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8章 牛天驍

    漁民、海涯、孤島寒風。

    少年的身手矯健，半掛在船尾手上靈風蕩過，濺起幾隻開智的靈魚順着風拋給漢子。

    漢子手上的容器自是早就備好，一隻只靈魚進入後便不再掙扎像是睡了過去。

    就這一陣已經裝了半籮筐。

    待到日暮，一艘小船停在孤島的寒風中，只有一根粗壯的鎖鏈牽着，不讓它逃走。

    “今天的收穫還行啊。”

    漢子搬了兩籮筐放在池子中，嘴角微微揚起。

    “那老翁還真是闊啊，竟然給你買座孤島。”

    他喃喃有詞道：“真準備跟着我了？”

    少年剛吹乾了掛在身上的兩塊破布笑道：“嗯，回去誰也不認識，等着別人把我骨頭都吞了？”

    漢子撇嘴：也不知道這小子哪聽來的大族祕聞，整體在想啥呢。

    “行了，既然留下來，那正好以後給老子送終，我反正也沒幾年好活了，等我走了，你再回去也行。”

    少年覺得自己拒絕老翁之後渾身輕鬆，原本便不屬於他的生活，哪怕找上門了他還是難受。

    “明天去集市把魚賣了，正好給你換些丹藥。”

    漢子想着既然是大族血脈，資質應該不會差。

    也不知道自己什麼運氣，路邊撿個小孩，長大以後竟然是個大族的子弟。

    不過那老翁也有些摳，不肯帶着他們兩個一起回，只願意帶走這小子。

    但說白了，他自己算啥呢，難道以這小子養父的身份回去當個傭人？老翁也只是個打工的，自然不會僭越這種決策之事。

    但想到這自己一泡屎一泡尿帶大的小子不用走了，心中的石頭還是放下了。

    老翁走時給他們兩個順手搭了個屋子，這爺倆也不用在船上漂泊了。

    “修士就是不一樣啊，連造個屋子都這麼容易。”

    漢子看着精緻的屋子發出感慨。

    而少年去了他自己的屋收拾，這是他長大到現在第一次擁有私密的空間。

    屋子也不大，總共就一個格子平分成兩塊。

    漢子在東，少年在西。

    當夜無事，第二日一早兩人便帶着六筐魚去了水上集市。

    收購海產的商人一般都在船上交易，按照陸地那頭的說法，他們這些人都是沒資格下船的營生。

    漢子年輕時還會吼一句“誰比誰高貴。”不過時至今日，也已經習慣了冷眼。

    少年跟着漢子自是倍受白眼，但也沒人說什麼，畢竟都知道這小子是漢子撿來的，可以說這片海域上的人都是看着這小子長大的。

    漢子沒給口飯吃，這小子早死在野禽的腹中了。

    “你要買丹藥？這可是稀罕東西，再說了超凡級別的丹藥藥力兇猛，你估計是吃不消的。”

    一個掌櫃打量着漢子，看得出是個出凡境，而且是個花架子最多簡單的運用靈氣，別說功法了，怕是連用靈氣抓魚都要靠時間熬出來。

    漢子笑道：“給娃娃用的，他比我資質好多了。”

    “是嘛，人在哪啊？”掌櫃左顧右盼了一陣，沒發現有小孩啊。

    但也覺得稀罕，這傢伙什麼時候這麼捨得了。

    他可是連紅帳子都捨不得去的傢伙，若是肯花錢，買個凡俗女子回家綿延香火還是可以的，只是若是在海上染上惡疾那凡俗女子定是活不長久的……

    但都這般困境了還談什麼相依相守啊，留個種罷了。

    掌櫃思量之際便見一少年走進門來，頓時眼中驚訝。

    “嗯？這娃娃已經是超凡了？你倒是運氣好啊。”

    這話倒是讓店中的幾個顧客打起來精神，紛紛看向少年。

    這般苦寒的貧瘠之地竟然能出一個少年超凡？簡直是祖墳冒青煙啊！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看鞋，與他在抓魚時的勇武氣完全不一樣。

    “去，拿超凡用的回神丹來。”

    掌櫃給身旁的小二使了個眼神又接着道：“這是突破凝神境最好的丹藥了。我看這小子資質不凡，這次給你八折，4克星辰銅。再送一粒靈草種，放在船上有少量的土壤便能自己長。長身體呢，這靈氣質量還是很重要的。”

    漢子點頭，這還是頭一回聽說長身體還跟靈氣有關……

    掌櫃可精着呢，這次給你打個八折又如何，這海上就這麼幾家賣丹藥的船，等這小子突破凝神境了，那時才是個肥羊呢。

    “你叫啥來着？”

    少年驕傲道：“牛天驍。”

    “走吧。”

    漢子帶着少年離去，再來時，已是半月之後。

    春去秋來，也不知幾個年頭，少年在海風的洗禮下面龐已是棱角分明，黝黑的身軀精壯，已在這片海域有了名頭。

    “阿爸，還有好幾日呢，你急啥。”

    “給你去提親呢，自然要打扮打扮，那妮子叫啥來着？”

    “叫馬二妞。”

    漢子打諢道：“牛頭不對馬嘴。”

    兩人踩上了前段時間新買的船，駛向不遠的另一處海域。

    再往東去，一位修士面容枯敗，似是幾日顛簸。

    “林家……我會讓你們後悔的。”

