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一章 蘭奇的預言

    克瑞瑅帝國，首都布利爾達中心地區。

    一座超古代地下城邦隱藏在大地深處，僅有個別空間節點連接着隱祕的開口。

    秋夜，一輪殷紅的血月高懸在漆黑的穹頂之上，魔導器模擬出皎潔月華灑落的情景，給這座由深色石料建造的城市蒙上了層層朦朧的紅紗。

    空曠的街道兩旁，高大厚重的建築輪廓勾勒着超古代血月藝術的幽陰，恍若凝固了亙古歲月的風塵，寂靜的街巷間，偶有微風吹過。

    “血月的顏色，真是太美不勝收。”

    男人的身影走過，他那鐵灰色的制服鈕釦鋥亮，映着天際的血色。

    他原本在地上時走起路來總是昂首闊步，目光高傲地掃視着周圍，但是來到這裏後，也不禁放低了姿態。

    身爲帝國特別行動處的行動隊隊長，沒有人會輕易跟蹤他，或者說這樣一個只有空間節點連接的地下城池，無論是進入還是出去都神不知鬼不覺。

    馬奎爾上校逐漸走向地下城的盡頭——由天然黑曜石砌成的巍峨城堡靜佇在暗夜中。

    城堡外牆鑲嵌着冷硬的銀邊，點綴紅水晶雕飾。

    馬奎爾的身影徐徐步入城堡，穿過數重迴廊，推開了一扇雕刻滿咒印的巨門。

    眼前豁然開朗，氣勢恢宏的議事廳式宮殿呈現在眼前。

    “大人，我來了。”

    馬奎爾如同面朝皇帝般卑躬屈膝地行禮，健壯的身軀，影子卻縮成一團。

    他的嗓音低沉，難掩話語中的憂慮之意。

    “……”

    殿堂裏遲遲沒有迴應他，他也不敢站起身。

    他雖然是帝國特別行動處唯一的七階戰鬥員，但在血族面前，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蟲子般弱小。

    高聳的穹頂之上，嵌滿不朽水晶的玫瑰窗折射出斑斕迷幻的光暈，黑鐵鑄就的吊燈懸掛在冰冷的鐵鏈下散出奢靡的顏色，深紅色的地毯如蜿蜒而下的血河，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

    議事廳中央，烏黑精鐵打造的長桌兩側那十三把宛如王座般的高背椅。

    然而此時，偌大的議事廳內空空蕩蕩，只有一道身影孤零零地坐在第七把高背椅上。

    遠處高背椅上的身影微微仰首，雙眼始終緊閉，彷彿透過層層穹頂，洞悉夜空中由璀璨星辰編織而成的形狀。

    “馬奎爾，不好意思這個時候還把你叫來。”

    她喃喃自語，語調平靜而空靈，似在感慨，又似在自怨自艾。

    “爲血族效力是鄙人今生的榮幸。”

    男子不敢接這句話，他心知肚明侯爵只是客套一下，血族們任何的命令他都必須服從，

    “薇奧萊特已經被引走了，海辛託斯不會離開司令部，如今首都只要不出現八階戰鬥，都不會讓海辛託斯有所反應。”

    他轉而報告道。

    他接到的上一個指示就是讓第六軍神水蒼玉之座薇奧萊特儘可能久地離開首都布利爾達。

    於是在血族的暗處操縱下，帝國境內疑似出現了超古代神獸骸骨之王的殘片，而被發現的遺蹟危險程度相當高，需要有極其強大的人保護帝國勘探隊和聖克瑞瑅修道院的考古學教授，最終薇奧萊特校長決定親自去一趟鄰近博茨瓦納行省的施塔貝格恩湖。

    她會暫時將勘探洞穴附近的整片湖冰封起來，且如果在水底或水上作戰，薇奧萊特將佔據絕對優勢。

    最優人選就是薇奧萊特，或者說除了她，只有第一軍神海辛託斯能確保這項工作萬無一失，但海辛託斯身爲總司令不可能動，那麼就只有第六軍神水蒼玉薇奧萊特動身了。

    這段時間聖克瑞瑅修道院，薇奧萊特都不會回來。

    “很好，現在帝國和盟軍互相耗着就好，這一次沒有魔族幫他們了。”

