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雙喜鎮(二)喜神廟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笑諷嘲字數:4749更新時間:24/06/28 17:44:04
    “啊呀呀,是縣裏來的貴客是伐?”

    一道尖細的聲音承接着旁白高叫着,從玩家們右手邊的一座矮房中響起:

    “你們來得真是時候,喜兒要嫁人了,鎮上正要給她大操大辦。我敢打包票,這遠近的紅事都沒咱這兒辦得好!”

    “吱呀”一聲,貼着紅色剪紙的木門被從裏面推開,露出黑洞洞的堂屋,一個一米五左右的小老太踮着腳走了出來,伸着一根手指對着爲首的齊斯上下指點。

    她佈滿皺褶的臉白得嚇人,偏偏在臉蛋上塗了兩酡腮紅,還穿一身喜慶的紅衣,連布鞋都是紅的,黃白色的裹腳布包裹着倒錐形的腿,總讓人疑心她站不穩當,一碰就會倒。

    她笑着說:“老婆子我姓徐,你們和鎮上的娃子們一樣叫我‘徐嫂’就好!”

    齊斯最討厭這種切切察察的腔調,聽着總讓他想起他在鄉下伯父家那段並不愉快的經歷。

    他後退半步躲開唾沫星子,下意識地擡手撫了下側臉,摸到一片粗糙。

    他挑了挑眉,將手向下巴上摸去,細密的胡茬有些扎手,好像很久沒刮過了。

    什麼情況?這個副本改變了玩家的外貌麼?那爲什麼杜小宇還能認出他?

    齊斯陷入了沉思。

    徐嫂若無所覺,熱情地說:“我給幾位安排住處去!這次這陣仗,七七四十九年才辦上一場!和咱這兒比,其他地兒那都是小孩子過家家……”

    看來,“民俗調查員”們來雙喜鎮的由頭是體驗傳統中式婚禮。

    而玩家們要做的則是藉着調查採風的當口收集線索,找到失蹤的徐雯的下落。

    齊斯最討厭的就是找人、救人、保護人之類的任務,和陌生人產生聯繫是很麻煩的一件事,受助者自作多情的感激更是讓他感到反胃。

    他總是不能理解,人丟了就丟了,死了就死了,尚在人世的倖存者爲何要糾結於過去,甚至將自己搭進去。

    ——很不經濟的選擇,不是麼?

    劉丙丁想到了什麼,取出名牌背後的照片遞向徐嫂,問:“徐嫂,請問您看到過這個人嗎?她是我的朋友,說是來了你們雙喜鎮,已經有陣子沒消息了。”

    徐嫂眯起眼,低下頭盯着照片看了許久,搖頭道:“沒看到啊,老婆子我年紀大咯,記性不好。”

    她閃爍其詞,顯然不打算說真話。找人這個環節作爲主線任務的一部分,完成起來必然不會簡單。

    杜小宇緊跟在齊斯後頭,適時岔開話題:“嘿嘿,伱們鎮上的姑娘難道四十九年才嫁一次人?”

    徐嫂轉過身背對玩家,兩條細腿靈活地擺動着,在前頭引路,嘴上笑着說:“年年月月都有人嫁,不過這次不一樣,喜兒命好,咱全鎮人幫她辦!”

    “這麼好麼?”齊斯回了神,似笑非笑道,“四十九年辦一場,還是全鎮人一起辦,恐怕不止是婚嫁這麼簡單吧。”

    徐嫂咧着嘴笑:“不瞞你說,我們這次不單是辦喜事,主要還是聚一聚,拜一拜喜神。幾百年前流傳下來的老規矩了,每隔四十九年,就選個好運氣的姑娘,大操大辦一場,也讓喜神娘娘看着高興。”

    齊斯挑眉問道:“喜神娘娘又是哪位神仙?徐嫂您和我們講講唄,我們來這兒一趟就是收集這些故事的。”

    幾人腳程不慢,由徐嫂領着,已經到了鎮中央一座廟宇模樣的建築旁。

    兩進規格的建築被一圈披紅掛綵的小白房子簇在當中,新漆過一遍的硃紅門柱支着明黃色的屋檐,檐下掛着兩個紅彤彤的燈籠,上面用金色的筆跡寫着“囍”字。

    徐嫂停住了腳步,擡手一指紅得像血的廟宇,扭頭對齊斯說:“這是喜神廟,喜神娘娘就在裏頭安坐——你們進去拜一拜嗎?”

