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煙雨溼闌干，杏花驚蟄寒

    同榻而眠，使得這夜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陸凝霜依舊徹夜不眠，姜雲逸也依然睡得很香。

    不光是因爲聽春雨，她的主動哄睡也有不少作用，雖然姜雲逸沒有明確表態，但半推半就在陸凝霜眼裏則代表答應。

    煙雨溼闌干，杏花驚蟄寒。

    姜雲逸推門走出，伸了個懶腰。

    清晨朝露，空氣溼潤，能聞到到泥土與青草的芬芳，屋檐滴落着水珠彷彿珍珠墜落，散發出迷濛霧氣。

    此時哪怕原地盤坐修煉，恐怕也算得上是一種享受。

    “舒服！”

    姜雲逸剛滿臉享受，心境平和的感嘆着，身後就有道空幽的聲音傳來。

    “夫君，確實舒服。”

    “？”

    他轉過身，就見陸凝霜緩步走來。

    陸凝霜肩披外衫步履輕盈，素白的寢衣裹身，一縷髮絲垂落下來，帶着幾分慵懶之態，顯得更加迷人。

    姜雲逸愣了下，沉默片刻，才遲疑問她：“陸凝霜，你這句話.......”

    “怎麼？”

    姜雲逸稍作沉吟，搖頭：“沒事。”

    瞧她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姜雲逸也是倍感無奈。

    爲什麼陸凝霜總能語出驚人？

    莫非單純是自己心不正？

    不容姜雲逸細想。

    翩然而來的陸凝霜彷彿未曾察覺到他眼眸異色，依舊款款靠近，直至來到姜雲逸身邊，低眸問道：“夫君在想什麼？”

    姜雲逸偏頭乾咳一聲，掩飾尷尬，隨即驕傲的昂首道：“沒什麼，就是難得早起，想問問你需不需要我打下手做早膳。”

    “無需，夫君乖一點待着就行。”

    這話令姜雲逸稍微不滿：“說得好像我經常叛逆一樣。”

    “是不想夫君累着。”陸凝霜平靜的與他對視，古井無波，平靜如水。

    “哦。”

    姜雲逸率先窘相的移開目光，跑去洗漱，而陸凝霜陪他一陣子，就先回房簡單梳妝，捲起袖子才獨自進到竈房。

    而這時姜雲逸坐到石凳上乖乖等着，在桌旁單手撐着臉，時而看陸凝霜纖細背影，又時而在看向風景。

    青竹挺拔，露珠順着竹葉彎腰的弧度滴落，打在春泥花草上，生機勃發，泛着晶瑩，看起來翠綠欲滴。

    姜雲逸忽地擡起手指，輕輕彈了彈，劍氣頓時讓翠綠枝條搖曳，露水‘嘩啦’灑落在地上破碎開來，煞是好看。

    同時露水砸出的聲響，好似讓萬物又聽到春雨來臨，生機氣息充滿，萬物更加變得精神奕奕。

    姜雲逸望着院外四周晶瑩青竹，漸漸失神，還是一刻鍾後陸凝霜突兀出現在他面前，直接打斷了姜雲逸的遐想。

    “夫君嚐嚐味。”

    陸凝霜端着小碗，用筷子從碗裏捻起一片臘肉，送到姜雲逸嘴邊。

    這臘肉經過風乾和熏製，顯得肥瘦適中，三線五花，在陽光下表面的油花明豔，肥肉部分則呈現金黃顏色。

    肥而不膩，瘦而不柴的臘肉被送入口，質地細膩，鹹香味濃郁。

    嘗過一次後，姜雲逸徹底被她碗裏的臘肉吸引，要知道陸凝霜一直以來都做得清淡，這臘肉無疑如同黑暗中的光亮，勾起了姜雲逸的食慾，眸光溢彩。

    “陸凝霜，我自己......”

    “夫君張嘴。”

    不等他話音落下，陸凝霜夾住一塊臘肉遞到姜雲逸嘴邊，早就按耐不住內心的渴望，他也只能無奈輕咬。

    陸凝霜也知曉自己做得清淡，所以特意準備了臘肉，從而給迫不及待的姜雲逸投喂，甚至連抵抗都沒有，可以看出他對自己的抵抗和原則底線放得越來越低。

    此刻姜雲逸眸裏不再映着周圍絕景，只有自己，陸凝霜藉此一邊投喂一邊問：

    “夫君覺得如何？”

    “好吃！”

    “味道可行？”

    “行！”

    “夫君可喜歡？”

    “喜歡！”

    “喜歡肉還是我？”

    “你。”

    姜雲逸脫口而出，直至最後的問題，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不對勁。

    山間靈韻吹來，帶着春雨後的溼意，拂在她的臉頰，陸凝霜明淨透徹的眸孔，睫羽與雪肌交映，泛着朦朧美感。

    這是獨屬於她清冷的魅力。

    姜雲逸有些不想與她對視，可送到嘴邊的肉不容拒絕，不吃白不吃，但還是連忙改口道：“我是喜歡你做的肉。”

    陸凝霜氣定神閒，沒有拆穿姜雲逸，只是將最後一片送到他嘴邊，話裏帶着一絲柔，輕道：“嗯，知道。”

    ......

