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無望海(二十)Trick-詭計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笑諷嘲字數:3977更新時間:24/07/02 08:14:20
    安吉拉眨了眨眼:“司契,你之前不是說……”

    “騙傻子的。”齊斯直截了當道,“他不擅長規則怪談類副本,容易拖後腿。”

    所以你直接把他支走了是吧?安吉拉只覺得槽多無口。

    不過眼下的情況正合她意,兩個人不好對付,容易生出變數,一個人則剛剛好。

    她微笑着說:“那我們出發吧,據我所知祭壇挺遠的。”

    齊斯從善如流地頷首:“嗯,你帶路。”

    安吉拉:“伱一個大男人,讓我一個女生開路不太好吧?我可以在你後面給你指路的。”

    齊斯:“我力氣小。”

    “……6。”

    椰林蓊鬱,但有鐘樓和旅館兩點一線作爲參照,祭壇的方位並不難找。

    安吉拉和齊斯誰也不願意把後背交給對方,很快便形成默契,並排往前走。

    一長段路程兩人無話,只能聽見踩踏沙土的“沙沙”聲。

    似是覺得尷尬,安吉拉開始沒話找話:“司契,你是怎麼進詭異遊戲的?”

    齊斯故作聽不懂:“我們每個人不都是撿到了邀請卡,然後莫名其妙就進來了嗎?”

    “我是問,你許了什麼願望?那些懵懂無知、被遊戲拉進來充數的耗材是活不到現在的。”安吉拉笑得刻毒,“像我,許的第一個願望就是想讓我家人都死掉。”

    齊斯對他人主動透露的人生經歷不感興趣,那玩意兒比真不了多少,他張口就能編幾十個看不出破綻的故事。

    但他還是禮貌地表示理解,問:“你家裏人對你不好嗎?”

    安吉拉冷笑:“小時候對我不管不顧,後來又對我要求這要求那,甚至想要將我關進精神病院。這些噁心的傢伙像臭蟲一樣甩也甩不掉,除了可觀的財產外我找不到任何他們存在的價值。”

    齊斯掀了掀眼皮表示理解:“我堂姐當年也是這麼認爲的。”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齊斯沒有回答,擡眼望向前方。

    椰林不知何時稀疏了下來,前方遙遙能望見一圈潔白的圓弧,似乎是用大理石堆砌而成。

    林間掩映着巨大的魚骨,交叉錯落,犬牙差互,花瓣似的環繞着中央的石臺,投下明暗相間的光影。

    祭壇到了。

    龐大的地面建築寂寥而肅穆,好像早已與天地間最悠長的生命融爲一體,再無所謂時間與空間,孑然孤獨地沉入死亡般的長眠。

    許久不曾有人來過,但無人會覺得它廢弛太久,它如同一個古老的龐大生物,耐心而和藹地等待子民將它喚醒。

    齊斯感到自己的心緒一瞬間變得平靜,再難以生出絲毫的漣漪。

    天地間似乎響起了某種貫穿生命長河始終的呼喚,他一步步向祭壇中央走去。

    耳後傳來不辯意義的絮語,脖頸處倏忽一涼,齊斯低下頭,只見一把匕首橫在他的頸側。

    安吉拉不知何時落後了他半步,手穩穩當當地把着匕首,搭在他的肩膀上。

    女孩再無之前表現出來的俏皮可愛,聲音冷得像冰:“如果不想死的話,就告訴我你知道的所有線索。”

    齊斯歪了歪頭,問:“如果我不答應,你就會用這把匕首殺了我,是嗎?”

    “我可不想讓你髒了我的刀。”安吉拉冷笑着說,“你進入了祭壇的範圍,要是沒有我的幫助,很快就會作爲祭品死在這兒。”

    齊斯問:“你身上的金錢多於一千,是嗎?”

    安吉拉笑容更甚:“恭喜你,猜對了,可惜沒有獎勵。”

    齊斯自顧自說了下去:“你敢於進祭壇,是因爲你確定在金錢充足的情況下,副本的力量無法殺死你,沒錯吧?”

