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家哭喪,百戶稱快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白特慢啊字數:2810更新時間:24/07/02 08:57:39
    “昨晚上打了一宿的悶雷,也不知道黑河縣哪家大戶造孽,讓天老爺這麼發怒。”

    蝦頭大清早就來到土胚房,捎帶兩個雞蛋給白啓當早食吃。

    “我娘說你練功辛苦,特意煮的,攏共四個,我爹和你分了……我都沒得吃,唉,我娘不疼我了。”

    白啓剛用楊柳枝刷完牙,仰頭灌了幾口水:

    “幫我跟周嬸道聲謝,雞蛋我吃一個就成。

    待會兒去東市,整兩屜肉包子。

    最近飯量大,老是容易餓着。”

    蝦頭握着煮熟的雞蛋,以爲要分給自己:

    “還是阿七你夠義氣,記着兄弟……”

    白啓搖搖頭,打趣一笑:

    “想什麼呢,剩下那個留給我阿弟的,哪有你的份兒。”

    蝦頭肩膀瞬間耷拉下去,滿臉受騙上當的可憐表情:

    “阿七!”

    白啓沒有繼續逗弄小夥伴,十分闊氣的擺手:

    “水煮的雞蛋哪有油汪汪的肉食實在!安排你一盆燴羊肉,配合剛蒸出來的饃饃,你嘗過就知道了,那滋味,真是絕!”

    蝦頭聽着這番描述,簡直饞得要淌口水:

    “咱們快些去吧,剛聽我爹講,東市鋪子的三水哥,要提拔成管事了。

    趕得早,說幾句吉祥話,保不齊有好處領呢!”

    他家也就逢年過節,才能沾點葷腥油水。

    牛羊肉這種大菜,平時都難得看到。

    白啓剝掉雞蛋殼,囫圇咬兩口吞進肚子:

    “急什麼,等我阿弟洗漱好,正好帶他趕個早集,買身好棉衣。

    眼瞅着快入冬了,必須穿得暖和。”

    蝦頭眼中掠過羨慕之色:

    “阿七,當你阿弟真有福氣。

    我沒見過大姐二姐……都快忘記她們長啥樣了。”

    他很小的時候,上頭的兩個姐姐就已賣身爲奴。

    大姐進到縣上富戶家裏當婢女,二姐則在柴市做廚娘。

    每年最多寄點散碎銀子,探親回家是休想。

    簽過賣身契,一切都以東家爲主,哪有什麼人身自由可言。

    “等你出息了,便可以給你大姐二姐贖身。”

    白啓拍了拍蝦頭的肩膀,算是鼓勁:

    “你前天拜進松山門,敬的茶水。

    拳腳武功學得如何?”

    提起這個,蝦頭就像學渣被人問考試成績,苦着臉:

    “入門之初,曹師兄只教我們站樁跟招式,太難了,阿七。

    又要背口訣,還得記動作,姿勢不對就捱罵,每天扎一個時辰的馬步……那些家裏有錢的學徒,買得起壯骨粉,進步比較快。

    我腦子笨,這幾天勉強把樁功練對,距離熟練招式還差得遠。”

    白啓很理解蝦頭的痛苦,資質平庸的普通人,學習艱難就在於此。

    許多地方非得反覆琢磨個七八遍,才能明白意思。

    自身本就不多的精力,迅速消耗在這種枯燥的過程裏。

    久而久之,徹底喪失奮發圖強之心。

    樑三水就是例子。

    自覺天賦太差,認爲練功學武如同蹉跎時間,無奈放棄。

    “曹師兄說了,三個月能將樁功入門、招式熟練,才配繼續待下去。

    阿七,我好像沒辦法把‘鐵襠功’學到手了。

    明明每天都有刻苦加練,但就是沒啥進步。”

    蝦頭低着腦袋,有些喪氣。

    他以前在碼頭上幹夥計,對於人與人之間存在的差距,感知還不夠清晰。

    直到拜進武館,見過那些住在外城的平民子弟。

    這才曉得除去家境之外,天賦也是一道分隔上下的巨大鴻溝。

    “平時休息了,就來跟我一起練功,其實樁功不難。

    主要在於腰、胯和下盤,身子不能繃得很緊。

    站活樁才不累,才舒服,站死樁反而沒效果……”

    白啓隨口指點幾句,無名墨籙所映照的技藝,每漲一些進度,都有相關的感悟。

    “阿七,你講得好清楚!曹師兄就會背口訣,也不跟我們解釋意思。

    什麼‘間架得當似弓滿,大形充盈見渾圓’……差點讓我把腦袋都想破了。”

