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迷魂灣,血肉作餌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白特慢啊字數:3006更新時間:24/06/28 17:58:06
    小舢板走得飛快,不一會兒就趕到魚欄東市,穩穩停靠在埠口。

    此時正當晌午,碼頭上的力工、打漁人都在歇息。

    畢竟忙碌大半天,來回搬卸成筐的河鮮。

    誰不是餓得前胸貼後背,飢腸轆轆如火燒。

    日頭下,短打蓑衣的打漁人三五成羣,分作一堆,閒聊扯皮。

    多數坐在河邊船上或者路旁茶寮,就着清水啃麥餅。

    如果有誰吃得上帶點油花的野菜粟飯,便算是叫人羨慕的好伙食了。

    白啓踩着那條小舢板剛一泊岸,就有兩個機靈的年輕夥計湊過來。

    “阿七,今個又打到啥大貨了?”

    “來來來,不勞你動手,累活咱們來做!”

    “好沉!得有四五十斤重吧?”

    “又是大幾百文錢啊!阿七你好本事!”

    他們主動幫忙,爭相接過白啓手裏的沉甸甸魚簍。

    隨後邁着大步走向東市鋪子,引來不少注視的目光。

    “阿七這是開竅了?天天都能打到大魚!”

    “我看是龍王爺心善,曉得白家兄弟不容易,特意賞飯吃哩!”

    “咱當初就知道,阿七他不一般!那麼多打漁人,有幾個認得字?”

    “去你娘的,人家兄弟倆快餓死的時候,也沒見你借半斤米!”

    大家盯着魚簍眼裏發光,交頭接耳各自說着。

    聲音嘈嘈切切,雜亂無章,登時讓埠口顯得熱鬧。

    黑水河上混溫飽的一干賤戶,無不清楚謀生的困難。

    憑着一條舢板、一張漁網、一間土胚房。

    就想掙出條活路。

    着實不容易!

    這陣子,白啓時不時便打到好貨,旱澇保收也似的賺個幾百文。

    儼然已經在黑河縣站穩腳跟,能吃上一口飽飯了。

    這便是本事!

    所以,當他贏得了魚欄夥計、碼頭力工的一致認可,被視爲“打漁好手”後。

    其人受到的對待,自然也發生變化。

    “沒本事就吃不飽飯,有本事能養家餬口。

    前者讓人同情,卻難得到尊重。

    後者才可以不被小瞧。

    很樸素的道理。”

    從“底層漁家子”晉升爲“打漁好手”。

    白啓對於黑河縣的世態人情,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他才踏進東市鋪子,便聽到樑三水的打趣笑聲:

    “往常半個月才能來上一次,這幾日可是沒斷過。阿七真出息了!”

    白啓撓撓頭,做出本分的憨實模樣:

    “可能黑水河的魚羣,也講究個秋收冬藏。

    最近明顯要活躍了,收穫比以前好上許多!”

    再厲害的打漁人,也看老天爺的臉色幹活吃飯。

    每次出船下河,收穫是否豐厚,多少沾些運氣成分。

    任誰弄上來幾條好貨,都正常不過。

    再者,每日幾百文大錢的進賬。

    放在家大業大的魚欄東市,也驚不起什麼風浪。

    別人最多也就是羨慕,不至於眼紅。

    “難怪這些天,黑水河的打漁人出船都勤快。”

    樑三水點點頭,一邊指揮夥計過稱,一邊與白啓閒談道:

    “說起來,我本家的侄子,比你大不了幾歲。

    前幾日不知去哪裏燒了高香,竟打上一條牛角鯧。

    賣得三十幾兩銀子,拜到天鷹武館練功去了。

    若日後拳腳有成,搞不好能脫去賤戶之身……阿七,我看你遲早也可以出頭。”

    牛角鯧是啥子好貨?

    居然可以賣出這般高價?

    不知道那條金虹鱒能否與之相比?

    白啓眼皮微微跳動,心思轉過好幾圈。

    三十幾兩雪花銀,足夠改變大多數打漁人的勞苦命。

    無論拜師武館練拳腳,亦或者打點門路,置辦幾畝田產。

    都比在黑水河上討生活強得多。

    打漁人風裏來,雨裏去。

    四十歲就一身病痛,很難作爲長久的活計。

    “水哥,牛角鯧是啥?”

