太長久,使我無法守誓言。’

    這句詩詞的第一段用於嬴成蟜和燕丹之間還情有可原。

    畢竟燕丹此去,嬴成蟜和燕丹此生恐難再見。

    可第二段就讓燕丹無法理解了。

    他和嬴成蟜有什麼誓言?

    和燕丹有誓言的分明是嬴政啊!

    且在燕丹聽來,這呼聲也更像是嬴政的聲線。

    鞠武理所當然道:“那旗麾上繡‘長安’二字,若非是長安君,天下誰人還會持此旗麾?”

    “若旗麾之下所立之人果真是秦王,秦王怎會持‘長安’旗麾!”

    燕丹怔然,訥聲道:“太傅所言,有理。”

    嬴政很清楚燕丹與嬴成蟜相看兩厭。

    如果真的是嬴政前來相送,嬴政不可能打出‘長安’旗麾。

    否則嬴政就不是來送人的,而是來噁心人的了。

    普天之下能持、敢持、會持‘長安’旗麾的,僅有嬴成蟜一人!

    當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不管多難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所以說,果真是嬴成蟜來送了自己!

    鞠武滿心不解的發問:“太子,您幾時與長安君相交如此之篤?”

    “竟令得長安君明知太子私逃而走,卻非但不向秦國檢舉揭發,反倒是冒着被論罪的風險出城相送,更是高唱《擊鼓》!”

    “太子您與長安君私交如此,爲何不告知爲師啊!”

    ‘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是《詩經·邶風·擊鼓》的第五句。

    那《詩經·邶風·擊鼓》的第四句是什麼?

    ‘死生契(qiè)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年頭,便是夫妻之間都甚少說出如此真摯的承諾。

    鞠武自問對燕丹頗爲瞭解,也很清楚燕丹與誰人交好。

    可鞠武着實不知道燕丹怎麼就與嬴成蟜要好到了這等地步!

    燕丹腦瓜子嗡嗡的:“孤、孤不知啊!”

    燕丹在小小的腦子裏挖呀挖呀挖,但半點與嬴成蟜交好的記憶都挖不出來,更想不起來自己能和嬴成蟜有什麼誓言。

    鞠武遺憾輕嘆:“長安君乃是秦國名將,於秦國軍事一道必定頗有話語權。”

    “長安君又如此重情重義,若我等相求,長安君或會臂助一二。”

    “若是早知太子與長安君也私交甚篤,爲師定會再去拜訪長安君,請長安君代爲遊說秦王!”

    “如此,你我或許便無須奔走回燕了。”

    “可惜!可惜啊!”

    鞠武越想,心口越疼。

    當今天下最強國的國君,當今天下最能打的大將。

    但凡其中一人願意支持燕丹,都足夠幫助燕丹登基爲燕王。

    燕丹竟然同時收穫了這兩人真摯的感情!

    這是何等幸運!

    燕丹卻又在短短時間內同時斬斷了這兩人的感情。

    這是何其離譜的操作!

    燕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看向旗麾方向的目光多了幾分柔和與愧疚:“孤不記得孤與長安君有過誓言。”

    “孤入秦之後也不曾與長安君有過什麼交流。”

    “或許正因如此,長安君才會對孤耿耿於懷!”

    “是孤虧欠了長安君!”

    “然,即便如此,長安君今日依舊爲孤遮掩、護孤歸家,此份仗義恩情,孤銘記於心。”

    “若有來日,孤必報償!”

    嬴成蟜對燕丹的那些不滿和敵意突然就有了理由。

    嬴成蟜竟願爲他做到如此地步,可見嬴成蟜心中對他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

    燕丹辜負了這份感情,嬴成蟜不滿也是理所應當!

    燕丹現在更想拉着嬴成蟜站在嬴政面前,狠狠的啐嬴政一臉,好生質問嬴政,什麼叫友人?

    這才叫友人!

    即便孤與嬴成蟜相見的次數不多,且孤愧對於他,他都願爲孤做到如此地步。

    孤昔年百般庇護於伱,你怎能如此待孤!

    重新騎上馬,燕丹懷揣着滿心感激,對着旗麾的方向高聲歌唱: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

    “願言思子,不瑕有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