    蝦頭眼睛發亮,滿是學渣對學霸的仰視與膜拜。

    “阿弟,走了。”

    白啓解開舢板,招呼阿弟白明上來。

    撐起長篙,載着幾人,順流直奔東市。

    昨天下了整夜的暴雨,黑水河暴漲一大截,顯得渾濁發黃,還漂浮着不少樹木傾倒的碎枝爛葉。

    東市鋪子一般卯時開張,等白啓等人停泊靠岸,已經是辰時了。

    碼頭上成堆的力工、漁民,全部都被吸引到公示欄前。

    專門有年輕夥計拎着銅鑼,每隔一陣子就敲動兩下,大聲誦唸佈告文字:

    “原本東市鋪子的管事陳澤落水身亡,東家念及功勞,恩賞撫卹銀百兩,免其兩個兒子的私塾束脩……”

    聽到這裏,打漁人紛紛拍手叫好,稱讚何大善人熱心腸。

    大夥兒都知道陳跛子是喝花酒被妖魚叼走了,卻能照舊領上一份撫卹。

    可見東家仁慈。

    “主事樑三水辦事得力,特被提拔上位,填補管事空缺!”

    咚咚!

    咚咚咚!

    夥計抄起木槌連着敲響銅鑼,着重強調最後一句。

    “三水哥當管事了?那敢情好!”

    “還好不是楊泉,他壓榨手段可狠了!”

    “水哥做人確實厚道……”

    打漁人亦是高興,個個面帶喜色。

    在他們看來,楊泉就跟活閻王沒啥差別。

    本來打漁人出船下河,並非每天都能有收穫。

    偶爾賒欠鋪子銀錢,乃是常有之事。

    可楊泉卻當成放貸的路子,利錢滾得跟賭檔一樣,三五天便翻個倍。

    這誰頂得住!

    不知道多少漁民,因爲還不起債被迫賣掉舢板,再賣身進魚欄做苦工。

    “水哥專門交待了,之前說要上供的鬼紋魚一筆勾銷,大家就當沒這回事。

    交過數的,免三個月攤位抽成。”

    夥計再次敲響銅鑼,引得衆人一陣歡呼。

    這下可是真心實意,絕對沒有半點捧場的隨便意思。

    唯獨有個麻桿也似的瘦弱男子,突然捂着臉大哭起來。

    “栓子就因爲交不起鬼紋魚,被楊泉拿着當藉口,把他婆娘……唉!”

    相熟的鄰居解釋道。

    “真是造孽!殺千刀的楊泉!”

    “昨晚那麼響的雷,怎麼沒把他劈死!”

    “咱們命賤鬥不過他,讓栓子想開點,往後好好過日子吧……”

    打漁人們高漲的情緒瞬間又低落下去。

    兔死狐悲,難免傷懷。

    栓子的下場,不過是黑水河成千上萬個打漁人的縮影罷了。

    正在氣氛微微沉悶的時候,忽有吹鑼打鼓的喪樂由遠及近,隨風傳到碼頭埠口這裏。

    衆人伸長脖子踮腳張望,隱約看到一條長龍也似的接喪隊伍,逐漸浮現於街道上。

    足有二十號男女披麻戴孝,哭聲不絕。

    “誰家死人了?接個喪都這麼隆重?”

    “楊家!”

    “哪個楊家?”

    “你還不知道啊?楊泉死了!剛從迷魂灣撈上來!

    “據說屍身都沒剩下多少!他爹專門弄個接喪的陣仗!迎衣冠進靈堂哩!”

    “我滴個親孃,老天爺真有靈啊?待會兒得空,趕緊去廟裏拜一拜!”

    “好死!”

    白啓停好舢板,目睹打漁人由悲轉喜的全部過程。

    遠方的悲慟哀樂嫋嫋昇天,近處的歡欣熱鬧猶在眼前。

    一家哭喪,百戶稱快!

    確實是死得好!

    “楊泉居然沒了?”

    蝦頭撓撓後腦勺:

    “怎麼就突然暴斃了?他拳腳練得出衆,都能在東市橫着走了。難不成掉黑水河淹死的?”

    白啓眉頭微皺,也有些奇怪,卻沒放在心上:

    “總歸是個好事,合該慶賀!

    逛早集,吃早食去。

    今天我胃口格外好,幹它兩盆燴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