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蘭奇或開始理解黑日

    車輛穿過由青石板鋪就的道路，街道兩旁低矮的建築熱鬧非凡，人類居民們在此不分晝夜，偶爾也有魔族的身影穿梭其間，鬧市區始終燈火通明。

    經過許久的路程，他們終於抵達了今晚的住所，城邦中最豪華的雪熊宮殿酒店。

    “小石城最引人注目的建築，非雪熊宮殿莫屬，上次你我休柏莉安一起從魔界去魄蘭特帝國時沒有經過小石城真的好遺憾，我早就想帶你們遊覽一趟這座雪域城邦了。”

    西格蕾熱情地給塔莉婭介紹，牽着她快步往前走。

    雪熊酒店外觀彷彿一座巍峨的宮殿。

    門前兩尊巨大的白熊雕像，猶如忠誠的衛士，守護着這座氣勢恢弘的建築。

    “西格蕾，走慢點，我不會走丟的。”

    塔莉婭跟着西格蕾，輕聲道。

    西格蕾這樣的對待，讓塔莉婭心裏癢癢的，就像真的有一個女兒了。

    如果休柏莉安也伴在左右，塔莉婭就感覺魔生圓滿了。

    “卡利耶拉雖然年紀大了，但還是很中用的，不至於一個人走迷路。”

    給司機結完賬的蘭奇對西格蕾和塔莉婭講道。

    前面兩個人都回頭看他，沒有說話。

    “你真是。”

    塔莉婭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蘭奇了。

    這就是她先前一直當蘭奇的老師卻從來沒想過把他當兒子的原因。

    整天腦子裏只想着衝師的逆徒，根本不是媽媽的好大兒。

    “也就卡利耶拉脾氣好，不會計較你這樣說話，但凡換個暴脾氣的女性大魔族，估計現在已經把你放倒了。”

    西格蕾感慨道。

    說罷，她回過了頭，望了一圈方向，再度帶着卡利耶拉往酒店走去。

    推開厚重的橡木大門，溫暖的燈光和舒適的暖氣撲面而來，瞬間驅散了外界的寒意。

    大堂中央矗立着永夜之地特有的魔工壁爐，橙紅色的火焰在爐膛中歡快地舞動，映照得整個大廳繽紛生輝。

    西格蕾獨自去櫃檯登記完畢，爲他們三個辦理了入住手續。

    “還是公寓式套房。”

    西格蕾把房卡遞給蘭奇和塔莉婭。

    上回她和蘭奇就是住的這種，擁有多個獨立臥室和一個共享客廳。

    教皇意外的很窮，基本沒什麼個人錢財，但她這些年攢的錢很多，供他們仨享樂這二十天不成問題。

    反正出了影世界，在這個世界的貨幣就沒有用了，只管把她當富婆，花她的錢就行了。

    “明明我才是僱主，卻讓你花錢，真不好意思。”

    蘭奇接過房卡，講道。

    “那你幫我把箱子拿上去怎麼樣，我去買點格萊特石堡的美食和食材，花點錢從你這換個教皇身份，不虧。”

    西格蕾將行李箱遞給蘭奇，調侃道。

    “沒問題。”

    蘭奇和善地微笑着迴應。

    他察覺到，這麼多年過去，西格蕾早沒再將自己視爲貴族老爺，她只會泰然處之。

    西格蕾邁步走向酒店大堂外，又注意到蘭奇也跟在了自己身邊。

    “怎麼，還有事情想跟我說？”

    她側過頭，饒有興致地問道。

    蘭奇的步伐悠閒自在，似乎無意與她同行，只是想趁這個機會隨意散步聊聊天，順便交代一點事情。

    “記得多買點餐品。”

    蘭奇手擋在嘴邊，悄聲囑咐道。

    “具體多少？”

    西格蕾從口袋裏拿出小本，記了兩筆又停住，擡眸注視着蘭奇，等他的答案。

    “按照我們倆一週的份量吧。”

    蘭奇考慮了一番，確定道。

    “沒問題。”

    西格蕾也沒多問，記下便再度收回了便籤本，

    “半小時之內我就回來，不會讓伱們餓太久。”

    她晃了晃手，走出了雪熊酒店大堂的玻璃門。

    “……”

    蘭奇微笑目送着西格蕾離開，轉過了身，向酒店一層大堂側邊沙發上坐着等他的塔莉婭走去。

    “讓那孩子一個人出門沒問題嗎？”

    塔莉婭面帶慮色地擡頭望着蘭奇。

    她可能不該太過擔心，但就像剛認識時休柏莉安一樣，她很難放手。

    恨不得時刻讓孩子留在自己的視線裏，保護西格蕾。

    “放心吧，她十一歲就很強了，現在更是不知道什麼水平了，先不談城邦的防護結界，這小石城裏應該一個能和她打的都沒有。”

