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公震怒,一了百了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白特慢啊字數:3420更新時間:24/07/02 08:57:39
    東市鋪子燈火通明,不似白啓家窮,點的是秸稈芯的劣質油燈,容易薰壞眼睛。

    桌上根根蠟燭相映成輝,照得裏屋亮堂。

    “真是闊氣。”

    白啓感慨道。

    這年頭用得起蠟燭的人家,都是非同一般的大戶。

    即便白樺樹皮包裹,最便宜的劣質貨色,也要二十文一根。

    花哨些的,專門用於彰顯氣派的那種,甚至能賣到四百文的誇張價錢。

    長年通宵燃燭,入夜幾如白晝,這是獨屬於郡城老爺的頂級炫富手段!

    黑河縣的大戶都學不來,沒那份雄厚財力。

    “凡是魚欄下面的開張鋪子,按照年月算,都有定額定量的用度派發下來。”

    樑老實臉色微微發紅,張口噴出濃烈的酒氣。

    東家那邊收下鬼紋魚,樑三水補缺管事就等於板上釘釘了。

    自家兒子難得出息,壓過死對頭楊猛一回。

    當然值得好好慶賀!

    若非佈告還未公示於衆,樑老頭恨不得擺十幾桌的流水席。

    請碼頭埠口的夥計、苦力、打漁人吃上一頓。

    也算揚眉吐氣了!

    “日常用度?”

    白啓眼中升起好奇心:

    “都有些啥?”

    樑老實隱隱有些醉意,說話含混不清:

    “四季常服,蠟燭松明,夏冰冬炭,藥材月錢……諸如此類。

    分作兩等,管事與主事的規格不同,前者更優厚。”

    白啓嘖嘖兩聲,這些物什看似不多。

    可真要仔細盤算,把一家家鋪子相加起來。

    所得出的,絕非一筆小數目。

    他完全理解黑河縣操持賤業的底層人,爲啥都盼着投身魚欄、柴市和火窯,將其視爲有出息的門路。

    “穿草鞋的,跟踩布鞋的;穿短打的,跟着長衫的,確實不同,這就是階層上下的差別。

    但走這條路,得被東家盤剝,壓榨,直至慢慢爬上去,成爲跟他們一樣的人物。”

    白啓在心底琢磨着,難怪樑老頭說,進魚欄的衛隊,得跪着才能出頭。

    如果是拜進內城的大武館,則不一樣。

    師徒之間的依附關係,至少沒有主子和家奴那麼牢固,幾乎難以掙脫。

    更多在於自身的本事高低,天賦如何。

    “外頭雨這麼大,歇會兒再回去吧,要不今晚就住下。”

    樑三水今晚也喝了不少,敦厚的國字臉洋溢着笑容。

    一般來說,從主事熬成管事,除非自身過硬,打點到位。

    否則沒個五六年光景,很難被提拔上去。

    尤其像楊泉那種強勢性子,樑三水真成他的下屬。

    只怕要處處爲難,飽受拿捏。

    所以,他打心眼裏感激阿七的幫忙。

    打漁人都道,白阿七義薄雲天,受恩必報,果然沒錯!

    “不了,我阿弟還等着我,留他一個人在家實難放心。”

    白啓搖頭笑道:

    “借一件蓑衣就行,等明早來還,就該喊水哥一聲‘樑管事’了!”

    樑三水站起身,認真地說道:

    “阿七,從今往後在鋪子裏,你的話,就是我的話。

    咱們之間不講客套,魚欄租賃的舢板、烏篷船,只要你用得上,統統拿去使,不取半個子。

    你若有心開個魚檔,那些願意過檔的打漁人,我也可以做主免他們的抽成。

    等你把買賣做起來,便不再是賤戶漁民了!

    我沒啥大本事,但守着東市這一畝三分地,讓你沒有後顧之憂,絕無問題!”

    興許是酒後吐真言,樑三水難得話多了一次。

    他也沒想到那個籍籍無名的少年打漁人,竟能屢屢出乎意料。

    弄上好貨,搞到寶魚,連拳腳功夫都極有天賦,是足以當大武館親傳的好苗子。

    真真際遇風雲,變化無常,好似做夢一樣!

    “水哥,以後還得承蒙你多照顧。”

    白啓笑得溫良親和,披着蓑衣走下臺階:

    “我等着吃明天的流水席呢,別送了,回去吧。”

    風雨越發滂沱,密集的水滴破碎四濺,形成籠罩四野的茫茫霧氣。

    白啓走在其中,反而有種親切感。

    每一次呼吸,他都覺得格外自在。

    如今打漁、八段功等技藝精進,諸般效用加持下。

    尋常打漁人不敢在這種惡劣天氣出船行駛,自個兒卻不怕。

    解開繩索踩着舢板,人與船躥進波濤洶涌的黑水河。

    “這一場好雨,真似天公震怒。

    倘若天公有靈,乾脆把楊泉和王癩子收走。

    也算對得起餘老頭的那條‘賤命’。”

    ……

    ……

    柳樹岸下,楊泉帶着一干潑皮急匆匆趕到。

    他們淋了大半晚上的冷雨,心頭早已充滿火氣。

    看見吹得東倒西歪的窩棚裏,果真有王癩子的身影,無不露出獰色:

    “狗日的東西!虧得老子一頓好找!”