    白啓虛心求教。

    “一種寶魚。這種好貨,因爲能夠入藥,全身是寶,所以才叫做‘寶魚’。

    內城的武館最喜歡,每次有人打上都很搶手,堪稱供不應求。

    那條牛角鯧配合藥膳進補,有益氣養血,柔筋利骨的功效。

    尤其中間的骨頭,頭上的角,取出磨成粉,還能讓體虛精弱的病秧子變得龍精虎猛。”

    樑三水不愧是東市主事,講起這些頭頭是道。

    “水哥你見識真廣,我打漁這麼久,也不曉得啥是寶魚。”

    白啓誠心恭維一句作爲鼓勵,好讓樑三水接着說下去。

    “魚欄開辦的學堂,裏頭有許多闖過迷魂灣的老前輩。

    我唸書的時候,就常常聽他們聊起。

    黑水河那麼深,精怪都養得出,何況寶魚。

    牛角鯧,銀沙鯉,金虹鱒……都是值錢的好貨。

    咱們鋪子一年到頭,未必見得到幾條。

    你要有興趣,可以去書局買本《魚相錄》,也就二十文錢。”

    樑三水嘿嘿笑着,頗爲享受這種指點旁人的感覺。

    “好嘞,多謝水哥!”

    白啓應聲道。

    他家不是世代打漁人的出身,很多常識與門道都搞不清楚。

    這年頭,但凡能餬口的手藝活都藏着掖着,絕不輕易傳授。

    不然,怎麼每年都有大把賤戶,心甘情願賣身進魚欄、柴市、火窯。

    爲的就是學一門手藝!

    吃一口飽飯!

    “正好五百二十文,夠你和弟弟換不少米糧了。”

    樑三水取出幾吊大錢,笑呵呵遞給白啓。

    看到苦命人過上好日子,總歸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

    “對了,水哥,我想租一張好網,看能不能弄些大貨。

    你知道的,眼見着月底了,上供的鬼紋魚還沒着落……”

    白啓搓搓手,聽到樑三水說金虹鱒也是寶魚,他就按捺不住了。

    哪怕賣個二十兩銀子,也足夠自個兒去武館拜師孝敬茶水。

    八段功只能養身,卻不能護身!

    須得練些拳腳,壯一壯膽氣!

    不過欲利其事,必善其器。

    就白啓那張麻繩編織的破爛大網,捕個七八斤重的大魚都費勁。

    碰到生性兇猛的好貨,直接扯個稀爛。

    “那你來得不巧,我這兒鋪子幾張好絲網,都給王癩子借走。”

    樑三水搖搖頭道:

    “眼下就剩些還算牢固的撒網可用了。”

    又是王癩子?

    白啓眯起眼睛,故意打聽道:

    “水哥,他拿那麼好的網作甚?

    一天下來大幾十文錢,可不便宜。”

    樑三水也沒隱瞞的意圖,直接道:

    “這廝走了狗屎運,連着幾天都有收穫,打到三四條鬼紋魚了。

    好些打漁人不敢去迷魂灣,都指望着他湊上供的數目。

    一條四五千錢,叫王癩子賺個盆滿鉢滿!”

    “能進出迷魂灣,算他本事,

    打得到鬼紋魚,算他厲害。”

    白啓接過幾吊大錢,語氣不鹹不淡,心裏頭卻泛着嘀咕。

    迷魂灣的鬼紋魚,有那麼好打?

    “我聽說他是用雞鴨鵝這種禽肉打的窩子,放血引魚上鉤,阿七你要有心,不妨試試。”

    樑三水左右環顧,身子從櫃檯探出,壓低聲音湊近道:

    “迷魂灣兇險,依我看,你要不攢些錢,也去王癩子那裏買得了。

    黃沙溪的餘老頭,前陣子就栽裏面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都道打漁人命賤,可咱們自個兒得惜着點。

    你這麼年輕,更應如此。”

    對於這番好心的告誡,白啓拱拱手正色接下。

    隨後他交出百文錢,當是租借漁網的費用。

    一張好些的撒網,得要二十文一天。

    若是王癩子用的絲網,估摸着不低於三十文。

    如果換成舢板、烏篷船那些大家夥,還能更貴。

    黑水河的許多打漁人,都因爲租借這些用具,卻沒有足夠豐厚的大收穫。

    最後幾十上百文錢利滾利,還不起債,只能寫賣身契進魚欄當免費的苦工。

    “水哥,走了。”

    白啓提着租來的漁網、魚籠,離開東市鋪子。

    他聽樑三水的指點,尋着書局專門買了一本《魚相錄》,免得以後撞到寶魚都不認識。

    看到手裏薄薄十來頁紙,就能賣二十文錢。

    真切讓白啓明白了,這年頭知識的可貴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