    廟門大開着,像是一個怪物張着血盆大口,誘人進入。

    齊斯朝裏頭看了一眼。

    室內兩旁擺滿了紅色的香燭,燭焰搖曳;神龕被放在最深處,靠着牆,在帷幔下隱約可見那神像的紅色衣裙,卻看不到臉。

    從玩家們站着的這個角度,只能看到神像腳邊跪着的一對石像,似乎是一男一女,都穿着大紅的婚服,做出拜堂的姿勢。

    也許是恐怖谷效應,這畫面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覺。

    齊斯一點兒也不想打頭進去,怎麼都得忽悠個人探一圈路再說。

    考慮到自己此刻的站位,他收回視線,顛了顛背上的登山包,看着徐嫂道:“我們行李重,走了這一路也累了,先找地方安頓好再來拜吧。當然要是有什麼講究,路過了就得進去拜一下,我們也是沒問題的。”

    ——大不了看情況不對就跑,跑不了就用一次命運懷錶。

    “不急不急,你們要在這兒住七天呢,有的是時間拜!”徐嫂笑容可掬,白粉簌簌地從她那張羊糞蛋一樣的臉上落下,“收拾好的客房就在前頭,不遠了,你們好好歇一歇。我給你們講講喜神娘娘的事兒。”

    一行人再度動身,徐嫂細聲細氣的講述幽幽地響着:“咱鎮上的喜神娘娘最靈驗了,新人攜手拜一遭,讓娘娘看在眼裏,兩個人這一輩子啊,就長長久久不分離。娘娘最愛聽新人笑,最厭憎負心人,誰要是變了心,娘娘可饒不了他!”

    “傳說喜神娘娘啊,幾百年前也是個姑娘,可惜愛上了個負心郎。那人丟下娘娘走了,再也沒回來,娘娘傷心透了,就投了鎮西頭的井,死前發下宏願,要爲後來的新人做保……”

    這麼絮絮叨叨地講着,徐嫂的腳步倏忽停了。

    她遙指着前方的一處宅院說:“就是裏頭了,我帶着你們,幾位進去後莫要亂走,衝撞了新娘子。”

    那宅院不大,只有一進的規格,瓦片破碎,牆皮也掉了好幾塊,卻有層層疊疊的鮮紅帳幔從檐上垂下;紅色的布花和剪紙喧囂地堆在一起,將破敗的老屋打扮得花枝招展。

    杜小宇“呦”了一聲,上前幾步,嘿嘿地笑着問:“怎麼,新娘子也在裏面?”

    “鎮上其他人家都騰不出地方,就喜兒這裏有空房,往日裏來了客人都是住她這兒的。”徐嫂解釋道,同時上前一步推開了門,“明兒她就出嫁了,這房子以後就都沒人住了。”

    齊斯聽出了弦外之音,問:“喜兒姑娘是孤女?”

    他跟着徐嫂進了門,入目是一間一進的宅院。西邊掛滿了紅綢,貼滿了剪紙窗花,整個兒紅豔豔一片;東邊則只零星地貼了幾個“囍”字,看上去乾淨不少,涇渭分明。

    “是啊,喜兒從小就苦,沒爹沒孃,吃百家飯長大。不過等過了門,以後就不用受苦啦。”不知是不是因爲院內缺少光線,徐嫂的聲音多了一分遲暮的森然,模模糊糊的就像湖面上的霧。

    她指着東邊的廂房道:“幾位這幾天就住這兒吧,晚些時候我會送飯過來。你們可千萬別往西廂跑,嚇着了喜兒就不好了。”