    血族女侯爵的話音雖輕，卻如秋夜寒霜般凜冽刺骨，又似蘊藏着千年萬載也無法釋懷的遺憾。

    不管是帝國的八階英雄單位還是盟軍的八階英雄單位，隨着戰爭繼續下去，都會越來越少。

    軍團單位、城防設施，耗損同樣難以恢復。

    “前線怎麼樣，會有其他軍神回來嗎？”

    赫麗提珥侯爵又側過臉頰，隨口問了一句。

    他們血族具備頂尖的英雄單位，但缺少軍團單位，只能利用人類，或從人類方轉化。

    某種程度上來說，軍團就是兵線，沒有兵線去抗住敵方城防設施與魔工結界，英雄單位也無法單兵突破，還可能因爲扛塔而戰敗。

    現在戰爭前期的激戰已經逐步放緩，隨着盟軍南部外圍的戰略地失守，盟軍主動放棄了一部分地區、資源和視野，向北收縮抱緊，帝國方想去城防以外的地方抓單盟軍的英雄單位也沒那麼容易了。

    接下來主要會看雙方的運營，大規模戰役的勝負，以及對中立資源的爭奪。

    而一旦戰事進入白熱化階段，帝國開始因爲外部高壓而無暇分心時，就是他們血族趁虛而入，於核心掌控克瑞瑅帝國的最佳契機。

    目前還有幾個沒被第三始祖拉夏爾公爵掌控的軍神，是最大的變數。

    “除了第三軍神纏絲瑪瑙之格雅特和第五軍神雲母之路加耶德在返回首都的交換後，短期內只有第十軍神紅碧璽之座尤裏烏斯可能回來，再就是下個月的克瑞瑅國慶祭典，才會有軍神大量陸續返程，負責維持儀式的秩序，並獲得戰爭與利劍之神的加護。”

    馬奎爾仍舊單膝跪地，手搭在膝蓋上，畢恭畢敬地答道。

    克瑞瑅的軍神身上全都有着戰爭與利劍之神的時效加護，能夠獲得小幅度的基本屬性強化，每年一度的國慶祭典都是重新獲得加護的時刻。

    神明加護無法共存，同時最多只能持有一種，但克瑞瑅帝國的戰爭與利劍之神加護是稀少的純粹攻擊屬性，且克瑞瑅帝國能賦予軍神的戰爭與利劍之神加護是長持續效果，並非大部分神明加護的短暫時長。

    “第十軍神紅碧璽尤裏烏斯怎麼了？”

    赫麗提珥侯爵輕輕點頭，唯一意外的是有關於這個偏弱的軍神爲什麼要返程。

    克瑞瑅帝國第十一軍神翡翠之西蒙羅是治癒輔助，第十二軍神貓眼石之比安卡是斥候，都比純輸出第十軍神紅碧璽之尤裏烏斯有用，可以說紅碧璽就是軍神墊底。

    “在西部樞紐區帝國和盟軍首次大規模搶奪能源時，紅碧璽一炮扭轉了局勢，引發了巨型爆炸，差點把西部議長爲首的盟軍八階和其他軍神都卷進去。”

    馬奎爾搖頭道，

    “尤裏烏斯一直是這樣的，貪功冒進，像腦子裏缺根筋。”

    對於這個比他還要年輕許多就能受封軍神的青年將軍，只有上校的馬奎爾一直是妒意大於敬意。

    當面他不敢評價任何軍神，可是在這血月城就不同了，軍神和他一樣，都是低等生物。

    赫麗提珥侯爵明顯愣了愣，她確實沒想到紅碧璽回來的原因是可能要上軍事法庭。

    “有兩件事，去殺掉那個有着斷罪眼的狼巫。”

    赫麗提珥不再關注軍神，開始講今天的正事。

    “可能有點麻煩，她的哥哥現在在帝國如日中天，連戴克斯那個老家夥都看中他了，如果動他妹妹，他萬一不死不休，讓戴克斯幫他查，可能會出大問題。”

