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痛徹心扉

    凌汐池伸手正想將那盅湯打翻在地，月弄寒阻止了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說到做到。”

    說罷，他將勺子塞進了她的手中，臉上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要殺我，不吃飽了怎麼行，你現在的身體，怎麼報仇，怎麼保護你的孩子，還是……”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盅湯上，傷感地說道：“你害怕我在這裏面下毒？”

    凌汐池冷哼了一聲，一把拂開了他的手，將那盅湯挪到了自己面前，用勺子喝了起來。

    是滋補身體的藥膳，裏面的食材藥材大多價值不菲，很適合她這種剛生過孩子的產婦喝。

    她現在必須要讓自己快點好起來。

    其實她心中也明白，月弄寒沒趁着她生產的時候要了她和孩子的命，就不至於會在這個時候來傷害她們，可她剛纔看着他接近她的孩子時，還是控制不了自己，這或許便是作爲母親的天性，不允許自己的孩子有絲毫陷入危險的機會。

    她也是在做了母親後才知道，爲什麼當初阿爹阿孃拼着一死也要保護他們，爲什麼媽媽會奮不顧身地擋在她的面前，無論如何，爲了她的孩子，她也要振作起來。

    一旁的搖籃還在自動搖晃着，依稀能聽見孩子睡着時發出的呼呼聲，由此可見，他們睡得很安穩，這裏並沒有讓他們感覺到危險。

    月弄寒看了她一會兒，見她乖乖的將湯裏的食材都吃了下去，起身朝着搖籃走去。

    凌汐池立即警覺，月弄寒察覺到了，看着她瞬間進入戒備的模樣，他的腳步停了下來，說道：“好，我不過去。”

    他又走了回來，在她身旁坐下，一如過去一般與她閒聊了起來，“昨晚東方寂來過了。”

    凌汐池喝湯的手一頓，沒有開口說話，心中暗自想着，若是東方寂來過了，是誰將他打退的？

    月弄寒道：“陌陌姑娘回來了，她還帶回來了聖影衛的後人，東方寂便是被他們暫時打退了的，可他們也沒討到什麼好處，據陌陌姑娘說，他們是在半路上遇上了東方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東方寂這才離去的，相信不久後，他會再一次捲土重來。”

    凌汐池聽到琴漓陌回來了，心中一喜，便聽月弄寒又道：“如今雲隱國不穩，你又剛剛生了孩子，昨夜東方寂很明顯是衝着你來的，再加上你府中的產婆無故失蹤，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到……”

    他還沒說完，凌汐池便擡眸看着他，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呢？你說這些，是想提醒我，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必須仰仗你月王才能苟且偷生，還是想讓我暫時放下對你的仇恨，不要告訴別人你是一個背棄戰友的人，先共同對付東方寂再說？”

    月弄寒苦笑了一聲，說道：“阿尋，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也該知道，我們的命不完全屬於自己，我們的身後還有千萬的子民，我們之間的仇恨，比起兩國的子民來，到底什麼更重要一些？”

    凌汐池握着勺子的手一緊，冷笑了一聲，嘲諷道：“那你選擇背棄他的時候，可有想過，他的身後也有雲隱國千千萬萬的子民，你不能死，他便可以去送死對不對？”

    月弄寒的表情立即變得悲傷起來，他擡眸看着窗外，像是在同她解釋，又像是在與另一個已經逝去的人解釋，“阿尋，我知道你不信，可我還是想跟你再說一遍，我雖然沒有出那一劍，可我也沒有想過要他死。”

    凌汐池只覺得嗓子一哽，手中的食物變得難以下嚥，她將頭扭到一旁不再看他，說道：“你用不着跟我解釋，無非就是一些情非得已的話罷了，他不是因爲你出的事，噬魂陣也不是你設的，更不是你抓了那三千的百姓威脅他進去的，遇上危險時只求自保是人的天性，即便你沒出那一劍，也不會有人說你什麼，我更沒有資格讓你爲了他去捨身赴死，還搭上那麼多條將士的命，我難過，是因爲當初的月弄寒不會那麼做，或許真正的月弄寒早已死在了當初的血域一戰中，我刺了你一劍，算是我作爲葉孤尋，作爲當初月凌軍的將領，與當初的月弄寒，而不是如今的月王……”

    說到這裏，她終於扭頭看着他，眼中流出了一滴淚，緩緩說道：“最後一次了斷，從此以後，我與你……恩斷義絕。”

    月弄寒看着她臉上的淚花，只覺得那滴淚水像是化作了冰涼的湖水將他淹沒，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她從來都是這麼聰明，這麼大度，這麼善解人意，可她越是如此，便越是讓他無地自容。

    心臟處傳來劇烈的疼痛，像是有人拿着刀正在一刀一刀地往那裏使勁捅，他伸手死死地捂着胸口，再也說不出話來，然後，他開始劇烈地咳，一抹殷紅的血絲順着他的嘴角緩緩地流了下來。

    恩斷義絕，好一個恩斷義絕，哀莫大於心死，他總算也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這輩子，所有的刻骨銘心，痛徹心扉，都是她給他的，然後這一切，在這一天，統統都結束了。

    “阿尋……”

