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三號廳

    到了殯儀館時，已經是晚上。

    “丫頭，下車吧。”姜大海把車停在了停車場，“上頭不給開上去，咱就在這裏下了。”

    我點點頭，解開安全帶下了車，擡頭便看到上面的幾個大廳燈火通明。

    這會兒沒有什麼哭聲，反倒是各種跳花燈的隊伍嘰嘰喳喳和賓客們的一片叫好聲。

    “走吧。”姜大海先一步上了樓梯。

    我緊跟其後，看着他步伐沉重，手裏還拎着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袋子被勒得四四方方的，像是骨灰盒。

    我問了一句：“海叔，姜瑤的屍體沒有檢查出什麼問題嗎？”

    姜大海身形一頓，搖搖頭道：“沒。特處所那邊就說了是溺水身亡。”

    我繼續問：“哦，那車子呢？也沒檢查出什麼結果？”

    “沒有。今天早上才撈起來的，就算是有結果，估計也得明天了。”姜大海說着突然轉頭看着我。

    他站在比我高幾階的石階上，看我時需要低下頭，他的身後燈光充足，卻顯得他的臉黢黑無比。

    我停住腳步，問：“海叔？”

    “魚丫頭，你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他的聲音帶着幾分隱忍，我卻覺得奇怪，道：“海叔，我就是一個撈屍的，能知道什麼？”再說，陳發都不怎麼關心他女兒的死，你怎麼這麼在意？

    姜大海身形一歪，差點要摔下去，我忙伸手扶住他。

    “叔你小心點。”

    姜大海沒說話，掙開我的手繼續往前走。

    他的腳步突然變得踉蹌起來，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

    我跟着他慢慢往上走，又爬上了一個陡坡，才來到了靈堂。

    這裏除了做飯的那些廚子，並沒有其他人在。

    看到我和姜大海，幾人連忙停下交談走了過來。

    “姜先生，您可算是來了！我們幾個想問問，明天這宴席是按什麼標準來做？我們也好去買東西。”

    姜大海一愣，道：“我大哥，沒跟你們說？”

    廚師長搖頭，“陳先生都還沒來，不曉得啥時候過來。”

    姜大海擺了擺手，道：“就按照先前小馳的規格來，人應該會多……”

    “不行！”

    沙啞又帶着詭異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不用看我就知道是陳發來了。

    也真是巧，我們剛到他就來了。

    我回頭看了眼，夜晚的白熾燈照着，陳發臉上的骷髏形狀是越發明顯了。

    他的眼神目前看起來還算清明，應該不會發瘋。

    我試探着喊了一聲：“發叔。”

    陳發果然衝我點了點頭，而後對廚師長說：“不用買什麼東西，明日就會火化，沒有賓客會來。”

    “啊？”廚師長一愣，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也有些茫然。

    我卻是回頭看着姜大海，他的臉色果然陰沉了下去。

    “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姜大海的語氣不大好，明顯是被陳發的話給激怒了。

    “沒什麼意思。瑤瑤一直不喜歡吵鬧，村子裏的人也才剛剛吃過一輪席，再來還要人家送禮，沒這個必要。”

    陳發說話還帶喘，但字字邏輯在線，讓姜大海無從反駁。

    不過，姜大海這表情，有點意思啊。

    我仔細看着他，姜大海又一次開口了：“姜瑤畢竟也是村子裏的人看着長大的，是你女兒。走之前讓人來看看她也不行？”

    聽到這裏，我倒是想起了，姜瑤從小就長得漂亮，村子裏的人都很喜歡她。

    不過要說多喜歡嘛，也不至於。畢竟姜瑤從上高中開始就沒在家裏住過。

    後面讀了大學更是今年沒回來，卻不想這次一回家，人就沒了。

    陳發也不領這個情，甚至黑着臉說：“姜大海，你不要逼我對你動手。”

    怕這兩人當真打起來，我開口說道：“發叔，瑤瑤走得急，不如先進去看看她吧，我也好給她淨個身，換身乾淨的衣裳。”

    陳發偏頭看了我一眼，凹陷的眼眶裏，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顯得有些詭異。

    他看了我片刻，才點頭說好。

    我果斷轉身進了靈堂，跟之前陳馳的死時的佈置一樣，就連十殿閻王的畫像都還沒來得及撤去。

    看到那畫像時，我心下一動，快步走到了第二幅畫像面前。

    果然，姜家門口的那個影壁上，刻的就是這兩個！

    牛頭馬面，從畫像上看，這兩人屬於楚江王手下的差使，青面獠牙，神色駭人。

    把這樣的圖刻在影壁上，只能說明陳發要在家裏鎮壓什麼東西！

    如此一來，他之前同我說的那些，只怕大部分都是謊話！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人也是老的精啊。

    我轉頭看了一眼跟在我身後進來的陳發，又走到了冰棺旁。

    姜瑤的臉上毫無血色，慘白如一張白紙。

    她的頭髮披散開來，身上僅穿着一身白色的長裙，最普通的款式，也是特處所獨有的衣服。

    “發叔，你給姜瑤帶了衣服嗎？”

    “沒有。”陳發語氣冷淡，聲音沙啞：“她這身不也挺好的。”

    我一愣，陳發這態度……

    “我帶了。”姜大海走到另一邊，把他一直拎着的黑色口袋放到了冰棺上。

    他打開塑料袋，裏面竟然是一個粉色的禮盒，上面還用同色絲帶綁了個蝴蝶結，若不是場合不對，我都以爲他這是給誰準備的驚喜。

    姜大海解開絲帶，打開蓋子，裏面裝着的是一件亮閃閃的裙子。

    他把盒子推到我面前，說：“魚丫頭，瑤瑤從小就喜歡漂亮衣服，她走了，我這個做叔叔的也沒什麼可以送她的，就麻煩你給她換上吧。”

    我沒動，下意識轉頭看了陳發一眼。

    好傢伙，這臉黑得能糊鍋底了。

    “姜大海，你過分了。”陳發陰惻惻的說了一句。

    姜大海恍若未聞，“魚丫頭，你先幫她穿上，我出去了。”

    說完他就撩開白布走了出去。

    我不知他心裏什麼想法，但姜瑤的父親是陳發，若是陳發……

    陳發也轉身走了出去，一時間，靈堂就只剩下我跟姜瑤。

    三號廳沒有音樂，沒有人跳花燈，也沒人叫好，人都走後，更是一片寂靜，連我自己的心跳聲都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