    馬奎爾遲疑了片刻，答道。

    帝國特別行動處戴克斯公爵手下的那幾條鷹犬雖然戰鬥力不是那麼強，但偵查能力相當強，特別是那個紅隼尼古拉，聞着味可能就來了。

    潛入帝國特別行動處的風險極高，大範圍滲透一定會被戴克斯發現，目前血族也只有馬奎爾這一個真正的策反在帝國特別行動處的眷屬，以確保不會被其他眷屬連累馬奎爾。

    “布利爾達黑手黨現在資金周轉困難，只要價格開得夠高，下面的殺手大概率會瞞着上面接下。”

    赫麗提珥淡然地講出了這樣一條情報。

    “我明白了。”

    馬奎爾驀地點頭。

    他理解了赫麗提珥侯爵的意思，先轉包給復生教會，再讓朽腐分支轉包給布利爾達黑手黨。

    後面也無需赫麗提珥教他了。

    只要把朽腐分支負責聯絡黑手黨的工具人除掉，屆時就朽腐分支和黑手黨這一層聯繫就死無對證了，哪怕是帝國特別行動處也不會往復生教會這個方向查。

    並能一石二鳥，讓帝國特別行動處和黑手黨起衝突。

    血族暫時還無法進一步滲透的帝國特別行動處，無疑是對血族的自由活動限制最大的特務機關。

    “這只狼巫那天在羅蘭家族的宴會上可能已經看見賽貝爾納伯爵了，那就不能讓她再活着了。”

    赫麗提珥侯爵看向跪在地上的馬奎爾。

    儘管賽貝爾納女伯爵可以變成任何人類的模樣，換成在帝國的新身份對賽貝爾納來說很容易，但是那狼巫已經成了一個定時炸彈，有機會定然要將她剷除。

    在如今狼族沒落的時代，他們血族甚至比零散的狼族更瞭解狼族。

    這個種族的戰士在夜晚會極大幅度加強再生能力並提升一定基本屬性，而祭司則會在夜晚強化再生力、治癒力並獲得特殊法術。

    再生與治癒這兩個屬性的區別在於再生是自愈，而治癒可以對自己或他人施加，但效果遠沒有再生那麼誇張，法力消耗也會比再生高。

    絕大部分狼族都是物系狼族，少部分的法系狼族基本可以稱爲狼族的變異種，因爲狼族本身身板都會很硬，所以狼賢者也會比一般的法系職業者更抗打。

    【斷罪眼】作爲鑑定屬性的一項獨特天賦，本身不算特別強大的能力，甚至可以說有點雞肋，但持有者會成爲天生的偵探，在夜幕降臨後能夠看到每個單位的殺戮數。

    這項天賦對人類來說頂多就是協助一番警方斷案，增加推理可用的線索，可對於血族來說會相當要命，特別是潛伏在人類社會中的血族。

    因血族的殺戮數全都上萬，正常的連環殺人魔都不至於殺這麼多。

    “好的，我會安排好。”

    馬奎爾低頭回答。

    “第二件事，銀月維新會如今刺殺貴族的行爲已經愈發猖狂，雖然有時候他們會幫我們除掉政敵，但有時候也會殺掉我們掌控好的眷屬。”

    赫麗提珥侯爵繼續說道。

    克瑞瑅帝國內部保持着一定矛盾，對於血族來說固然是好事。

    可任由銀月維新會這個恐怖組織殺瘋下去，把貴族和民衆激化到無可控制的地步，到時候就算他們血族掌控了克瑞瑅帝國，也全是麻煩，要幫銀月維新會擦屁股。

    “您算出了他們的下落嗎？”

    馬奎爾驚訝地擡頭。

    “不行，這個組織的九個尊者互相之間完全沒有聯絡，核心成員間的因果很少，無從占卜。”

