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玫瑰莊園(九)囚徒困境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笑諷嘲字數:3347更新時間:24/06/28 17:44:04
    林辰在現實裏算得上高材生,此時只聽齊斯一提點,便明白了問題的關鍵。

    幾人中最有實力的沈明已經遭遇不測,這個副本的難度可想而知。

    一旦玩家們發現,難以通過正常的收集線索、破解規則等途徑通關,他們爲了活下去,很有可能做出任何違反道德的事。

    原本的團隊副本此刻已然被賦予零和博弈的屬性,難怪齊斯最開始不願意主動分享線索,還說信不過其他人……

    在法治社會中生活了二十年,林辰打心底裏拒絕相信這樣的事會發生,但他短時間內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可是,我們都是人類啊。爲什麼會走到這一步?”林辰訥訥地說,“明明、明明應該先彙總線索,試試看合作對抗詭異,想辦法一起通關的啊……”

    “你聽說過囚徒困境嗎?”齊斯循循善誘道,“合作破解世界觀的確是最佳選擇,但猜疑鏈客觀存在,我們無法確定其他人是否存有害人的惡意。率先公開線索的人必然在信息量上落入劣勢,生存與否全取決於他人的善惡。”

    他頓了頓,長長嘆了口氣:“沒有人會願意將命運交給別人的,所以,這從一開始就是死局。”

    林辰小聲反駁:“可正常來說,不會有人願意害人吧?”

    “你怎麼那麼天真呢?”齊斯笑了,“你須知,人是從野獸進化而來的,逐利和嗜血是刻入本能的模因。小孩子生來就會撒謊,還會毫無理由地虐殺昆蟲,踩踏螞蟻;隨着年齡的增長,力量變得強大,腦海中便會時常閃過傷害他人的念頭。”

    “校園裏的霸凌,街頭上的鬥毆,職場中的欺侮,流血或是不流血的壓迫——爲了利益殘害他人是寫在基因裏的東西。只有不害人才需要理由,比如,害怕引發麻煩,害怕孱弱的肉體被集體摧毀,或者單純是……玩弄道德這套規則能夠更方便地獲取利益。”

    “現實中,有賴於暴力機關的約束,害人的風險在大部分時候遠大於能帶來的收益。而在遊戲裏,沒有法律,還留不下證據,你覺得風險比之利益如何呢?”

    林辰下意識順着這個邏輯推演下去,很快想到,一旦最糟糕的情況發生,玩家自相殘殺,那麼像他這樣的新人無疑會成爲犧牲品。

    他心頭一跳,猛然擡眼看向齊斯,後者適時垂下眼,苦笑道:“我一向厭惡那套弱肉強食的規則,只因我知道,沒有絕對的強者,再兇猛的野獸也會有力竭的那一天;我堅信和平與團結才更利於所有人生存,但現在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沈明作爲第三次進副本的玩家,死在第一晚,和他同房間的常胥十分可疑。葉子明顯和沈明在現實裏認識,之前卻有意隱瞞,同樣不值得信任。鄒豔的情緒太過平穩,就像是對一切早有預料一樣,身上有很多疑點……”

    說到這兒,齊斯的聲音隱隱透出幾分疲憊和荏弱:“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當然,你能信任的,目前看來似乎也只有我。”

    齊斯有一副極具迷惑性的長相,眉目柔和,脣色極淡,看上去沒有分毫攻擊性,反而平靜隨和、很好說話,讓人打心裏將他當作可以信任的朋友。

    林辰經過昨晚睡前的插曲,早已放下對齊斯身份的疑慮,在聽到他這番話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信任”在詭異遊戲中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

    他身處弱勢,信任齊斯是唯一的選擇;而齊斯身爲經驗豐富的老玩家,竟然願意信任他一個新人,還主動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謀求他的信任……

    明明他對自己的身份和死因只有蒼白的說辭,沒有任何證據能夠印證;明明昨天齊斯還是不太相信他的,現在卻願意冒這樣的風險……

    林辰心中不由泛起絲縷愧疚,他這樣的什麼也不會的新人,竟然也配得到信任和尊重嗎?

    “我不該和伱說這些的,抱歉。”齊斯像是想到了什麼,自嘲地笑了笑,“這時候說這些有的沒的,除了增加你的壓力外別無用處。”

    “我們先想辦法破解規則、通關副本吧,只要早點破解世界觀,那些情況就都不會發生了。”

    聽到齊斯這樣說,林辰下意識地重重點了下頭表示贊同。

    然後就聽前者溫聲指使道:“去把房間裏的那些筆記搬出來,我們在樓道間看。”

    “啊?爲什麼?”

    “這裏比較開闊,遇到情況後方便跑路。”

    “哦哦!”

    看着臨時隊友急匆匆離去的背影,齊斯拿起蘋果咬了一口,細細咀嚼起來。

    不得不說,愚蠢雖然有時候讓他反胃,但大多數時候都挺可愛的……

    他敢編,林辰是真敢信啊……

    這樣好騙的傢伙,說不定可以反覆利用?

    林辰抱着一堆筆記趕回齊斯身邊,正看到後者老神在在地拿着餐巾擦拭手指。

    他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剛從“一次性工具”升級爲了“可回收垃圾”,此刻氣喘吁吁地說:“齊哥,我回來了!”