    他輕輕地喚了她一聲，臉上佈滿了痛色，手顫抖地擡了起來，想是想要觸碰她又不敢。

    他被劍刺穿的手雖然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可依稀能看見又有鮮血浸染了出來。

    凌汐池冷眼看着他，她從未見過他如此痛苦的模樣，不過，這都是他應受的。

    她一點都不覺得心疼！

    她又說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天下，但是我告訴你，有我在一天，你別想打雲隱國的主意，你說得對，我們身後還有兩國的子民，所以，我會與你一同先對抗瀧日國，但以後的事，我們……各憑本事。”

    她的聲音很冷靜，冷靜得有些可怕，人便是這樣，傷心憤怒到了極點後，反而會冷靜下來。

    月弄寒終於笑了起來，先是低低地笑，最後開始哈哈大笑，那笑聲中包含着的是極致的痛苦和絕望，他邊笑邊說道：“好，等我們聯手對付了瀧日國，若我們都還活着，我……任憑你處置。”

    “哇哇哇……”

    凌汐池正要說話，這時，原本在搖籃中安穩睡着的孩子突然被驚醒，哇哇大哭了起來。

    凌汐池一聽，再也顧不上其他，連忙衝到了搖籃邊，兩個孩子都醒了，一個哇哇大哭着，另一個卻沒有哭，吸着手指一臉平靜地看着哭的那個，眼珠子還滴溜溜地轉着，像是看得津津有味。

    凌汐池連忙將哭了的那個抱了起來，摟在懷中，湊上去親了親那粉嘟嘟的小臉，“乖，不哭，不哭，阿孃在這裏，寶寶不怕。”

    看到孩子的那一瞬，她強忍了很久的淚水終於決堤般滾落了出來，這是他和她的孩子，爲了他們，無論日後還要讓她受多少苦，多少累，她都心甘情願。

    月弄寒反應過來是自己的聲音驚醒了她們，連忙走上前來，像是想要抱另一個又不敢。

    他看着她懷中的孩子，說道：“昨晚你生完孩子後便昏睡了過去，想必還不知道，他們是一對龍鳳胎，大的是女孩兒，小的是男孩兒，你懷裏的這個是女孩兒。”

    凌汐池擡眸看了他一眼，連忙避開他掀開了孩子的襁褓看了看，發現果然是個女孩子，她忍不住又將她抱起來親了親，口中喃喃着說：“太好了，太好了，惜惟，你知道嗎，你終於得償所願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嗎？如今她們出生了，爲何你又離去了？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看看他們？”

    月弄寒聽着她的話，痛苦地閉了閉眼睛，站在那裏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好一會兒，凌汐池終於將孩子哄得不哭了，孩子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小手一揮抓住了她的髮絲，嘴巴嘟嘟了兩下，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她一笑，搖籃裏的孩子也跟着她笑了起來，發出了咿呀咿呀的聲音。

    凌汐池看着自己那一雙可愛的兒女，粉嘟嘟的小臉就像花骨朵一樣，看見她們笑，她頓時覺得整個世界都燦爛了起來，臉上終於也出現了一絲笑意。

    她又將另一個抱了起來，湊上去親了親他的臉，一邊哄着他們一邊衝着月弄寒說：“既然我決定先與你合作，噬魂陣裏發生的事我暫時不會讓別人知道，你這段日子也必須全力助我穩住雲隱國的朝政，讓風靈軍重拾鬥志，還有，我要見陌陌。”

    月弄寒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答應你，不過，你剛剛生完孩子，還是先修養幾天吧，聽人說，生孩子是女子這一生最大的難關，若是休養不好，很容易落下病根，惜王府的事我已經告知了你姐姐和冰冽，他們會處理的，至於雲隱國的朝政，你放心，除了你的孩子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坐上雲隱國的王位。”

    這便是在變相的向她承諾，他絕不會因爲自己也是蕭家的血脈而去覬覦雲隱國。

    凌汐池笑了一聲，覺得有些諷刺，也不知他現在這些承諾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月弄寒從她的表情裏清楚的知道，她這輩子再也不會相信他了。

    他又說：“孩子的奶孃我已經找好了，家底乾淨，是景陵城土生土長的人，人也溫柔細心，家裏有三個孩子，我讓她帶着孩子都住到了月王府來，還爲她的夫君在府中安排了事做，你若是要回惜王府，我便讓她們跟你一起回去，你也不必再費心去找了。”

    這種好意凌汐池無法拒絕，她還有很多事要做，確實無法全心全意照顧孩子，她朝着他點了點頭，“那就多謝了，勞煩你再派人通知我姐姐一聲，讓她來接我們回府。”

    月弄寒嗯了一聲，正準備去叫人，突的，房門被一股巨力推開，便見一道紅影帶着一身怒氣衝了進來，手一揮，結結實實的一拳落在了他的臉上。

    孩子被驚到了，又哇哇哭了起來，凌汐池下意識的護住了孩子，定睛一眼，才發現那衝進來的人竟然是縹無。

    他的身上風塵僕僕，顯然是趕路太急的緣故，眼睛裏還蘊着滔天的怒火。

    月弄寒的臉被打得側到了一旁，還沒來得及反應，縹無便緊緊地攥住了他的衣領，怒喝道：“你究竟做了什麼，他爲什麼會出事？”

    他的聲音宛如焦雷，兩個孩子被嚇得哭聲更大了，他這才反應過來，扭頭看去，看着凌汐池正坐在那裏，懷中還抱着孩子，他愣在了那裏：“這是……”

    月弄寒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說道：“有什麼我們出去說，別嚇着了孩子。”