    蘭奇提起了塔莉婭的手提箱並答道。

    “嗯，那上樓吧。”

    塔莉婭倒是很滿意蘭奇這頗具男友感的習慣，跟他待在一起什麼都不用思考。

    明明蘭奇去北大陸之前，都不會幫她拎東西。

    “你就說最開始我們在南萬緹娜領那段時間，我說要請你吃飯，你都只會給我冷眼，我怎麼敢幫你提箱子。”

    蘭奇和她覆盤了起來。

    “倒也是這樣，抱歉啦，以後不會對你那樣了。”

    塔莉婭想了想，露出了稍許笑意，對他說道。

    “……？”

    蘭奇愣住，側過頭看着她。

    他起猛了，塔莉婭道歉了？

    她今天看起來心情極好，甚至都會一改面癱露出笑臉了。

    “我是卡利耶拉，卡利耶拉溫柔一點不正常嗎？”

    塔莉婭理所當然地講道。

    她已經喜歡上了卡利耶拉這個身份。

    她也要成爲一個卡利耶拉這樣的大魔族。

    “你披上墜落天國的面紗變成卡利耶拉之後，只有外貌變成了她，但你們本身就都很好看，所以相當於沒變。”

    蘭奇提出了他的質疑。

    雖然塔莉婭的皮膚又變多了。

    但他認爲這是個無效皮膚。

    “你在說我內在毫無變化是吧？不和你計較，看在你每次都真心覺得我很好看的份上。”

    塔莉婭輕哼了一聲，往前走去。

    “你今天……”

    蘭奇搞不明白了。

    塔莉婭如果這樣迴應，真的好像有點像卡利耶拉的魔界掌管者氣度了。

    兩人經過櫃檯往魔能直升梯方向走去。

    蘭奇四處張望，把大堂裏能看到的所有員工都短暫看了一遍。

    “怎麼了？”

    塔莉婭感覺到了蘭奇行爲模式不同尋常。

    “……以前那段時間，小石城屹立在永夜之地的最南端，四季如冬，皓皓白雪覆蓋廣袤大地，是一個以獸人爲主的社區，充滿原始的粗獷美，又融合了人類城邦的現代感。”

    蘭奇給她講，停住腳步，託着下巴思考。

    而他的眉頭除了疑慮也漸漸多了些回憶。

    沿途的六座城邦中，小石城作爲永夜之地最南端、距離魄蘭特帝國最近的獨立城邦，其獸人與人類的關係相對最爲正常，也時常有貿易往來，深受人類文化浸染。

    再向永夜之地深處而去，環境就會變得愈發惡劣，直至最後一座城邦，幾乎不會在城中遇到人類，甚至會出現魔族的身影。

    “！”

    “對啊，小石城是獸人城邦，爲什麼我們現在見到的全是人類，熊人呢？”

    塔莉婭也意識到了盲點。

    她算是明白爲什麼蘭奇爲什麼在進城最開始等車時，會說有點違和。

    一個可愛的小熊都見不到。

    在城邦邊郊也就算了，一路上到了中心城區還是見不到熊人族的影子，就連這座熊人族引以爲傲的雪熊酒店都沒了熊人族員工。

    “我去問問。”

    蘭奇對塔莉婭講道，在塔莉婭點頭後，一起調轉了方向。

    往酒店大堂的櫃檯走去。

    那裏站着一位身着制服的年輕女子，正專注地整理着文件。

    兩位尊貴客人的靠近，引起了她的注意。

    “晚上好，先生，女士，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櫃檯小姐擡起頭，露出職業化的微笑。

    “我想請問一下，這座城裏的熊人族……怎麼好像一個都沒見到？”

    蘭奇若有所思地問道。

    櫃檯小姐的笑容逐漸凝固，直到眼中閃過一絲悲憫。

    她猶豫了片刻，似乎在斟酌如何開口。

    “先生。”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熊人族……早就滅絕了呀。”

    蘭奇聽到這個消息，彷彿遭受了當頭一棒。

    “怎麼，會呢？”

    他看着櫃檯小姐問道，心臟近乎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攥住。

    “六年前，霍寧帝國和血族對小石城發動了總攻，阿爾戈姆大領主帶領的熊人戰士們誓死抵抗，絕不出賣盟友，換來的代價就是城邦被攻破後，遭到了入侵者的屠殺，無論是熊人族的戰士還是平民，全都被血族處以了剝腹之刑，掛在城牆上威懾其他獸人城邦……”

    櫃檯小姐給蘭奇講起了六年前的歷史。

    也許只有許多年沒來過小石城的人才不知道這些事。

    越是親近獸人城邦的人，在戰爭後來到這座早已沒有熊人的城邦，越會心如刀絞。

    掛在城牆上，承受着極刑的痛苦卻不能死去，直到血和腸子流乾，再換新的熊人上來掛，沒放過任何一個的熊人。

    “……”