    赫麗提珥侯爵否定道。

    她也不知道克瑞瑅帝國是從什麼時候起活躍起了這樣一個組織。

    它也許很早之前就存在，但真正的活躍大概是半年前。

    哪怕找到一個尊者，也很難藉着這個尊者去拔除掉其他尊者。

    “現在從賽貝爾納伯爵那拿到的情報唯有，第三個尊者，可能和黑手黨有點關係。”

    她補充了一句。

    馬奎爾瞬間明白了爲什麼赫麗提珥侯爵希望引導帝國特別行動處去查黑手黨。

    “那我們該怎麼辦？”

    他請赫麗提珥指點。

    銀月維新會只要不除掉身爲大腦們的尊者，就相當於斬草不除根，會有源源不動的帝國平民被他們挑動，加入他們，成爲銀月維新會的信衆。

    “銀月維新會想殺，你就幫他們一把。”

    赫麗提珥靠在椅背上，若無其事地說道。

    “！”

    馬奎爾驚覺，

    “您的意思是，我們也去殺！藉機多殺幾個政敵，製造出驚天大案，然後嫁禍給銀月維新會，挑起帝國貴族的情緒，屆時帝國特別行動處不得不去徹查銀月維新會，把帝國鷹犬們的視線都吸引，說不定還能加快我們國土煉成的進度？”

    他一邊問着，一邊暗自感嘆，這個血族侯爵真是蛇蠍美人，心裏沒一點好的東西。

    現在血族不止在掌控克瑞瑅帝國的政權，同時也在掌控帝國的經濟和媒體，這會兒趁亂殺幾個不好搞定的帝國大人物，有銀月維新會幫他們背鍋，他們可以肆無忌憚一點了。

    同時還要殺點血族已經掌控好的帝國大亨混淆耳目，以免引起懷疑。

    但由於他們是有預謀的行動，可以提前準備好把死者的遺產和權力分配左手倒右手，本質上損失並不大，只是換一個傀儡。

    除了克瑞瑅帝國領土上的一部分人類可以煉了，目前克瑞瑅帝國侵佔的盟軍領土上的王國人也是活生生的能源，快速轉化成能源無疑能加快戰爭的進度。

    “沒錯，南大陸的人類太多，該煉掉一些了。”

    赫麗提珥侯爵終於緩緩睜開了那雙深如血泊的眼眸，淚痣上的目光恍若穿越了浩瀚時空，跨越了無數紀元，黑影之下，誰也看不清其中究竟積澱了多少滄桑鉅變。

    數億人類活體轉化成的能量，將爲血月城提供無盡能源，成爲和魔族祖地一樣的存在。

    “哈哈哈，我早就覺得把那些王國平民邁進土坑太浪費了，把他們做成純淨能源多好。”

    馬奎爾笑道。

    “帝國人呢？”

    赫麗提珥問他。

    她不喜歡人奸，也更厭惡還對人類殘有留念的人類。

    “一樣，不投靠血族的人類，都是沒有生命權的低等生靈。”

    馬奎爾露出了些許懷着惡意的表情。

    “你雖然拙劣，但就是因爲你這種人多了，國家才會輕易被別人佔了，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有着你這種人呢。”

    赫麗提珥又像在諷刺馬奎爾又像在表揚他。

    如今這一代，對血族威脅最大的魔族已被人類覆滅。

    他們又找準了這個世紀九階影世界將所有當世九階帶走後的時機才解封了第三始祖拉夏爾公爵。

    在無止境膨脹的慾望驅使下，邪教肆虐橫行，南北大陸四分五裂，人類還在爲了權柄而內鬥不休。

    這些愚昧的行徑昭示着一個不爭的事實——

    “厄難畢至，亡國之言已刻在了克瑞瑅帝國的牆上。”

    侯爵冷豔絕倫的面容平靜依舊，卻散發出不容褻瀆的威嚴氣度。

    她的每一個字，都彷彿是秋日將盡時，冰菱凝結後發出的清脆裂響，久久迴盪在空曠的宮殿之中。

    “黑日暴君，這一次就算你回來了，你在這個時代，你也不會再阻止我們了吧。爲這些人類而死還要揹負千古罵名，我替伱感到不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