    “沒錯。”安吉拉說,“我可不信你身上有充足的金錢,畢竟你的命可比我的貴,貴族先生。”

    齊斯聞言,輕笑一聲:“是啊,我是個窮人,跟着你到這兒來,無非是想搶點錢罷了。”

    他說得理所當然,語氣就像是在複述“人要吃飯睡覺”之類的常識。

    安吉拉被逗笑了,擡了擡手中的匕首,在齊斯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你覺得現在這情況,是誰搶誰?”

    齊斯不語,安吉拉笑得放肆。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僵硬在臉上。

    無數道黑煙從祭壇的石臺下飛竄而出,匯聚成一個個魚頭人身的鬼怪,將她和齊斯圍在其中。

    幾縷黑煙纏住了她手中的匕首,她一時竟動彈不得。

    被她挾持的青年涼涼地笑了,聲音森然:“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在你之前破解世界觀?”

    ……

    大約四個小時前,將劉雨涵和章宏峯安置在房間裏後,齊斯捧着錄音機和海神像拾階而下,身後浩浩蕩蕩地跟着懵懵懂懂的鬼怪。

    一樓的大廳中沒有尤娜的身影,齊斯沒有猶豫,向海岸的方向走去。

    鐘樓頂部的屍骨很好地證明,有規避鬼怪傷害的方法。歌曲中滿含對生存本身的信仰,比起殘害生靈的邪神更具有感染力。

    “要用信仰對付信仰”,這個結論並不能百分之百肯定是正確的,但如果連一點失敗的概率都不願意賭,那也沒必要嘗試破解世界觀了。

    事實證明,齊斯賭對了。憑藉歌曲,他可以在要求入睡的時段橫行無忌,讓墜海的奴隸所化的鬼怪不傷害他。

    但光這樣還不夠,齊斯向來是個不安於現狀、有十足的野心的人。在承擔同樣風險的情況下,他樂於去追逐更大的利益。

    他想要控制鬼怪爲他所用,而鐘樓的線索恰恰告訴他,尤娜有控制鬼怪的方法。

    於是,齊斯穿過迷霧遍佈的島嶼,在海岸邊的沙灘駐足。

    沒有夜晚的天空一片橙黃,着藍裙的女人斜倚着潔白的雕像,凝望面前大海上的粼粼波光,安靜而優美得像一幅油畫。

    齊斯走過去,將海神像遞還給尤娜,微笑着說:“我知道你向海神許下了某個願望,並以旁人的生命作爲代價。現在你還困守這座島嶼,想必尚未交付完畢代價的數額。”

    “我不想管你的願望是什麼,也無意譴責你的行爲,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和我的同伴已經知道該如何離開這座島嶼了,而其他人尚未知曉。”

    尤娜轉過身注視齊斯,不聲不響,似乎和雕像融爲一體。

    齊斯看着她,笑得惡意滿滿:“如果我公佈解法,你將再收割不到一條生命,但這對我並沒有什麼實質性好處;而如果我願意的話,我可以通過佈局和誘導,讓大部分人都葬身海洋。”

    他頓了頓,換上了邪神誘騙信徒的語氣:“所以,做個短期的交易吧。我用海神像換取部分你對鬼怪的控制權,怎麼樣?”

    ……

    被鬼怪們按在祭壇上的那一刻,安吉拉整個人都是凌亂的。

    她先是翻找被漢斯殺死的人的屍首,收集了大量金錢,再在晚上冒險做了驗證,確定鬼怪無法殺死她,這才敢於誆騙齊斯來祭壇……

    究竟是哪裏出了錯?

    “對了,你不是想知道我堂姐怎麼樣了嗎?”齊斯垂下眼看着地上的安吉拉,脣角帶笑,“她死了,死得挺慘的。”

    那笑容分明極淡,卻充斥着嗜血的意味,安吉拉一瞬間想到了傳說中的魔鬼。

    這一刻,她真真切切意識到,死亡離她如此之近。

    安吉拉心念急轉,裝作嚇破了膽的樣子,語無倫次地喊了出來:“我所有錢都給你!我還有積分,可以轉讓道具給你……只要你別殺我!”