    齊斯回過神來,擡起眼眸關切地問:“沒遇到什麼危險吧?”

    林辰感動地搖搖頭,說:“沒有!謝謝齊哥關心!”

    “這樣啊……”齊斯抽出手環裏的刀片握在指尖,背過身去,“你把筆記上的內容讀給我聽,我負責望風,有危險也好及時做出反應。”

    林辰點了點頭,隨後咬字清晰地唸誦起來。

    ……

    【我的胸膛腐朽】

    【血肉鋪展在地】

    【玫瑰棲居於此】

    【明日共我長存】

    ……

    【他們說她是最美的女孩,她確實很漂亮,比我漂亮多了。我相信她會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她會是的,我希望她是。】

    ……

    【爲什麼她從來不看看我呢?爲什麼她那雙美麗的眼睛飽含淚水?爲什麼擁有了美麗的她卻不謹慎守護這份寶藏?】

    【我不會讓她再見到他了,只需要輕輕地撥動指針,就可以修改時間……】

    ……

    【她快要枯萎了,醫生們說。是因爲傷心,她是在爲那個可惡的男人傷心!那個混蛋應該下地獄!】

    【不,她從來不會這麼想,她比我善良多了……】

    ……

    【每個人都以爲我是那個活下來的人,其實我不是。活下來的是我妹妹,那個病死的人是我。】

    ……

    【我們都活下來了,她還在枯萎,但還有辦法……我永遠愛她,並會比她自己更珍視她那份完美。】

    ……

    林辰的聲音很平穩,看樣子從頭到尾都沒有遇到任何詭異的事,和昨天晚上齊斯翻開筆記後的境遇大不相同。

    齊斯狐疑地轉身湊過去,衝攤開的筆記上瞄了一眼,入目是層層疊疊的黑煙,幾乎要遮蔽他的視線,其間似乎有血色藤蔓虛影搖曳着生長,又散落成一地紅光。

    異狀只有一瞬,如同幻覺。視野沉澱下來,變得清晰,齊斯看到泛黃的紙頁上蚯蚓一般的英文手寫體,歪歪扭扭的,憑空產生一種文字恐怖谷效應。

    真正可以辨認的只有扉頁的四行詩,和五段日記體文字,在視線觸及的剎那被翻譯成中文,出現在系統界面上。

    危機是只針對特定的人,還是有其時效性,過了一段時間就會消失?齊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沒頭沒尾的,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麼。”林辰對齊斯的關注點若無所覺。

    腦海中飄過在某個網站看到的一大堆狗血劇情,他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小聲嘀咕道:“聽起來像是悲慘的單戀,好病態畸形的感覺……”

    齊斯有了新的推測,輕嘖一聲:“正經人誰寫日記啊。”

    林辰豎起耳朵,正準備聽大佬講解,齊斯卻轉了話鋒:“缺少很多時間段的記錄,應該還有線索在其他玩家的房間。”

    林辰問:“那我們怎麼辦?”去搶線索嗎?

    齊斯擡眼望了望溼漉漉的天花板:“去三樓看看。”

    “哦……啊?”

    “短時間內不宜和其他玩家起衝突,留給我們的能探索的地點只有花園和三樓了,我選擇三樓。”齊斯注視着林辰的眼睛,聲音平靜。

    “都這個時間點了,他們還沒上樓,總不至於是沒吃飽飯又點了一桌。我猜他們大概率都往花園去了。三樓作爲存在風險的地點,一般不會被作爲優先考慮的選項,此時定然有大把新鮮的線索留給我們。”

    林辰不停擺頭:“但……但是一旦被安娜小姐發現,就涼了啊……”

    齊斯拍了拍林辰的肩以示安撫:“嗯,不被發現就沒事了。”

    “怎麼才能不被發現?”林辰哭喪着臉哀嚎,“安娜小姐神出鬼沒的,誰知道她什麼時候突擊上樓一趟……”

    “你上樓探查,我去引開安娜小姐,並試着拖住她。”

    在聽到“上樓探查”四個字時,林辰臉色一白,條件反射地就要推拒。

    接着,他就聽到了齊斯對自己的安排。

    主動引開安娜小姐,還要拖一段時間,這無疑是更爲兇險和困難的任務。

    “我和你相互信任,這是相較於其他玩家的優勢。在他們畏首畏尾、躊躇不前之際,只有我們可以通過合作與籌劃,展開對三樓的探索。不去三樓,又怎能找齊線索,通關副本呢?”

    齊斯給工具人打了一劑雞血,又移開視線,故作抱歉地補充道:“我可能拖不了多久,你優先探查地形,確定三樓是否有其他NPC。能獲得更多信息最好,若是不能,那便算了。”

    林辰垂着頭聽着,爲自己先前那一瞬間的退縮感到慚愧。

    人家主動擔下更大的責任,而他要做的僅僅是簡單探查一下,也許都不一定對通關有什麼幫助……

    他向來自詡有擔當,怎麼一到詭異遊戲裏,就這麼膽小怕事,像個縮頭烏龜?

    想到這兒,林辰不再猶豫,握緊拳頭道:“我……我會盡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