    五名玩家都已經站到了院裏,徐嫂背過身,就要從門口離去。

    在她將跨過門檻的那一刻,李瑤忽然開口道:“徐嫂,我看你們這邊剛辦過白事。紅白事前後腳辦,小鬼未散,人撞鬼道,恐怕要有災禍。”

    她揮了揮手中的一疊紙錢,正是之前旁白聲響起時從天上落下來的。

    徐嫂眯縫着雙眼,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團:“怕什麼啊?咱鎮上專辦這雙喜事的,遠近的人求着我們給他們辦。喜喪一條道,幾百年都這麼走,也沒見出事。”

    李瑤冷冷道:“沒出事是小運氣,出了事就是大晦氣。”

    徐嫂“呵呵”冷笑了兩聲,意有所指道:“新死的鬼成不了煞,生人肩頭上有陽火,只要這火不滅,就能燒得小鬼魂飛魄散!”

    李瑤又說:“小鬼吹燈,由不得你說滅不滅。”

    徐嫂似乎被惹惱了,眼皮上下一翻,多看了這又瘦又高的姑娘幾眼,一言不發地轉身便走。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劉丙丁才好奇地問:“李瑤,你和那老婆子打什麼啞迷呢?聽着挺厲害的。”

    李瑤微微搖頭:“沒什麼,這裏的靈異說法和外面不一樣。”

    玩家們並不急着進屋,而是站在院子裏觀察四周。

    杜小宇躡手躡腳地走到宅院的中軸線上,向那張燈結綵的西廂探頭探腦,嘴裏嘀咕:“裏頭真有人嗎?啥也看不到啊。”

    劉丙丁同樣盯着西廂檐下垂着的燈籠看。他看了一會兒,面色發苦:“這鎮子太安靜了,明明那麼多人,卻一點兒也不熱鬧。屋裏說有個新娘子,也不像是住了人的樣子。這恐怕是個鬼鎮,所有人都是鬼……”

    “是啊,”齊斯贊同道,“說不定新娘子只是一具屍體,正在牀上躺着,腐爛發臭呢。我們晚上醒來,在身邊摸到一具穿着紅嫁衣的殭屍,也不是不可能。”

    你不會真以爲自己很幽默吧?尚清北在心裏腹誹,低頭喃喃念着“abandon”“ability”,表示什麼都聽不到。

    劉丙丁先一步推開廂房的門,走了進去。齊斯緊隨其後。

    照徐嫂的話說,這空房間久未有人住了。但整潔度比想象中的要好許多,從牀榻和木桌之類的陳設上看不出破敗,積灰也不多,沒有在開門時糊玩家一臉。

    廂房看着不大,佈局卻將每一處空間利用到了極致。也許是爲了住人特意改裝過,六張牀放成一排也不顯得擁擠,倒像是上個世紀常見的大通鋪。

    尚清北扶了扶眼鏡,分析道:“徐嫂說所有客人都是來這裏住的,那麼徐雯應該也在這兒住過,也許會留下什麼線索。”

    “不錯。”齊斯讚許地笑了笑,接下去說,“有三種情況。第一種,她不是客人。徐嫂姓徐,她也姓徐,也許她本就是鎮上的居民呢?”

    “第二種,她和雙喜鎮有關聯,但很久沒有回來過了,也沒有房子。第三種,她和雙喜鎮無關,單純是來調查民俗的。”

    “後兩種情況導向的結果一致,她來喜兒這裏暫住,並且很可能就是我們之前的那一任住客。”

    “爲什麼說徐雯就是我們前面那一任住客啊?”杜小宇率先消化完信息,不懂就問,“萬一在她和我們之間,還有別的客人來過呢?徐嫂不是說遠近的紅白事都要找他們,那應該有很多人來才對啊。”

    齊斯耐心地解答:“艄公說,這一個月就擺渡了我們一船人,也就是說前一個月沒有別的客人來這裏。而我相信,我們身爲徐雯的親戚和朋友,等她失蹤一個多月才來找她,已經算是晚的了。”

    尚清北皺着眉提出質疑:“你怎麼確定艄公說的是真話?萬一他騙人呢?”