    遠山層層疊疊，風景靜謐。

    驚蟄過後，春回大地，萬象更新。

    姜雲逸修煉感悟較深，春意與青竹劍意融合後，讓他的劍意威力提升許多，但是他依舊沒能踏足結丹境。

    誰能想到，體修層次居然比主修的劍意還要快上許多，簡直比被陸凝霜壓還難受。

    這些天待在青竹峯也該夠了，怕是得歷練踏遍山川湖海，爭奪機緣氣運，若是在這裏耽擱太久，必定錯失機遇。

    “夫君要過去靈虛峯？”

    “過去道別也好。”姜雲逸起身拍了拍衣裳上沾染的草屑，想了一下，又道：“通靈峯你就不要去了。”

    他可沒忘記有位百合姑娘，哪怕是位女子，卻也是愛慕着陸凝霜，那很危險。

    姜雲逸可不想到時候頭頂微綠。

    當然，多半陸凝霜會不理她，畢竟陸凝霜最討厭很煩、且攔她追尋大道的人。

    “你也不許。”

    就在陸凝霜想要橫抱他御空化虹時，姜雲逸早就有所預料，先行躲閃開來。

    姜雲逸不怒，反而一改常態的對她溫和笑道：“就拜託你御劍了，娘子。”

    試圖用軟說服陸凝霜不要御空化虹。

    可惜陸凝霜並不吃他這套，僅是一個照面就抓住姜雲逸手腕，二話不說就抱着他離開，讓姜雲逸驚呼一聲措手不及。

    陸凝霜御劍速度極快，眨眼便已飛掠百丈距離，姜雲逸忍無可忍。

    “陸凝霜，我說的是御劍！”

    “夫君，我是在御劍。”

    “御劍不許抱人！”

    “我御劍抱的是夫君。”

    陸凝霜平靜道，這話像是宣誓一樣。

    “......”

    姜雲逸愣了一下，有些氣。

    這女人竟是伶牙俐齒。

    陸凝霜對此先安撫他：“嗯，我下次注意，夫君先聽話。”

    結果卻把姜雲逸氣的吹胡子瞪眼，一路上跟她理論，對此陸凝霜一一作答。

    只要姜雲逸和她講道理，陸凝霜就默默的口頭上答應；要和她論關係，陸凝霜一句‘老夫老妻’，讓姜雲逸沉默許久，因爲兩人真有百年歲月的糾纏。

    哪怕姜雲逸都在冰棺度過。

    沒過多久。

    雲霧繚繞的靈虛峯，漸漸浮現在視線之內，還未湊近就依然感受到犀利的劍意。

    劍氣沖霄，越靠近劍意就越發濃郁。

    雲霧之中劍鳴陣陣，傳出數裏遠，整座靈虛峯都籠罩在鋒芒銳氣之中。

    說來也是奇妙，陸凝霜凌雲靴輕踩劍尖停了下來，隨即收回長劍帶着姜雲逸落下。

    沒遇到劍長老，倒是遇到熟悉之輩。

    “咦？那是......”

    話音未落，姜雲逸就發覺氣氛不對，連忙將陸凝霜拉到臺階旁的岩石後，很自然的藏了起來。

    同時姜雲逸食指放在脣前，對陸凝霜噓了一聲，傳音道：‘別出聲。’

    說着他就探出頭，見到劍九君身前站着一名女弟子，她低垂腦袋，臉頰微紅，緊張兮兮的盯着腳尖，雙手捏着衣襟。

    “師兄.....”

    她像是犯了錯的孩子般，不敢擡頭，俏臉浮現紅暈嬌羞喊道，看服飾不像是靈虛峯的弟子。

    “你過來所謂何事？”

    “我、我......”

    她雖然生的美麗，可卻是一副怯懦膽小模樣，彷彿不經嚇。

    見此情景，姜雲逸就看出是怎麼回事，在心裏感嘆：表達愛慕之情啊，還真是年輕人該有的青春。

    正津津有味的看着，成爲吃瓜羣衆，姜雲逸忽然眼前一黑，一隻手從一側摟住自己腰，讓他背脊貼近陸凝霜的懷裏。

    隨即，耳畔傳來陸凝霜低喃。

    “夫君莫看。”