    面對櫃檯，蘭奇沉默了許久。

    一股深深的悲涼涌上心頭，他感到喉嚨發緊。

    熊人到底做錯了什麼？

    只要反抗血族就是錯？

    “那麼，那些逝去的熊人族……他們長眠在哪裏？”

    蘭奇聲音微微顫抖。

    “在城市中心原本的岩石與庇護之神殿後，有一片專門爲熊人族建立的墓園，那裏安葬着許多辨別不出身份的熊人族屍首，由教皇爲他們親自雕刻出了墓碑，也是哀悼和懷念他們的地方。”

    櫃檯小姐指了指城北的方向，低聲說。

    她很難忘記，那天的夜晚，教皇像瘋魔了一樣，雕刻得滿手是血，一邊滿懷愧疚地哭着一邊爲熊人們建墓冢。

    “謝謝了。”

    蘭奇向櫃檯小姐道謝，隨即快步走出了酒店。

    塔莉婭難掩憂心地跟上他。

    寒風夾雜着雪花撲面而來，但他卻毫不在意。

    他腳步只有一個方向——去那片墓園。

    穿過愈發寧靜的街道。

    蘭奇來到了小石城紀念公園。

    在漆黑的夜色中，一片白茫茫的墓園出現在眼前。

    無數簡樸的墓碑矗立在皚皚白雪中，如同一個個沉默的哨兵，守護着亡者的長眠。

    蘭奇緩步走進墓園，刺骨的寒意襲來。

    他的目光掃過無字碑，想象着那些逝去的熊人們的模樣。

    雪花越下越大，很快便在蘭奇大衣的肩頭上堆積起來。

    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一動不動地佇立在墓園前，任憑冰冷的雪花覆蓋全身。

    “血族果然連熊人們最重要的神殿和神像都毀掉了。”

    他記得這裏曾經就是神殿的位置。

    如今後面那座神殿應該是人類重建的。

    緘默不語，追思着那些再也無法回來的歲月。

    他終於想明白了爲什麼歷史上黑日卿在被血族圖謀切斷永夜之地的情況下，還能突破封鎖前往魔界支援。

    如果沒有這些獸人盟友們的拼死抵抗，拖住了血族的攻勢數日，黑日卿根本不會有這個機會。

    “……”

    塔莉婭察覺不到蘭奇心裏在想什麼，緊張地在一旁揪着他的大衣衣袖，盯着他。

    但她覺得蘭奇第一次動搖了。

    他也許是在思考，這眼下的和平真的公道嗎？

    又或者這真的算是黑日之蘭克洛斯想要的結局嗎？

    任務信息在此刻變動了一下。

    【任務目標2：理解黑日之蘭克洛斯的心境：2.71%。（未完）】

    塔莉婭無意注意到的一瞬間，一種很不妙的預感在塔莉婭心頭涌起。

    理解黑日。

    理解黑日的終點會不會就是變成黑日？

    如果。

    如果真正的歷史就是黑日之蘭克洛斯僥倖戰勝了血族，血族也選擇了投降，與他們現在處在的影世界投影線大差不差。

    這美好的影世界並不是什麼幻象，也不是什麼獨屬於蘭奇所創造出來的勝利路線，和平是真實的降臨在了歷史上。

    有一股力量，讓影世界開始迴歸歷史線，朝着不可動搖的方向趨近。

    塔莉婭相信黑日卿本身是一個善良的人，從卡利耶拉的影織錄就可以看出來他哪怕眼睛已不再像少年那樣，變得渾濁，眼淚卻始終清澈。

    面對這種妥協的和平。

    黑日之蘭克洛斯早已不打算再製造更多的犧牲。

    準備好了安靜地孤單睡去。

    卻在將死之際收到了墜落之卡利耶拉的訣別書。

    決定在最後踏上故地重遊之路。

    一路上黑日卿看到這些，又會是什麼樣的心緒？

    “蘭奇，別惘然，當你猶豫不決的時候，聽我的就好了。”

    塔莉婭擡手摸着蘭奇冰冷的臉頰，想給他點溫度。

    但他的髮梢已被雪水打溼，看不清其遮蓋下的綠瞳。

    她相信蘭奇有着一顆無瑕之心，那顆琉璃般彷彿不是用血肉鑄成的心，是他一直以來能保持着不像人類般冷靜的原因。

    依諾安的死儘管可能在其上打開了一道裂紋，可蘭奇的優秀特質在那之後也從未改變。

    “放心吧，師匠。”

    蘭奇搖了搖頭，將塔莉婭溫暖的手從他臉上別開。

    他看着愁眉苦臉的塔莉婭，表情還是和以往一樣天然，看不出任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