    “這座島便是登得林家的名，我會讓你們知道，惹到我的下場。”

    ……

    提了親事，喝了些許酒，漢子的臉微紅，站在船上吹風對着海浪解手。

    “那姑娘不錯，是成家的料，也虧得人家看得上你。”

    青年靠在一旁，輕輕一笑：“阿爸，你差不多也該退下來了，我給你介紹個活計唄。”

    “啥活計？”

    “抱孫子。”

    那日，夜色正好，只是滲着淡淡血腥之味，夾雜着海風不知吹向何方。

    “吼！~”

    “轟隆！~”

    青年被全面壓制在側，他不知道偷襲漁船的人是什麼目的，但他只看到一個無力的身軀倒在自己前面。

    “阿爸！”

    “你是什麼人！”

    修士見青年修爲不凡，面色一驚：“我才要問你們呢！林家派你們守在這藏了什麼寶貝！”

    “混蛋！”

    青年睚眥欲裂，不斷與修士換招。

    眼角的餘光只能看着漢子漸漸失了溫度。

    就在少年即將敗落之際。

    “我林家之地，也敢來放肆！”

    修士瘋狂道：“你林家奪我機緣，我爲何不能來奪你們的寶物！”

    “混賬！”

    兩股力量碰撞下，一道風刃劃過，切開了修士的喉管。

    一具無頭屍體在空中炸裂，血肉飛濺。

    “少爺，我來遲了……”

    老翁緩緩落地。

    “幫我，救救他！快點，救救阿爸！”

    青年拖着老翁來到漢子身邊，漢子已經處於迴光返照之際，一隻眼在先前的偷襲中被廢，只得努力睜開另一只。

    “沒救了……他連超凡都不是，大腦根本無法復原……”

    老翁看着流出的腦髓，這男子還活着也已經是奇蹟了。

    哪怕是超凡恐怕都已經暴斃了。

    “林家……回去吧…帶着二妞回去吧…”

    青年雙眼通紅質問着老翁：“究竟怎麼回事！”

    “六少爺！”

    老翁的吼聲中帶着精神之力，震懾着青年的心神。

    “呼…呼…”

    青年大口喘着氣，努力對抗着情緒。

    “怎麼回事，究竟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老翁無奈道：“因爲您是林家的人……當年我不該記林家的名。可若不記林家的名，如何能保全這個島呢？”

    “人家不犯這個島，是因爲林家，人家犯這個島，也是因爲林家。”

    “那你爲什麼要買島，我寧願終生在海上漂泊！”

    一隻滾燙的手握住了青年的手，顫抖不止。

    “回去吧，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安排。”

    男子已經感覺自己快說不出話來，好像不想讓這種複雜的情緒糾纏。

    他笑道：“切~林家，回了林家又怎樣！記住了你是我牛大遠的兒子。”

    “帶着二妞，回去吧……”

    兩日後，一位女子拒絕了青年的邀請。

    她和她的家人看着一箱又一箱的聘禮，擺了擺手。

    女子含着淚光道：“林家太遠了…我嫁的是牛家。”

    “對不起。”

    她知道，去到那種是非之地，她活不過半月。

    哪怕牛天驍也一樣，大族深似海。

    牛天驍不解，而老翁沉默，哪怕是底層之人也知道該做如何選擇。

    當初若是他直接拉着少爺回去，說不定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你走吧。”

    馬二妞回了船裏，她的六弟咽了口唾沫道：“天驍哥……不…林公子，請回吧……”

    已經改姓爲林的青年站在林家的飛舟上，看着此地的一切，沉默不語。

    “六少年，家裏給您安排了金宇學院，以您的天資，妙遊境指日可待。”

    林天驍淡淡道：“知道了。”

    飛舟下方的海潮不斷，大海的呼嘯之聲始終伴在耳旁。

    這一幕幕在海中閃回，化爲一隻巨鯤躍入海中，再躍出時已長出翅膀化爲鵬。

    林天驍站在回憶的飛舟上，不知站了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成爲妙遊境後再回那片海域，只見到一個蒼老的女子。

    她獨自守在那，兄弟姐妹們早已分家，她還依舊是當年的衣衫，依舊是初見時，他在海上向她討了一杯白水。

    “我老了，你還年輕呢，當初還好我沒去。”

    她輕輕一笑，早已沒了牙。

    “是啊，還好你沒去。”

    ……

    也不知多久之後，恐怕已經是妖族之戰平定時，海面重歸波濤寂靜時。

    一個早已成名多年的男子來到一座荒島上。

    在這個寧靜的午後，他打開一瓶醬酒，身前擺了個兩個碗。

    一個碗倒滿了，一個碗倒了又倒。

    “下界一次太難。”

    “阿爸，我也只能留幾天，明天還得去瞧瞧二妞，我見到了你的轉世，但那也不是你了。”

    “阿爸，上界快亂了……”

    “若是我平安無事，我定去尋你……”

    他坐在地上，看着漏風的格子屋，屋旁已是長滿了廉價的靈植，在風中搖擺，直到日升月落。

    而另一片海域上，有一片無人可以踏足的祕境。

    祕境中靜靜豎着一塊石碑。

    “馬二妞，馬家二女，牛天驍之妻……”

    男子接着酒意揮毫。

    “馬二妞，絕代神朝帝後……”

    他看着一旁又立了一塊碑，給他自己。

    “我要隨大人去征戰了，或許不久我便會去尋你，讓你等太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