    “不是，我爲何看不得？”姜雲逸想掰開她手，可使不上勁兒，且發現陸凝霜摟得越來越緊。

    “陸凝霜，你是想自己一個人看是吧？”姜雲逸低語，語氣中帶着幾分惱怒，也不怕劍九君兩人會注意。

    畢竟陸凝霜敢開口，顯然是做有準備。

    “沒，我一直都在看夫君。”她自然注意到姜雲逸想打量那名女弟子，所以很快就將姜雲逸眼睛捂上。

    陸凝霜餘光瞥了一眼那名女弟子。

    不遠處無辜的她，只覺得恍然一冷。

    不知是福是禍，倒是緊張的情緒被拋到腦後，鼓起勇氣擡起頭，眼睛緊盯劍九君，目光灼灼。

    “我愛慕師兄許久，想成爲師兄仙侶，共度此生......”女弟子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聽不見，唯有劍九君可聞，甚至重新低下頭，似乎怕他生氣。

    哪怕姜雲逸看不到，卻還是聽得到，眉頭挑了下：“年輕就是好。”

    不遠處。

    劍九君淡然自若，盯着她看了半晌，隨即嘆了口氣：“抱歉，我一心向道。”

    “沒關係，我會努力，只希望師兄能給我機會。”女弟子滿懷期盼的望着他。

    劍九君搖頭。

    “不......”女弟子急切道，“師兄不喜歡我嗎？我可以學的。”

    “吾輩劍修，兒女情長皆爲浮雲，唯有劍意方可永恆不變，我雖沒有斷情絕義，但也不會濫情花心，僅癡劍無情。”劍九君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安慰女弟子，又彷彿在陳述什麼事實。

    他拒絕得很徹底，絲毫不留餘地。

    這讓女弟子美眸含淚，心碎無聲，但還是拱手告退，轉身的剎那，落淚難止。

    另一邊。

    劍九君的一席話，讓姜雲逸都爲之動容，嘀咕着：“兒女情長皆浮雲嗎.....”

    見狀的陸凝霜，美眸微眯，透出危險寒芒：“人有不同，道則不同，若夫君是要修癡情劍道，我會與夫君比試，直至讓夫君折服到乖巧爲止。”

    言外之意就是把他打服唄。

    姜雲逸：“........”

    劍九君的拒絕，姜雲逸倒是沒意外，畢竟本身就是清冷淡漠，和曾經的陸凝霜相似，就是比她好點，至少拒絕的透徹。

    而曾經的陸凝霜，對其他愛慕者倒是重拳出擊，可面對自己又顯得遲疑。

    等到差不多時，姜雲逸就拉着陸凝霜現身，和劍九君說一聲也就方便找到劍長老。

    不過讓姜雲逸沒想到的是，秦師妹和諸長老也在靈虛峯，看起來是特意等着自己和陸凝霜。

    秦長老顯然知道姜雲逸對通靈峯很爲難，而諸長老是不想讓姜雲逸勞駕拜訪。

    或許是出於年輕容貌，聊的話題大多數都是讓姜雲逸注意安全，萬事小心等，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親奶奶爺爺在叮囑。

    然而陸凝霜一句話，就讓幾人打住：“他是我夫君。”

    ........

    次日一早準備出發。

    在那之前，還得需要將竹屋打掃乾淨，以及將秦長老等人贈予實用的東西收拾，比如前往東海的輿圖，也就是地圖。

    或是一些特色風乾靈肉，亦或是各種調料，不珍重且能帶走的都帶走，帶不走且不需要的就放在竹屋。

    至於會不會回來竹屋，姜雲逸就不確定了，陸凝霜似乎很想讓他一起回婚房。

    “陸凝霜，可以了。”

    姜雲逸將所有需要的都已經擺放好，陸凝霜過來隨意一揮，就將其收入納戒之中。

    見她把自己的東西收入納戒，就靜靜站在門口，似乎是在等自己收拾完。

    姜雲逸不免問她：“陸凝霜，你就沒有東西要收拾？”

    陸凝霜臉上不顯任何情緒，答：

    “有。”

    “是用不到？”

    “用得到。”

    “是不重要？”

    “很重要。”

    “那你還不動身去拿？”

    “夫君收拾好了？”

    “廢話，我都收拾好了。”

    姜雲逸叉腰站在她面前，隨之放下道：“你收拾吧，我在院內等你。”

    綠意盎然，院內陽光正好。

    光線從雲層下灑落，映射在地板磚上，形成一道道斑駁的影子。

    一絲一縷，打在姜雲逸側顏上，輪廓半鳴半暗，隱約勾勒出秀氣的線條。

    溫柔，暖心，沁入骨髓。

    正要從她身旁經過，卻被陸凝霜拉住手，道：“不用等。”

    姜雲逸回頭疑惑之際。

    陸凝霜已將牽住他的手擡起，五指伸展開來，白皙修長，細膩如綢，手指互相交織，似找到彼此生命中缺失的部分。

    十指相扣，緊握在一起。

    陸凝霜迎着柔和暖光，悠然開口：“嗯，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