    齊斯不語,神情若有所思,似是在權衡她的提議的價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安吉拉幾乎絕望時,齊斯輕聲吐出兩個字:“好啊。”

    “你答應我,出去後不透露和我有關的任何信息,我就讓那些鬼怪留你一命。”

    安吉拉鬆了口氣,面上卻做出楚楚可憐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頷首表示同意:“我知道錯了……等我離開副本,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虛空中血霧蒸騰,凝結成鮮紅的紙頁,金色的藤蔓作爲規則的具象若隱若現,羽毛筆在紙頁上寫下燙金色的文字,赫然是契約的條款。

    安吉拉看到系統界面上浮現出鮮紅的提示文字,伴隨着冰冷的電子音幽幽唸誦:

    【靈魂契約已簽訂,此契約由世界規則擔保,任何存在不得違抗】

    她心中驚愕:這得是什麼層次的技能,竟然能直接作用到系統界面上,甚至觸及至高無上的規則?

    不過,有規則作爲約束,她應該是安全了。畢竟“規則不可忤逆”,不是麼?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齊斯無聲地從手環裏抽出刀片,划向她的頸側,動作堅決得不像是無端的恐嚇。

    她終於無法維持鎮定,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恐懼:“你要幹什麼?殺了我對你沒有任何好處!違反規則的話你會死的!”

    在安吉拉驚怒的目光中,齊斯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目露憐憫之色:“你忘了嗎?你身上有充足的金錢,鬼怪是殺不了你的啊。”

    “能殺死你的只有玩家——我只說鬼怪不殺你,沒說我不殺你啊。”

    血花在白皙的脖頸上綻放,劇烈的疼痛和迅速流失的體溫昭示死亡的降臨。

    安吉拉趴伏在祭壇上,雙目無神地看着自己的血液洇溼潔白的磚塊,如蜿蜒的溪流般順着石臺的花紋滲入邊角,化作血色的根鬚。

    鐘樓的轟鳴在此刻振響,沒有任何旋律地盪漾着飄遠,遠遠近近,層層疊疊,恰似教堂做彌撒前驟然響起的樂歌。

    齊斯垂眼看着地上的屍體,笑着補充:“對了,‘學者’同學,我的身份是‘商人’。”

    他彎腰從安吉拉的口袋裏摸出紙鈔,一共一千八百,加上他身上的九百,總共兩千七,也就是兩條命。

    他隨手丟了十張紙鈔在祭壇上,看着那些紙頁消失在空氣中,才默默將剩下的紙鈔收進口袋。

    關於紙鈔的作用,提示一直都很明確。

    規則第一條,【請確保身上始終攜帶一定數量的可使用的金錢】,已經暗示了紙鈔和玩家的性命息息相關。

    後續尤娜對玩家說過一句話:“健康、人格、良心、生命……任何你們認知中可以用來換取金錢的事物,都可以作爲代價。”

    也就是說,生命和金錢是可以互相兌換的。

    而“你們拿到的金錢符合你們自身的價值”,則是說明了每個身份所對應的買命錢的數額。

    玩家會死於鬼怪之手,不過是因爲他們身上的初始金額在付了房錢後,不再足夠買他們的命了。

    “又是文字遊戲啊。”齊斯豁然開朗,笑容明朗了幾分,“只要確保身上的錢不被消耗,哪怕不入住旅館也不會出事。但規則偏偏預設了‘在旅館的房間裏入睡是安全的’這一前提,讓玩家誤以爲那是唯一保證安全的方案。”

    真話也能騙人,殘缺的真話有時比假話更加可怕,詭異遊戲無疑很好地拿捏了玩家的心理。

    齊斯不是神,再精細的邏輯推演也會有錯漏之處,再縝密的思維也會在不經意間陷入盲區,他能做的只有時刻保持謙卑,隨時根據局勢的變化調整自己的判斷。

    此刻,他將這一經驗存入記憶,以便日後咂摸回味,吸取教訓。

    隨後,他彎下腰,用刀片切下安吉拉右手的尾指,蹲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待變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根手指似乎只是普通的手指,沒有呈現木質結構,也沒有析出黑色的指環。

    齊斯伸出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擊自己的下巴,雙目逐漸眯成狹長一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