    “沒必要。”齊斯說,“他和我說那番話的動機是表示他對徐雯的失蹤不知情。如果想騙我們,他完全可以推說沒見過女乘客,而不是選擇最容易被戳穿的謊話。”

    他話鋒一轉:“當然,也可以假定所有NPC都串好了口供,故意傳遞假信息給我們。那麼這個副本也就沒辦法玩下去了,看人品等死,自求多福吧。”

    這話語氣不改,但聽內容,明顯是被尚清北的槓精行爲惹毛了。

    劉丙丁警告地看了尚清北一眼,又看向齊斯:“是這個道理!我們找找看,說不定那個徐雯在這間房裏留下了什麼關鍵信息,特意引着我們來找她呢。”

    他說着,似乎是爲了表示對齊斯的支持,直奔窗邊的木桌,一把拉開抽屜,揚起一陣塵灰。

    至此,玩家中劉丙丁和杜小宇兩人已隱隱向齊斯靠攏,形成佔主導地位的三人團體。

    但齊斯並不滿足於此。

    他笑着看了劉丙丁一會兒,忽然湊上前,將手伸進後者的褲子口袋。

    劉丙丁被嚇得一個激靈,側身就躲。齊斯卻已經將他褲袋裏的東西掏了出來,拿在手中揚了揚。

    那是一部智能手機,紅色的外殼,漆黑的屏幕,看款式頗爲新潮。

    玩家們的臉色都是一變。杜小宇脫口而出:“你怎麼帶進來的?我記得商城裏沒有賣……”

    尚清北也死死盯着劉丙丁,面色凝重。

    將手機帶進遊戲,倒是讓他想到了“詭異入侵”這一祕辛。詭異可以滲透到現實,現實說不定也能反向滲透?

    這會不會和公會不久前得到的關於“門”的預言有關?

    “不是劉丙丁帶進來的,應該是這個副本發給我們的線索,看樣子挺關鍵的。”齊斯不緊不慢地說,“下次大家遇到這種線索,還是儘量拿到臺面上來說,這是個團隊副本,不存在對抗屬性。”

    他按下開機鍵,手機的屏保赫然是一張詭異的照片:穿紅衣戴紅色面具的人擡着大紅色的喜轎,吹吹打打;空中卻撒下紛紛揚揚的白色紙錢,在轎頂積了一層。

    詭異而悽美的圖景,毫無疑問和這個副本的主題緊密相連。

    劉丙丁此時整個人都是懵的:“我都不知道有這玩意兒,它啥時候出現在我口袋裏的?我要是知道,肯定早拿出來了!”

    一時沒人出聲。

    屠殺流玩家的存在不是祕密。按照論壇統計的比例,每五個人裏都有一個屠殺流玩家,而這個副本剛好有五名玩家,數字十分微妙。

    雖然理性上,劉丙丁的表現確實不太像心裏有鬼,但誰也沒這個善心爲一個陌生人站臺。

    “我真沒必要啊,我到現在還沒搞懂這副本是什麼玩意兒,怎麼敢自己留着個不知道用不用得上的線索啊?”劉丙丁還在辯解。

    齊斯故作不在意地笑笑:“算了,這一路上也沒有交流線索的時間,劉丙丁應該只是沒來得及將手機拿出來。團隊副本需要我們團結一致,合力破解世界觀,接下來我希望各位放下芥蒂,同心協力。”

    說這話間,他沒來由地想起九州公會發在論壇裏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宣言,成功把自己噁心到了,臉色難看了一瞬。

    所幸衆人並未發現他的異常,陸續出言應和。

    “是這麼回事!”

    “都聽齊哥的!”

    齊斯適時垂下眼,揚了揚手中的手機,將話題拉回正軌:“我們先看看這部手機裏有什麼線索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