    “總算逮住了!泉哥,你說怎麼處理?”

    “說好給泉哥打鬼紋魚,轉頭就投靠樑三水,吃裏扒外!”

    “這雜碎耽誤泉哥的大事,收他一條命都算輕……”

    衆多潑皮頂着雨點叫囂起來,恨不得立刻擒住王癩子,將其好好炮製。

    楊泉抹掉臉上淌落的水跡,朝着縮在河岸邊的人影問道:

    “王癩子,你可還有什麼話講?

    老子真的很想知道,樑三水給你啥好處,讓你連命都不要了?”

    他無論如何都沒料到,欺軟怕硬的王癩子,竟敢捅自己一刀。

    原本十拿九穩的管事,現今跟着那些鬼紋魚一同落進樑三水的手裏。

    “泉哥,我肯定能幫湊夠二十條的數額,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沒有背叛你……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狗東西,偷我的漁獲!”

    王癩子披着蓑衣,被凍得臉色發白,如同水裏浸泡幾天幾夜的屍體。

    “你他娘當我好糊弄!這個鬼天氣,誰能潛幾丈深偷魚?

    樑三水他神通廣大,專程請了水鬼幫忙啊?”

    楊泉怒氣勃發,大步走過去,擡手就是幾個大耳刮子。

    他抽得很重,王癩子站立不穩,滿嘴的碎牙混合鮮血,落在泥濘裏。

    “白阿七,肯定是白阿七,他打漁的本事厲害!說不定就是他幹的!

    泉哥!你要信我啊!我已經放餌料下去了,很快就有大魚!

    二十斤重的魚王,我能弄到魚王孝敬給少東家!”

    王癩子跪地作揖,像極了那日被他欺壓的長順叔:

    “這一次,我打的重窩,絕對不會失手!”

    楊泉懶得聽這些廢話,管事空缺已被樑三水填補了。

    他再想混個差事難上加難,除非願意投身魚欄的衛隊,給商船保駕護航,清剿一窩窩的水匪。

    可那日子太苦,風餐露宿的,遠不如待在東市鋪子快活。

    “下去見你老孃吧,沒用的狗東西!”

    楊泉彎腰攥住王癩子的後頸,目光兇狠:

    “壞了老子的大事,還能有你的好果子吃?做夢!”

    突兀聽到老孃被害,王癩子發紅的眼眶睜得滾圓,忽地涌出一股力氣,腦袋頂向楊泉的小腹。

    可能是地面泥濘又溼滑,竟然把五大三粗的身軀撞得踉蹌,翻倒在地。

    “你瘋了!”

    腰間的菜刀狠狠砍下,險些剁開楊泉脖子,呲出大股鮮血。

    “你把我娘怎麼了!狗雜碎,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王癩子發瘋似的,一掃剛纔的卑微怯懦。

    菜刀被打飛,他就死死掐住楊泉的脖子。

    “滾開!”

    到底是淬鍊勁力的半個練家子,楊泉額頭青筋暴起,蒲扇似的手掌猛然一拍!

    王癩子嘔出一口鮮血,全身骨頭像是散了架,砰的一下甩飛出去。

    整個人翻滾幾圈,滿身是血和泥。

    “你個下賤的雜碎還想當孝子?我一腳送你老孃昇天,再送你去跟她團聚!”

    楊泉惱怒不已,他個淬鍊勁力的武者,還能被王癩子這種貨色按翻在地,差點送命。

    真是奇恥大辱!

    “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王癩子奄奄一息,趴在河邊,死死盯着楊泉那張臉。

    殷紅的血色浸透粗布短打,進而被那幾張黃紙吸收。

    “王癩子,把你弄鬼紋魚的方法講出來,我讓你少受些折磨!”

    楊泉摸着微涼的脖子,沒被怒火衝昏頭腦。

    他還惦記着王癩子用人打窩、血作餌的獨門方子。

    “哈哈,哈哈哈……”

    王癩子好似中邪,臉頰乾癟下去,斷斷續續笑着:

    “你很快就曉得了!楊泉,你逃不了……”

    夜梟似的淒厲聲音,讓人有些發毛。

    “說些鬼話嚇唬老子?死吧你!”

    楊泉眉頭一擰,“喀嚓”一聲,踩斷王癩子的脖頸。

    他轉身走進窩棚尋摸片刻,只看到碎肉殘肢毛髮,弄得像是屠宰場。

    “晦氣!”

    楊泉面向衆多潑皮,正要讓他們四下再搜索,看能否找到餌料祕方。

    卻見平時還算精悍的一干人,眼裏浮現劇烈的恐懼,好像見鬼了。

    “怎麼了?”

    楊泉扭頭,瞳孔陡然張大。

    譁啦啦!

    一頭足足幾丈來長,渾身發黑,長着對須的龐大鮎魚揚起水花。

    它張開血盆似的闊嘴,王癩子的屍身被尖刺獠牙嚼碎吞嚥。

    噗呲,噗呲,粘稠的血漿潑灑楊泉滿身。

    如此駭人的景象,嚇得他全身僵硬,褲襠都要溼了。

    “妖魚?居然是一頭妖魚!王癩子那個狗雜碎打的什麼窩……”

    轟!

    暴烈雷光閃滅,震得天地失聲,蓋過河岸邊的一切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